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行走的风景 于 2011-12-16 20:55 编辑
三儿,我的兄弟
文/行走的风景(又名:斜阳)
三儿,比我小三岁。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本来有个大号的,可是大家还是习惯叫他:三儿。姐姐早出嫁了,嫁到挺远的一个地方,几年也回不来一回。哥呢,也结婚单过了,在城里开出租,一天到晚忙忙活活的,城里离三儿的家开车要十几个小时,够远的,所以除了年、节的,哥也很少回来。
家里就剩下三儿,爹和娘。爹跟娘都挺能干的,家里承包了上千亩的土地,农忙的时候要雇佣十几个人来帮忙,在当地也算是富户了。虽然这样,因为地处山区,人烟稀少,相对文化也落后些,三儿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在家了。十几岁的孩子,家境还算不错,又是家里最小的老小,所以,爹跟娘也没让三儿干些什么,只是当个小孩子样儿的在家呆着,一天到晚的闲逛着。
那一年我20岁了,高中毕业也没考上个什么。在家里呆着闷得慌,听邻居说要出去打工,我就瞒着爹想跟人家出去闯闯。就这样,我认识了三儿。
三儿长得结结实实的,地地道道的一个小车轴儿,呵呵!憨憨的笑容总让你想起新版西游记里的那个胖胖的“八戒”。不过,三儿可没有“八戒”那么滑头。憨厚、实在,而且有点儿像女孩子似的腼腆、可爱。胖嘟嘟的脸蛋儿在跟你说话的时候,会不知不觉的红那么一下子。滚圆的肚皮总是藏不住在他蓝色的T恤下,曝光在你的视线里。
来这里打工的一般都是三、四十岁的男人,没事儿的时候就凑在一起喝个酒、打个牌什么的。小小的村子里也没几户人家,而且每一家之间住的距离相对的比较远。村子里跟三儿差不多年龄的孩子,也没几个。不是出去上学、就是去城里发展了。所以,整天无所事事的三儿,每天只能抱着个电视,看他的动漫。其实,山里信号不好,图像模糊不清并夹杂着吱吱啦啦的声音不说,翻过来调过去的,也就那么三两个台,也没啥好看的。我的到来,似乎给三儿的生活里注入了阳光。三儿不再每天抱着电视看动漫了,总是在我的周围转悠,看我干活儿,三儿就帮我递这个、拿那个……我呢,也因为有了三儿,干起活来不觉那么的枯燥、寂寞,也不那么想家了。
虽然在家里也没干过什么活儿的我,倒是挺机灵的,什么活儿一看就会。嘿嘿!这,我可不是自夸。所以,一个月下来,三儿的爹娘也喜欢上我了。时不时的跟我说:你比三儿才大几岁呀!看你多懂事儿,有功夫的时候多教教三儿,让他跟你学学。并交代三儿说:三儿啊,看看你哥(从我去到那儿,三儿一直喊我哥,从没把我当雇来的工人似的瞧不起我。三的爹娘也一直喊我:他哥。在我心里,这真是一家子好人。)好好跟你哥学学,这要是你,你能行?以后啊,你啥事得听听你哥的,别老是像个小孩儿长不大,我这跟你娘眼瞅着老了,将来你得顶门立户呢!三儿呢,就坐在我旁边,瞧上一眼我,这脸就又红了起来。我朝着他笑,三儿就偷偷儿的用手捅我的胳肢窝。我们俩就哈哈大笑起来。三儿的爹娘也一副慈爱的笑看着我们俩。
农闲的时候,我就跟三儿跑到山上去。下套儿捉獾子、拉网逮鸟儿。别看三儿胖乎乎的,这时候倒是蛮机灵的。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能瞧得见树林深处的秘密,那耳朵能辨得清吵闹的林子里的每一种声音。诺大的林子里到处有我们的脚印,这里成了我们两个人的王国。山脚下还有一条小河,雨季的时候,刚刚下过雨的小河盈满了水。三儿就领着我去河边儿下钩子抓鱼。去抓鱼的人也不少,可是谁也没有三儿下的钩子逮的鱼多,你不佩服都不行。
