查看: 2756|回复: 9

文益思小说（2）——花梨树之恋 [复制链接]

文益思

主楼

发表于 2012-1-6 20:2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花梨树之恋

文益思

1

感恩平原北部的昌化江岸边，有一个古老而年轻的村庄，她就是具有“书乡”之称的旦场村，这是一个宁静、详和而美丽的村庄。

说来也怪，在村子东头，挺拔着一棵沧桑的花梨树。对于这棵古树，没有人能够准确地说出它生长了多少年，据传这棵树已经活了几百年了。

村里的乡亲们都知道，每年的六七月份，这棵沧桑的花梨树枝头上，就开始挂上了美丽的花朵。这些花朵争相怒放，它的花蕊长长的，弯弯的，颜色从黄色再到浅浅的绿，开的时间长点的花朵就变成了白色，就如同耳环一般。有些乡亲干脆就给这花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金耳环”。秋天来临的时候，花梨树的枝头还挂满了果实，粒粒拇指大小的果实或隐藏在树叶下，或摇曳在树梢间。

这棵沧桑的古树，就这样，陪伴着旦场村的乡亲们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2

1978的春天，随着惊蛰的第一声响雷，如期地来到了感恩平原的旦场村。

只见村东东西的昌化江岸边缓坡上，在春风的吹拂下，青草芽子探出的了头，到处都是一片绿色的田野，显示出一派盎然的生机。

天上，燕子已经不见了踪影，想来它们也知道春天的来临，已经飞往遥远的北方故乡了。只有数不清的麻雀、喜鹊等鸟类不停地鸣叫在林子里的上空。

此刻，一对青年男女正坐在这棵沧桑的花梨树荫下，窃窃私语。

女孩说：“你了解这棵花梨树吗？”

男孩说：“我爷爷说他也不知道这棵树有多大，他小的时候，它就一直挺拔在哪里了，时间长了，也就成了我们村子的吉祥物了。据悉，花梨树是名贵树种，多生长于山区，木性坚韧，是做名贵家具的材料，但很难成材，而且产量极少，百年花梨树开花更是难得一见。但我们东方本就是花梨之乡，所以，旦场村能够有这样的一棵花梨树，也就不足为奇了。”

男孩的爷爷是村子里的木匠，所以男孩这方面的知识也多。

女孩转变了原来的话题：“你决定不再参加今年的高考了。”

男孩说：“听电视广播说，在广西云南地区，那些越南鬼子杀我百姓，掠我财物，我估计中越战争可能就要打响了！你说，在和平的年代里，能够参加保卫祖国的战争，那是多么光荣的事情啊。再说了，参加高考我也不一定能够考上大学，所以我决定当兵，”

女孩说：“你不参加今年的高考，那我以后也不参加高考了，我要和你一样，也去当兵。”

男孩说：“男人只有经历过军队的洗礼，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你是一个女孩子，你还是参加高考，考取一个师范大学吧！”

女孩说：“那好吧，我听你的话，参加后年的高考。但我们说好了，等我大学毕业以后，也就是1985年的五一节，不管我们身在何方，我们也要来到这里见上一面。”

男孩点了点头：“行，就当是我们人生中的花梨树之约吧！”

此刻，那一棵花梨树的枝条上，生长着数不清绿油油的树叶，在阳光下显得异常的翠绿……

3

其实说起来，男孩还是女孩的救命恩人呢。

那一年，女孩挑着一担柴，趟过昌化江，没想到这平时不及胸部的昌化江水却因为上游下来的雨水，一下子暴涨了起来，进入到昌化江中心的时候，女孩一个踉跄落入了昌化江的深水中，不会游泳的女孩也就在水里挣扎着。

