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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嫂的抱孙梦 [复制链接]

若狂

主楼

发表于 2012-1-4 16:4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李嫂的抱孙梦
文/若狂

一
李嫂昨晚很迟才睡着，起码后半夜了。她激动啊，过了今天晚上，她就可以见到那个孩子了，还是个小子。看来李嫂的苦命人生从此就改天换地了，李嫂也可以像东家的童大婶西家的章大娘一样，每天捧着奶瓶拎着尿布，怀里哄着个小人儿去串门了。李嫂还要嘴里哼着那“我家有个小九妹”的曲儿，不仅唱给小孙子听，还要唱给隔壁邻居听，我李嫂也终于抱上孙了！
李嫂做梦都想抱孙子。李嫂兄弟姐妹六个，她排行老二。那五妹的第二个孙女儿都牙牙学语会叫奶奶了，大哥的孙子都上小学六年级了，而她，却还是光身老太一个。过年兄弟姐妹们走亲戚围坐在一起吃饭，人家都是一家五口甚至六口其乐融融欢声笑语，膝下小子丫头跑上跳下，她孤单坐一角落，无比黯然神伤。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
李嫂在儿子小华25岁时就把媳妇娶进了门。媳妇小静如她名字一样，文静秀气，温顺乖巧，平时话不多，但手脚勤快，她打心眼里喜欢。这样的媳妇好啊，找个嘴巴利索却好吃懒做的，你就一辈子给他们做保姆吧！
儿子是正月结婚的，三月份李嫂就开始拿眼往媳妇小肚腩上瞟了。有次发现吃晚饭时媳妇只拨了半小碗饭就倒了，李嫂连忙问小静，怎么了，是不是有了？媳妇摇摇头说，哪呀，身上正来着呢！李嫂问，那你怎么胃口不好？媳妇说，可能是天热有点中暑吧！
反正李嫂就是这样瞧着媳妇的肚子满怀着憧憬过日子，从新婚第一年瞧到第二年，从第二年瞧到第三年，可那肚子，却像个没气的皮球，始终不见鼓起来。这期间，李嫂当然带着媳妇跑过好几家大医院，挂过好几个不孕专家门诊，可每次检查的结果都是没问题，一切正常。李嫂后来拉儿子也去，儿子说，妈，不用去，肯定正常。正常怎么三年了还没怀上？去，一定要去检查！儿子拧不过，只得跟了去，结果也是——一切正常。
李嫂跟她六妹唠叨，都一切正常为什么会三年怀不上？这不正常呀！六妹是个开自备车做生意的，在外面跑得多，也见得多，兄弟姐妹中就数她最精明。她拉着李嫂的手皱着眉说，我看是不正常！我听说，小华在外面朋友挺多，而且都是男的，这个……
他一个男人交朋友挺正常的呀，要都是女朋友，家里不乱套了！李嫂不以为然，听不出六妹这话里有话。
小华也是个司机，刚刚学出时曾经在六姨身边跟过车，精明的六姨老早就瞧出这个外甥有点不对劲。瞧瞧来会他的那些个朋友，穿着打扮、举手投足一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更奇怪的是，小华与那些人勾肩搭背的亲热劲，六姨看着都觉得恶心。现在男女之间不顾市容马路上拥抱接吻也不算啥稀奇了，可两个大男人那样子，六姨总觉得怪怪的。
六妹看二姐抱孙心切却又如葫芦里闷药，不知所以然，旁敲侧击这木榆二姐又不开窍。也难怪她不开窍，她一个五十多岁的农村妇女，哪会想到那一层？
李嫂哪怕相信2012会降临地球，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儿子，自己宠了一辈子的独养儿子，竟然会是那个！当那三个字从六妹口中说出来时，李嫂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恍惚间大脑一片空白，许久才定了下神，坚定地吐出三个字：我不信！
我也不想信呀，可事实摆在眼前，不相信又能咋的？你不相信难道它就不存在？还是去问问小静吧！
六妹的话倒给了李嫂一个醒。李嫂开始回忆，那些半夜里打来的电话，儿子忙不迭跑过去抢接，然后便撂下一句话，有生意做，匆忙穿好衣服又出门了。有时儿子不在，也会有电话打来找他，那声音，听起来是男的，却又怪怪的，总感觉中气不足阴阳怪气的样子。可这能说明什么？李嫂不想这么快就下定论，万一不是呢？不会的，这种事情不会降临到我们家的！李嫂记得，小华十二岁那年，他爸凌晨天没亮推着车去卖菜，半路被该死的黄沙车撞死，李嫂拿了十多万的赔偿金，看着眼前这个未成年的儿子，收起眼泪鼻涕，一门心思要把儿子拉扯大。当年李嫂年轻，也不是没有改嫁的机会，只是若是嫁了，这十多万的赔偿金就会不明不白揉进新的家庭里，李嫂不甘心啊！得，咬咬牙，就自己抚养，也算是对得起老李家了。李嫂想，我一个寡妇，含辛茹苦把儿子拉扯大，诚诚实实做人，从不背后插别人的刀，恶语说别人的丑，左邻右舍哪个不缠我蒋玉仙人好，厚道。老天不厚待我，却要如此处罚我，天理也难容啊！
静啊，你说妈待你怎样？李嫂有天吃完晚饭，看儿子小华出门了，拽下围裙一把拉起媳妇小静的手问。
好，像亲妈一样好！小静纳闷婆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这个回答倒是真心的。
那，小华他对你怎么样？李嫂追着问。
他……他……小静突然就吞吞吐吐起来，慢慢低下了头，一直瞧着李嫂的眼睛突然就垂了下去。
他到底怎么样啊？李嫂急了，心想你难道真有难言之隐，你倒是说呀！
见小静憋着嘴巴不言语，李嫂也豁出去了，直截了当开门见山问，你就说，你们夫妻生活怎么样？
媳妇一听这个，突然鼻子一酸，眼圈一红，眼眶里瞬间盈满泪花，妈……