不抓鱼不逮鸟儿的时候,我跟三儿就躺在山坡上,青草的那种清香的气息沁入心脾,抬眼看天上那悠闲的白云在湛蓝的天空里游荡。每当这时候,嘴里嚼着青草的三儿,侧过身子,一只手臂拄着头,就会对我说:“哥,再跟我讲讲山外面呗……”“呵呵!讲啥呢?我都叫你给掏空了。”“哥~~~~~~”拉着长声儿的三儿嘟起他那胖乎乎的嘴,央求着。我就一遍遍的给三儿讲那山外面的精彩世界:霓虹灯、酒吧、歌厅,留长头发、穿花格子衬衫的男人,把脸画成白骨精似的女人穿着裸肩的吊带裙,说广场上的大秧歌,说地铁,说超市,嘿嘿!也说小青年如何追人家女孩子……三儿没走出过这大山,也不能说没走出过,只是上一次娘病了,哥哥带娘去城里看病,三儿也跟着去了一次,因为要给娘看病,也没人陪三儿在城里转转,家里活计又忙,娘看了病就回了,三儿还没弄清东西南北呢,就跟着娘不无遗憾的回来了。所以,城里,是三儿向往的地界儿,他觉得城里就是天堂。我就跟三儿说:“三儿,别老是看动漫了,多看看新闻,多关心一下外面的世界,你不能老呆在这个大山里呀,人,还是得走出去的。”这时候的三儿就会顶我一句:“那你怎么来大山里了呢?”三儿的这句话刺伤了我的心,我只是叹口气,不再做声。三儿呢,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就想方设法的哄我开心。不是找点儿好吃的、就是找点儿好玩儿的来讨好我。看着三儿那急红了的脸儿,我也忍俊不禁。三儿就会咧开那厚嘟嘟的嘴唇,露出一排小白牙开心的说:“就知道你不是真生我的气!”然后憨憨的笑着散了一头的乌云。
转眼收秋已过,地里没什么活儿了,我也该回家了。在我临走的那些日里,三儿总是围在我的左右,晚上也紧挨着我睡。我知道,三儿,是舍不得我。其实,我,也舍不得三儿,还有大伯、大娘。他们对我真的很好,是我至今都不能忘怀的一家人。
分别的日子还是来了。大伯、大娘帮我备足了路上吃的用的,还给家里带了好些山货,工钱也多算给我。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那一声‘谢谢’,真的不能表达我内心里的所有,但是,我只能说:谢谢!嘿嘿!男儿有泪不轻弹,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三儿的眼睛,也红红的,拉着我的手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还是大伯拉开三儿的手说:“让你哥走吧,不然一会儿赶不上车了!”又转过头对我说:“孩子啊!啥时候想来,就来,大伯家就是你的家,听见没?”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听得出那声音也是颤抖的。我,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使劲儿的点着头,伸出手拍拍三儿的手臂,然后扭身离开了,离开了这个我生活了整整十个月的“家”。已经走出好远了,我悄悄回过头,看见三儿、大伯、大娘还站在那里。三儿看见我回头,晃动着手臂大声的喊着:“哥,明年再来啊……”我也举起手臂,用力的摇摆着,大声喊着:“回吧!我会来看你的!”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是三年。这年刚过完,我的几个邻居朋友就过来找我说:“听说你当初去的那地儿如今缺人手,而且给的也多。你在那儿干过,熟门熟路的,能不能带我们去,这养家糊口的,在哪儿打工不是打,哪儿给的多就去哪儿呗!你知道,我们哥儿几个也都是干活儿的好手儿,到哪儿都能干,不能给你丢磕碜,咋样?”我一心思,我这也都二十四了,也该成个家立个业啥的了,这么大的小伙子,也不能啥啥都跟爹妈张嘴吧?得,去就去吧!爹虽然有点儿不同意,想着今春给我说上个媳妇儿,秋上就把家成了,可是拗不过我,也就同意了。就这样,我再一次来到三儿的家。
三年,不长也不短的岁月。再一次看到三儿,我发现,三儿长大了!长成一个结结实实的、真正的男子汉了。虽然比我小了三岁,可这时候的三儿看上去,比我要成熟许多。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多了一份自信。虽然那害羞的小毛病依然偶尔的流露,但是,我真的感觉到,三儿,不再是三年前的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年了。从三儿的叙述里,我知道,自从我走以后,三儿就不再贪玩儿了,在家帮爹干完农活后就去城里找些营生干。后来,三儿自己买了台车,开始给人家跑运输,把山里的山货送到城里,把城里的新鲜玩意儿拉回山里……三年的历练,三儿学会了很多、很多。
