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作证 (小小说) 管淑珍
赤日行天,蝉鸣阵阵,街上偶尔有二三人走过,有的打着太阳伞,有的戴草帽,都是冒着酷暑出门的行人。小雷是包子铺的杂工,他刚洗完一大锅碗筷,正坐在遮阳蓬底下乘凉,只听老板在叫他:“小雷,把那捆大葱包好剁碎。支一支,动一动,眼里看不见活儿。”小雷只得站起来,到檐下小屋顶去取大葱。
就在这时,街心有一个女子突然扑倒,咕咚一声,把柏油地砸得山响,只见她整个人仆倒在地,胳膊、大腿还抽搐不止。
对门复印部的打工者杨晓芳正从那里经过,不由地倒退几步,踩到一位大娘的脚,大娘看着杨晓芳,呆呆地说不出话来,看来她们都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吓得不知所措了。
老板对小雷说:“别看热闹,干活去吧。”
小雷看看倒在地上的女子,她已经不再抽搐了,却依然爬不起来,在她那白纸一样的脸孔下,有一滩血迹。
小雷掏出手机,拨打电话110,老板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充什么大瓣蒜。”
小雷打着电话,人们也渐渐围拢过来,互相打听情况。
一个人问:“是让人打的,还是有什么病?”问完,没得到什么答案,走了。
一个人说:“我认识她,她不是旁边大楼里大崔的老婆吗?”说完,见没人搭腔,走了。
一个人说:“现在的人多冷漠,都没人管一管。”说完走了。
一个人说:“应该给120打电话,救命要紧。”说完走了。
一个司机开车从这里经过,紧摁喇叭,说:“你们要不就帮忙,要不就闪开,别挡道。”说完,绕来绕去开着汽车走了。
一个人说:“这司机也是,掉头从另一条路走就不行吗?”说完走了。
旧的看客走了,新的看客来了,大家依然是七嘴八舌地闹哄,却一律作壁上观,后来,病人家属终于来了,将病人抬上一辆汽车,走了。
小雷回到圆桌前剥葱。
空荡荡的街心有一小滩血渍。
一辆警车开来了,警察问:“刚才谁打的110报警电话?”小雷跑来,警察询问事情的经过,却找不到一个证人,证明刚才这里确实发生了意外事故。小雷的老板说他什么也没看见,复印部的杨晓芳说她什么也没看见,大娘们一见这阵势,三步并作两步全跑了。
警察问小雷:“小伙子,你不会是打110打着玩吧?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可涉嫌干扰社会秩序?”
听了警察的话,大家还是装聋作哑,依然没有人肯为小雷作证。
夏日天气,瞬息万变,一片片的乌云在天空中游动着,天地间渐渐灰暗下来。
忽然,天空中掠过一道闪电,闪电照着小雷的脸,他的面孔显得有点扭曲变形,他那愤世嫉俗的目光正如两道闪电,看上去,原来温和善良的小雷好像忽然戴上一个刻画着愤怒表情的面具。这时,天空中轰隆一声打了一个炸雷,警察说:“这样吧,小伙子,上车吧,跟我们到所里把这事儿说清楚了。”小雷忽然大叫一声,在雨地中做了一个类似跳跃的姿势,左臂擎着手机高高扬起,右臂紧握一根大葱,像祈神驱邪的傩舞表演者一样对着天空大叫:“谁也不给我作证,上天作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