碰巧的是，男孩那天也刚好从对面过昌化江，一看到女孩落水，他赶快游到了女孩的身边，托起了女孩的身体，经过与江水一番搏斗后，男孩终于把女孩救上了岸。

那一天，他们认识了。以后，随着两人接触的增多，他们情投意合，也就萌发了爱的情愫。有好几次，他们都来到花梨树下谈天说地，谈笑风生。

村子里的人，也都知道了他们两人的恋爱关系。他们都认为，将来男孩女孩组成一个家庭，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就在男孩要去当兵的前一天晚上，他们又相约来到了花梨树下。在明媚的月光下，女孩脚下一双小绿拖鞋象两片嫩绿的叶儿，她苹果红的脸上比往常红着许多倍，脸上的两个酒窝，溢着红润的胭脂泉，两条长黑辫不时的晃动着。男孩终于抑制不住地拉了女孩的手。尽管这一切来得有些突然，但已经是在女孩子的渴望中了。

女孩落泪了：“我会想你的。”

男孩为她擦泪：“哭什么，我会回来的，我们还要在这棵花梨树下，继续着我们的爱情！”

男孩接着从口袋中掏出了两条项链，这两条心形项链在月光下闪现出一种黄色的祥光。

女孩问：“这是什么项链？”

男孩说：“这两条心形项链都是由百年的黄花梨格木制作出来的，我爷爷经过好长时间才制作出来的，爷爷说我要去当兵了，所以给我们制作两条一模一样的项链，一条送给你，一条送给我。”

女孩看了看男孩手中的项链，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你爷爷制作的项链好精美啊！”

“那还用说，我爷爷可是昌化江流域最有名的木匠呢。”男孩说完给自己戴上了一条项链，然后把另一个项链递给了女孩。

女孩从男孩的手中接过了那条项链，甜蜜地笑了……

第二天，男孩和同村的一个小伙子都穿上了一身橄榄绿的军装，离开了旦场村，他们和许许多多的同龄人一起，奔赴祖国的南疆……

4

1979年2月17日，在中越两国延绵500公里的边界线上，中国云南、广西边防部队万炮齐发，发动了对越南军队的自卫还击战。

两个旦场村的小伙子在战场英勇杀敌，在战火硝烟中迅速地成长了起来，在战斗结束以后，双双荣立二等功。

1980年高考，女孩考上了师范大学。她在信中把这喜讯告诉了男孩，同时还强调了一下，1985年花梨树之约，希望男孩不要失约。

男孩也在信中告诉女孩，他和老乡荣立战功的消息。同时也表示，他一定会赴1985年的花梨树之约。

在那一段甜蜜的岁月里，无论是盛夏还是寒冬，女孩的脸上时刻都绽开着笑靥，男孩的信如那黄色的黄花梨花瓣一样绽放在女孩的心田，又如花梨树花儿的清香吹进女孩的心扉，令她心醉。

每天，来来往往的同学都向女孩的项链投来羡慕的目光时，女孩的心中也就感觉到了幸福的味道！

5

1981年5月5日，收复法卡山的战斗打响。

此时，男孩已经当上了连长。在战前动员会上，担任尖刀连的连长只说了一句：“好男儿，我们就应该生而为国战，死而阵地存。”然后，部队开始向法卡山发起了冲锋。

战斗中，男孩为了掩护那一位旦场老乡，不幸中弹牺牲。

那时，夕阳的余晖正洒在那片山垭上，战场上的兰花正热热闹闹的绽放着。中弹后的男孩划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倒下了。

许久，男孩艰难的睁开了眼睛，摘下一株离他最近的兰花，脸上是淡淡的微笑。

老乡紧紧地抱住了男孩：“连长，军医马上就会过来，你一定要坚持住。”

男孩用气若游丝、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老乡，你看这兰花，它开花时就如同我们村头那棵花梨树的花开一样，都是黄色的。一想起那棵花梨树，我就想起了正在读大学的女朋友，我是不能再照顾她了，再也不能赴约了，你就代劳了，帮我赴约。”

说到这里，连长艰难地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条项链，交到了老乡的手里，断断续续地说：“答应我，代我好好照顾她的一生。这条项链是我俩的定情物，她是个好女孩，告诉她，我爱她，再……再见了……”

然后，男孩吻了吻手中的兰花，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慢慢地闭上了双眼，他那二十二岁的青春就永远定格在南国的土地上。