我到的第一天,三儿正好从城里拉些山里需要的日用品回来。本打算第二天返回去的,看我来了,就说在家陪我几天。晚上,我们挨着肩躺在火炕上,相互叙述着这三年里的个人经历。说到最后,三儿跟我说:“哥,当初,我崇拜你!我以为你是条龙,早晚有飞起来的那一天。可是,三年了,你,还是你。哥,你让我瞧不起你!”我什么也没说,没有跟三儿辨争,我不能说在当今这个社会,赤手空拳打天下,得多难。沉默了一会儿,三儿对我说:“哥,你别生我的气。 我也知道你的不易。你等着,等我二年,我赚了钱,帮你买辆车,咱俩一起干。早晚有出头的日子。现在我明白了你说的那句话,人,真的就得走出去。在这大山里,是龙,你得卧着,是虎,你得趴着。出息不了的!”听着三儿的这番话,心底真的很温暖。我说:“三儿,哥怎么样你不用操心。哥领你的好意。哥就想说,三儿,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两天后,三儿又去城里了。我就跟着一起来的几个人在大伯的带领下开始干活儿了。
冬上没什么农活儿,我们就去山里拉些柴禾,这些是要用一年的呢。因为农忙的时候就没有时间弄这些了,家里十几口人,烧水做饭的都指着这个呢!大伯呢,在干活儿歇息的时候就跟我唠些家常,我知道了三儿头年自个处了个对象,说是三儿的小学同学。大伯不同意,说跟老朋友都定好了的做亲家,咋能说不干就不干了呢?人家闺女儿也愿意,当初还过了三万块彩礼的。我就说:“伯,那当初三儿不知道这门亲事吗?”“知道,定下来后我告诉他了的。”大伯在脚边磕磕他那烟袋锅子说。“也怪我!我心思那闺女儿挺能干的,又知根知底儿的。你说,我跟你大娘不也是父母给定下的吗?这不是过的也挺好的吗?谁知道这小鳖羔子,说啥也不干,说个啥?没感情!感情?感情是个啥玩意儿?当饭吃啊?当水喝啊?气得我削了他。唉!这小兔崽子真拗,说啥也不同意,一气,喝了电瓶水。唉!胃也喝坏了。再加上出车吃饭不及时,冷一口热一口的,落下个胃粘连的病,忙得也没去看看……嗯……‘咳、咳咳咳……’”大伯一边咳嗽一边讲述着。我顺手递过去一瓶水,说:“伯,这都啥年月了,你咋还是那老令儿呢?现在可不兴这个了,包办婚姻那可是犯法的,戏文你不都听过‘刘巧儿’的故事么?自己的娃你咋就不心疼呢?再说,那毛病得赶紧治治啊!不能耽误了呀,万一大发了,后悔就晚了……”大伯听我这么说,也点点头说:“嗯!等今年秋收完事儿了,我跟你大娘去城里一趟。让你大哥带他去大医院看看,嗯!我寻思着也没大碍的。小子你这么说了,大伯听你的,带你三儿弟弟去看看,就放心了是不?”我点点头接着说:“伯,三儿弟弟的亲事呢,还是听三儿的吧。毕竟人家俩人过日子,你老了之后,还不是人家俩过一辈子么?喜欢个不喜欢的还是三儿自己做主的好!”大伯说:“那可就瞎了我那三万块了……咱退亲,是说不出口让人家退彩礼的!”“那就跟人家好好说说,退了更好,不退,还有法律呢,我知道你老哥俩,你是做不出上法庭的事儿来的,可是,三万块跟三儿一辈子的幸福比,哪头儿轻哪头儿重,伯,你是明白人,能拎得清的。”大伯没言声儿,含着烟袋锅子,眯着眼儿望向远方的山梁……
说着话儿,就春种夏锄的过了大半年。往年农忙时节,三儿都不出车的,在家帮大伯侍弄地。今年看我在,这一帮子雇来的人都让我领着,三儿也就放心。,他也不愿意呆在家里,跟老爷子总是为个这事儿那事儿的意见不统一,闹得憋气窝火的,就继续跑着运输。偶尔在家呆个一两天的呢,总是跟着我,说些天南地北的事儿,也说他的那个女朋友。因为是农活儿忙起来了,那头儿的亲事儿大伯还没去跟人家退呢,所以,三儿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把女朋友带家来。我也就没见过这个三儿钟情的女人到底是个啥模样儿。只是听三儿说:“人长得挺白净的,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可好看,可就是几颗黑芝麻粒儿大小的雀斑散落在白皙的脸蛋儿上,破坏了整张瓜子脸儿不说,就连那窈窕的身段儿也被殃及的逊色不少。”说完三儿自个哈哈大笑着,但是,我看得出来,三儿的脸上洋溢着幸福!