二
李嫂当天晚上，痛痛快快彻彻底底在老头子遗像前哭了一晚。她抚着老头子微笑的像框，狠狠地用手，不，用拳头捶那口五斗橱。
你个死老头，你走得这么早，为什么不在那里保佑我们娘俩呀！你知道我们这十多年孤儿寡母是怎么过来，你倒好，一走了之干净了，却不顾我这个可怜的女人。你怎么能让儿子走那条路啊，那是条死路啊，是条断子绝孙的死路啊！从此你们老李家要断了香火了啊！
李嫂哭得昏天黑地，畅快淋漓。这十多年来李嫂什么罪没受过，一个女人家带个儿子，寡妇门前是非多，恶狼也多。想儿子还小的那几年，李嫂每天晚上早早把门闩好，枕头下放把剪刀，看着深更半夜窗外鬼鬼祟祟的人影，紧紧抱着儿子大气不敢喘一下。直到儿子个长高了喉咙变粗了，像个大男人家了，窗外的人影才渐渐少去。这么多年的苦，李嫂都忍过来了，没在人前叫一声苦，可现在，李嫂真扛不住了。她就像被闷在黑咕隆咚小铁锅里的爆米花，再也抵不住那种压力，“砰”然爆发。
可是，哭归哭，日子还得接着过，李嫂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她想起媳妇小静最后说的那句话，要不是妈你对我像亲闺女，这个家我早就离开了。是啊，真真难为媳妇了。自己年纪轻轻死了老头守寡那是自己命苦，可她，身边躺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却也守了这几年活寡，这是什么世道啊！
她得找儿子谈，必须的！从重的说，李家香火不能断，从轻的说，我老太婆就想抱个孙。她把媳妇小静说得跟一朵花儿似的，这样的贤惠能干善良勤快的老婆，你打着灯笼都难找，也就你娘我上辈子修的福才让你这辈子享，你，你就给我生一个娃吧！
李嫂说得苦口婆心，声泪俱下，差一点要给儿子跪下了，可儿子小华，楞是不吭一声，坐那儿一个劲抽烟，等老太婆说完了，屁股一甩，出门去了，留下李嫂一个人，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发呆。
要说儿子小华被惯成现在这个德性，李嫂也不是没有责任。从小李嫂对这个儿子是千依百顺，因为从小死了爹，想着儿子可怜，便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要儿子开口要，李嫂问都不问事由，想一个小孩子，花不了多少，也就买点零食解解馋。哪里想到，儿子就因为李嫂这般毫无原则的娇惯，从小对读书是一点心思都没，一天到晚和一帮小混混粘在一起。读初中时就开始进网吧，勉强读完高中，连个最下流的大学都考不上，无奈，李嫂只能让他去学开车。先跟着六妹做，后来给他买了辆小面包，也算是有了个职业，却也没见他赚过多少钱回来。
李嫂就是想不明白，男人为啥不喜欢女人。媳妇那天红着眼眶抽泣着说的话，李嫂现在想起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也就新婚那几天一起过，之后就从没，他连碰都不碰我，要不不在家，要不就是电脑玩到后半夜。媳妇低着头，李嫂只看到她抽动的双肩和不断往下掉的泪珠儿，看着都心痛。想当年那个死鬼在的时候，每天晚上像头牛一样，一拉灯就往李嫂身上摸，几乎每天都要，折腾得李嫂够呛。甚至连李嫂身上来的那几天，男人没两天便熬不牢，等不到她身上干净便要。她以为，世上男人都这样，在这方面，永远像个填不满的坑，哪里会晓得，儿子竟然是个例外。也许是老爹在女人身上使的劲太多，落到儿子身上就蔫了。媳妇竟然比她命还苦，好歹她男人是死了的，守寡也是无话可说。
要不是妈对我好，我早就离开这个家了。小静这话不假，但小静肯定还有别的原因，李嫂往深里一琢磨，多少也明白几分，媳妇小静为啥忍气吞声忍了这么多年。小静虽说也是本地人，可那个娘家……
妈你都没法想象，那条山路，哪是人走的，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拐到她家，身上全黄泥沾满。儿子当年去做毛脚女婿时回来就这样跟她发牢骚。李嫂还劝慰儿子，我们只娶她家女儿，又不娶她那个家，只要女孩子人好，比啥都好。虽然儿子不情不愿，但拗不过老娘一门心思要把儿子婚事办了的心愿，小静还是进了她家的门。但凡走出了那个穷山僻壤，哪个女孩子还想回去？况且，李嫂家地处城乡边缘，因为城市化的扩展，这个村早就传说要拆迁，到时李嫂家也会按人头分个两百多平米的套房，他们一家也会像城市里的居民一样，住上地砖铺就的亮堂堂清爽爽的公寓楼，前景可是一片大好，小静能不想到这一层？她那个山坳里的娘家，估计这辈子也不会轮到这样的好事。
但凡见不得人的事情没被揭穿之前，人总是会想着法的遮掩遮掩，行事总是小心翼翼些，但如果有人哗啦一下把你这层虚伪的外衣剥了，跟你说，你的事我都知道了，藏了也没用，好，那我就明目张胆大大方方不再遮挡了，反正这事我做都做了，还怕什么！儿子小华自从被老娘揭穿之后，便是破罐子破摔，更加肆无忌惮了，反正你把我的丑事都抖了出来，你不怕臊我怕什么！白天开着车貌似做生意，晚饭能回来吃算是给你很大的恩典了，家里平时只剩一老一青两个女人干眼相对。小静性格懦弱脾气软，丈夫这样子待她李嫂也从没见她大声发泄过，哪怕吭一声也没有，也许自己在房间里抱着枕头闷头哭，李嫂想。可李嫂对媳妇的这种委曲求全既恨又怜，三年了，丈夫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像一块破抹布一样不瞧一眼不摸一下，你居然忍得了，还忍了三年，就瞒着我这个老太婆了。可怜我抱孙心切还满怀希望跑东跑西带你们去医院检查治病，你早点吭一声我老太婆也不至于这样瞎忙。