老乡悲痛欲绝，紧紧地抱住男孩，泪如泉涌。他的眼泪和男孩的鲜血都溶在那片热土，也溶在那朵黄色的的兰花里。

最后，老乡和他的战友一起，收复了法卡山，也告慰了所有牺牲战友的在天之灵！

6

噩耗从广西前线传到昌化江边旦场村的时候，女孩悲痛欲绝。她知道，他们的那个约会，男孩已经不可能再来了，他失约了。

1984年夏天，女孩大学毕业，毕业后的女孩成了一名教师，开始了她教书育人的人生生涯。

1985年5月1日，女孩戴着男孩送给她的项链，强忍着悲痛的心，在约定的时间里向那棵花梨树走去，她知道，男孩已经不可能来赴约了，但她还是向那棵树走去，这也是她赴自己的心灵之约。

远远的，女孩看到那棵花梨树下，站着一个男孩的背影。

那一刻，她惊呆了，难道说是男孩赴约来了。她停住了脚步。此刻，那个男孩正在投入地唱着一首歌曲，歌声在风中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
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
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
共和国的旗帜上
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
共和国的旗帜上
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也许我的眼睛再不能睁开
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
也许我长眠再不能醒来
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脉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
共和国的土壤里
有我们付出的爱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
共和国的旗帜上
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血染的风采

这位男孩就是那一位老乡。

老乡告诉女孩连长在战场上牺牲的所有经过，并把连长生前所有的军功章都交给了女孩。并告诉女孩，他转业时，随身带了战场上的几株兰花回到故乡，他放在阳台上，精心侍养。这样，他就可以用来纪念连长和许许多多逝去的战友，也可以怀念那段刻骨铭心的岁月。

女孩听完老乡的诉说，手捧着男孩的遗物，忍不住泪如雨下。

月光下、微风中，那一棵花梨树静止不动，它似乎也为这对青年男女的爱情故事悲痛欲绝。

不久，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棵不知存活了多少年的花梨树，在那个晚上之后，竟然慢慢地枯死了。有人说，它是听到了这个爱情故事后悲痛而死的；也有人说，这棵树是寿终正寝的。总之，至今尚无定论！

从此，旦场村再也没有长出过花梨树！

7

1987年夏天，女孩戴着项链，从海南出发，只身来到了遥远的广西，来到了法卡山烈士陵园里。

在男孩的墓前，女孩又一次地泪如泉涌，她为男孩摆放了许许多多的兰花，然后为男孩诵读了一首名扬军中的诗歌《吻你，我不惊醒你》——

吻你，我不惊醒你

吻你，我不惊醒你。
　　这片和煦的土地是这样安宁，
　　墓碑前我默默地注视着你。
　　我知道尽管这座坟只是生命的缩影，
　　但那巍然的英灵却是一个不倒的身躯。
　　吻你，我不惊醒你。
　　这片红土地是这样的安静，
　　墓碑前我紧紧拥抱着你。
　　我知道今生的梦还没有实现，
　　但为和平而战，死，你却那样坦然。
　　吻你，我不惊醒你。
　　这座正义鲜血染红的长城是这样悄静，
　　墓碑前我给你一个深沉的吻。
　　我知道尽管你不再能感受那炽热的爱，
　　但你却没有一点忧伤和惆怅。
　　吻你，我不惊醒你。
　　这片五湖四海英灵再生的土地是这样沉静，
　　墓碑前我的心在呼唤你。
　　我知道尽管我们再不能同枕共叙，
　　但爱的神灵却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吻你，我不惊醒你。
　　这片和煦、褐色、正义的土地是这样美丽，
　　是你们破碎的躯体装饰了她，
　　是你们的热血浇灌她。
　　我知道你们再不能亲临其境，
　　但历史的丰碑却永远铭刻着你们的伟绩。
　　吻你，我不惊醒你。
　
在这片庄严的土地上将烙下——
　　一个普通女性的长吻，
　　为祝福你在这里静静的安息。
　　吻你，我不惊醒你，
　　不惊醒你……不惊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