记得那天下着雨。我们都呆在家里没干活儿。那几个雇工睡觉的睡觉,打小牌的打小牌。我蹲在柴房里劈劈柴,大娘在一边捡菜,打算做午饭,一边跟我拉着家常。这时候,大伯跑过来,声音颤抖着说:“他娘,他娘,坏了,坏了……”“什么东西坏了?你这慌里慌张的?”大娘扭过头问大伯。我也站起来问:“咋了?伯?”大伯一拍大腿“唉~~~~~~”一下子抱着头蹲在地上。大娘破了声儿的喊道:“到底咋的了吗?你倒是吱个声儿啊?”“三儿,三儿得了不好的病了。”大伯说着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咕咚”一声,大娘栽倒在地上。我虽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的晕头转向的。可我还是赶忙去扶大娘,掐了大娘的人中,大娘才慢慢缓过一口气。跟大伯把大娘扶到上房的炕上,大娘嚎啕着。几个工人听见了也过来陪着。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年逾花甲的老人。
后来,在大伯断续的讲述里,我听明白了:刚刚是城里的大哥打来的电话,说三儿在给车维护的时候,不小心弄破了手,流血不止去了医院,才检查出得了‘白血病’。其实很早大家就知道,三儿爱流鼻血,但是,谁也没在意,以为是年轻力壮、火力旺,流点儿鼻血没大碍的。
稍稍平静了一下之后,我们决定去城里看看,看看三儿的病情到底怎么回事儿,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于是就把家里稍做安顿,我开着车载着大伯、大娘即刻赶往城里。凌晨两点多我们到了大哥家。大家都没有睡意,就听大哥详细的讲了三儿的病情。天亮的时候,我们又赶到医院,我见到了三儿。大伯、大娘、大哥去跟医生沟通三儿的病情,我就留下陪三儿说话。三儿很坚强,看见我笑了笑,我上前拉着他的手说不出个啥来,我怕一吱声儿,就会控制不住自己。三儿照着我的肚皮打了一拳:“咋了?坐呀!”“三儿……”我声音有些哽咽。三儿低下头:“哥,我可能……可能,不行了……”我听得出那牙齿在打颤。我用力的握着三儿的手。“嘿嘿!哥,想帮你买辆车,看样子……”“三儿……不许胡说!当初,哥是没想叫你帮哥。现在不行,我想了,我得等着你帮我呢。你听见没?我可等着了!”我颤抖着说着这些话。眼泪不争气的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第二天,我就开车载着大伯、大娘回村子了,地里的活儿耽搁不起啊。三儿的大姐跟哥哥在医院照顾三儿,说是下个月给三儿手术,跟三儿匹配的血型已经找到了……我们大家都盼着,也许,也许就能好了呢!在家里、地里,我尽量的做着我力所能及的一切。不想让大伯、大娘再为这些事儿操心、烦心。我也不敢在他们面前提及三儿,只是在心底期盼着能有三儿的消息、能在我回头的视线里看见三儿笑呵呵的朝我跑来,喊一声:哥!每当家里的电话铃儿响起的时候,我的心都提溜到嗓子眼儿,生怕有个什么意外的消息,那是我不愿意想、也不愿意听到的……
又是一个收获的季节,田野里热闹了起来。这要是在往年,大伯一定会在地里跟着大伙儿一起收秋的。拎着他那烟袋锅子背着手站在地头儿上,眯缝着眼睛看着他的这些金色的收获,那就是他的金子、他的幸福!大伯俨然一位将军,那种自豪,你在他翘起的胡子上就能摸得到……可是今年,大伯没来地里,什么事儿都让我做主了。自己则见天儿的蹲在房檐下的青石板上闷头儿抽他的老旱烟,不时的咳着,看见哪只鸡呀、狗儿的不顺眼,就大骂一声,间或嘟囔着:三儿这个小鳖羔子也不知道打个电话来……我们都明白,他,那是想他的三儿了。
