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妹是茶馆老板娘。年轻,嘴甜,好打扮,文化程度不高,却极善笼络人。小小茶馆生意兴隆。
夏日的一天,我去茶馆找母亲,母亲正和几个老头老太打小麻将。谭妹看见了我,满面春风为我端茶递水,并殷勤招呼我也上桌去打两把,我笑着拒绝了。除了逢年过节陪家里人打打小麻将外,我对这个实在提不起兴趣。
这是一个很小的门店,挨挨挤挤摆了四张机麻。听说她家里还开了几桌,谭妹的家不远,两分钟路程。
茶馆里烟雾弥漫,哗哗的麻将洗牌声此起彼落,白晃晃的日光灯下映照着一张张表情丰富的脸:有自言自语懊恼悔恨的,有互相责怪怨怼的,有紧张焦虑的,有轻松无谓的,有面带隐隐喜色的,也有声色不动的。
谭妹像一只花蝴蝶不停灵巧地穿梭在逼仄茶馆里,参水,换零,缺人时亲自上阵。百忙中不忘拿出一面小圆镜对镜擦擦口红,捋捋头发,补补水粉。有人笑她臭美,她便对着那人弯唇眯眼一笑,生了些妩媚风情来。——直白而俗艳的美,张扬出市井气息。
原本这店是她屋胖儿开的,因二人为人处世办事风格、看法见解差异太大,常常为此争吵,胖儿一气之下和她分了手,将店扔给她,回了老家。
有人问谭妹,你屋胖儿哪儿去了?
谭妹起先还答应掩饰两句,说是她妈生病了,胖儿回去照顾她妈去了。再问,支吾着又换了说法,到最后索性就不搭理了。
谭妹嘴甜,老的喊叔叔,嬢嬢,前面一概加上姓氏,中青年男士一律喊帅锅,女人则姐姐妹妹的乱喊一气,那个亲热劲儿,你不进去打两把简直会难堪。
先前在茶馆里打麻将的大多是院子里的人,主要是退休的老头老太,老头老太们都是打点小麻将混时间,一人一下午收两元茶钱,谭妹嫌利润不高,使出外交手腕拉拢了一批附近的中青年,茶馆里的人便多和杂了。
因为桌少人多,谭妹就开始怠慢那些打小麻将的老头老太了。有空桌也不让他们,说是别人包了的。对看热闹的闲人也不再殷勤,反使脸色嫌人家碍手碍脚。日子一长,这些人难免有看法,说她势利眼,只认钱不认人,天下茶馆多的是,谁稀罕她?再不上她这儿来。谭妹乐得清静,和周围工地上一帮来打牌的人打得火热,哥子帅锅小弟娃儿啥的叫得乌渲渲的,和这个勾个小肩儿,搭个小背儿;冲那个嗔一声,嗲几句,时不时拿出小圆镜抹抹口红,理理头发,扑扑水粉,笑得花枝乱颤。
很多次我疑心她将这小小的茶馆当成了一个舞台,将一干麻友当成了观众,而她是唯一的主角,眉梢眼角,风情万种,长袖善舞,游刃有余。可惜书读得少,头脑简单了些。
工地上的工人难免有要开工,不可能随时都泡茶馆,这一来,谭妹的麻将桌就空出了不少。常常看见她站在茶馆门口焦急地给这个给那个打电话,温言软语的,笑出一串串哈哈,希望以前那些老熟客能回头。可老街坊们已听了太多闲言碎语,终是去得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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