秋风再一次荒芜了原野,放眼望去,四野一片萧条零落。地里的活计也基本弄完了。工人们都在做着回家的准备。我的心里矛盾着,我想知道三儿到底怎么样了,我想在走之前能见到他,能见到他好转的模样。还有大伯、大娘也让我记挂……正自犹豫的时候,三儿回来了。哥哥、姐姐陪着三儿,回来了。三儿看上去很虚弱,带着大口罩,把他那胖乎乎的脸罩的严严实实的。原本就胖乎乎的三儿,由于化疗的缘故,这看上去更胖了,只是原本的胖很结实,现在则很虚弱。三儿从车上下来我正好走过去接姐姐手里的包,我从三儿那严严实实的帽子跟口罩中间寻找着三儿的眼睛。抬起头来的三儿看看我,然后轻轻闭了两下儿眼睛,我看不清三儿的表情,可是那眼神却搐动着我的心,我躲避着那眼神,伸过手臂在他的胳膊下搀着三儿回到屋里……
三儿回来后,其他的工人陆陆续续的回家了。我想陪陪三儿,就又在这里呆了大约一个月的光景。每天趁着三儿还没有醒来,我就起身去山里拉木柴,回来再把这些木柴劈成烧火用的柈子。我把这些柈子码的整整齐齐的,把那些鸡窝、鸭舍、猪圈的重新修整了一番,家里的几台农机具我也做了保养。还帮大娘收拾整理了过冬的蔬菜。三儿醒来了,我就跟三儿趴在热乎乎的火炕上聊天儿。说我们在一起的那些开心快乐的日子。三儿说:“哥,我一直以为你可能了,直到那回咱俩比试摔跤你输了之后,我才知道,哥,也不是啥都能啊!你还记得我给你摔的那个惨样儿不?哈哈……”说到开心处,三儿还是像以前一样憨憨的笑。可是这笑也会累的三儿一连声儿的咳嗽……看着三儿咳的厉害,我的心里隐隐的痛。
转眼已是初冬了,大伯、大娘看着我每天忙忙活活的干这干那,知道我在做走的准备,知道我是想在我走后,他们不用再为这些活计而劳累。三儿有时候也趴在窗台上看我干活儿。我们心里都知道,我走的日子就在眼前了,我们谁,也不说……
记得那天是腊八吧!我早早起来,把水缸提满水,把炉膛烧热烘着屋子。大娘也不言声儿,也早早起来做了一锅香喷喷的腊八粥。等我跟三儿吃过之后,大伯拿出一个纸口袋:“小子,这是你的工钱。我知道你今天是要走了。这年也要到了,我也不能老糊涂的留你在这儿过年,你家里还盼着你回呢!你这一天到晚的,我跟你大娘是看在眼里的,那多的也就是我们的一份心意。回去给你爹娘带个好!有时间呐,也领他们来这里串个门儿,俺老哥俩儿也喝上一盅。哎~~~~~~俺这老哥哥可调教出你这个好娃子嘞~~~~~~”大娘在一旁也抹着眼睛“嗯、嗯……”着。我忍了忍眼里的泪水把它咽了回去,说:“伯,明春上也许我还来呢!”又转过头对三儿说:“三儿,哥回去看看,没事儿我就回来,你等着我!”这几天的三儿看上去有所好转,人也精神了许多。听我这么说,三儿对我说:“哥,我等着你回来。春上我病好了,我还去出车,这次病虽然花了不少,但是哥,你放心,只要我好了,不出二年,我一定帮你买辆车,咱俩一起跑运输。”“哥信!哥等着!”我拉着三儿的手使劲儿的点着头。
我走了。大娘哭了,大伯说话的声音也颤抖着。三儿没哭,真的没哭。三儿笑着跟我说:“哥,记着,早点儿回来!”当车子驶出好远的时候,我看见他们还站在那里。泪水终于模糊了我的视线……
这天是大年初三吧!闲着没事儿的我去网吧上网玩儿。刚刚登陆上去,就看见三儿的头像在闪动。急忙打开,看见了三儿的留言:“哥,你咋还不来呢?你啥时候来呀?我好想你呀!能来吗?能快点儿来吗?……”看到这个留言,我的心里满是疑惑。三儿家里没有电脑,村子里也还没有网吧,只有他们那儿的县城或是他哥哥住的城里才有网吧。照理说,三儿那身体是不能轻易离开家的,再说,我走的时候都腊月初八了,眼瞅着过年了,怎么着也不能再去城里呀?过年大哥都回家的,这才初三,三儿怎么???我心里的问号一个接着一个。迫不及待,我收拾一下跟爹做了交代,就登上了去三儿的家的汽车。顺手还给大伯带了些我们这里酿制的特等老白干,那可是大伯最喜欢的东西了。
到了县城还要再倒一次汽车才能到三儿的家。正在等车的时候,一个小女孩儿大声喊着朝我跑过来,我一看是三儿的一个邻居家的闺女儿,记得是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吧!因为跟她爹妈喊做大哥大姐,所以这孩子喊我大舅。“大舅,你咋来了呢?”“嗯!妮儿,我来看看你三儿叔,你自己来县里玩儿啊?”我连忙应承着。“三儿叔?你不知道吗?”妮子一脸的惊诧。“我?我知道啥?咋的了?”我急忙问道,心,跟着一沉。“三儿叔,他,他早没了……”妮子低声嘤嘤的哭了起来。三儿在家的时候对这妮子可好了,只要吱一声,想要啥,三儿都给她弄来。“你说什么?”我一把抓住妮子的胳臂,好像是把妮子弄疼了把!妮子用另一只手拉扯着我的手,咧着嘴“嗯、嗯”着……
我盲目的朝四周看看,不知道想要看到什么,县城不大,一眼就能望出去,枯秃秃的树枝在荒凉的原野里一动不动,远处的山坡因太阳的远离也灰蒙蒙的,我的心一下子也空了,手下意识的插进兜儿里,想要抓住些什么?想要抓住些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觉得好冷,真的好冷……“大舅,你咋了?你没事儿吧?大舅?!”妮子拉扯着我的胳臂叫着。我下意识的看看妮子,稍稍凝了凝神“哦!没事儿,车来了,咱们上车。”
在车上,我跟妮子没说一句话,妮子也默默的看着窗外。脑袋里乱乱的,理不清个头绪。等一会儿,我该怎么办?我无法在这种心情下去面对那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眼睛望向车窗外那迷蒙的远处,我跟三儿的每一个快乐的镜头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的掠过……
到了地儿,我先跟着妮子去了妮子家。我想平静一下自己的心情。在妮子家住了一晚,也听妮子的爹妈说了些我走后三儿的一些事儿。说是原来大伯定的那门亲事,人家来退了亲,还退还了彩礼。三儿自己处的那个对象一直也没来看过三儿,后来听说是又跟别人好上了……也许这种种吧?三儿的病厉害了,后来去了城里的大医院,听说是什么并发症,弄不好了,就……我明白了,三儿是在城里看病的时候去网吧给我留的言。我静静的听着大哥、大姐叙叙的讲述……第二天早上,早早起来告别大哥、大姐就去了大伯那里。
看到大伯,他明显的苍老了更多,看着我的眼睛也浑浊不清,什么也没说只是拉着我的手摇头、摇头……来到屋里后,大伯跟大娘说:“小子回来了,你跟他说。”大娘抬起头木然的望着我,那眼神有些呆滞,好久才分辨出是我,哇的一声恸哭起来“小儿啊!小儿啊!你三儿兄弟,他……他不要我们了,不要我们了呀……啊~啊~啊~呜呜~~~~~~”
这一天里,我们坐在一起只是说三儿,说三儿的小时候,说三儿长大,说三儿的病,说……我,什么也不能做,安慰的话显得苍白无力,现在的我,只有倾听,倾听这一对白发老人心底那蚀骨的痛,那本已流着血的心,又一次一次的捅上一刀又一刀……
三儿,走了。带着满心的遗憾,走了。他想要干的事儿还好多、好多……就在弥留之际,三儿还挣扎着坐起来,茫然的望着窗外的那个世界,贪婪的看着所有能看到的一切,那种不舍,令人心碎。
三儿的嘴里还不停的呢喃着:“怎么还不来呢?怎么都,还没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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