三
李嫂可不是媳妇小静，她一定要拯救这个儿子，拯救这个家。现在才三年，媳妇心思还嫩，指不定再过三年，她被外人吹吹风，或者自己在厂里生出什么外心，到时屁股一拍，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人家还年轻，总不能这样耗一辈子。问题出在儿子身上，只能向儿子开刀。
李嫂先是威逼。老太婆我不要活了，我养个儿子连孙子都抱不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呜呜呜……
李嫂趁儿子某天在家里玩电脑，便拖了把椅子坐在灶间开始哭诉，她不敢在堂屋哭，且声音又不敢喊得太响，毕竟这不是件光彩的事，隔墙有耳呢！她的声音控制得刚好旁边间玩电脑的儿子能听得见。
早知道这样，我那年还不如随老头子去了好啊，活着就是受罪啊呜呜呜……
儿子小华，那头从小的犟驴，也真坐得住，视一旁哭哭啼啼的老娘不存在，自顾自像樽菩萨似的坐在电脑前玩游戏。李嫂哭得坐不住，气得忍不住从灶间冲过去，一把掀翻儿子手里的键盘，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心是石头做的啊！玩玩玩！玩这破电脑能生出儿子来，快去玩你媳妇啊！李嫂也真是气糊涂了，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神经病！儿子吐出三个字后倏地站起身，拿起外套就走，底下的凳子因为站得急啪嗒被一脚勾倒在地。
见硬的不行，李嫂便改软的。劝！儿子从小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想人心都是肉长的，不信我劝不动你。李嫂低声下气，软言细语，华啊！妈每年都怕过年，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怕看见你那些舅舅姨娘们，怕看见他们手里哄着小孙子脚边缠着大孙女喜笑颜开的模样。你看看他们，光两户人家就能坐满一桌子，老的小的儿子媳妇一家子多热闹，哪像我，每次只我一个孤老太，你要是手上给我抱个小的，哪怕你们不去凑热闹，我也很知足了！
当初我就不要结婚，是你硬逼着我结的，这婚我帮你结了，孙子我没法给你生。
儿子现在真真是翅膀硬了，连软的也不吃了，这句话，真是伤了李嫂的心。
李嫂在儿子身上，算是黔驴子，技穷了。
日子就这样，在李嫂的伤心失望悲愤郁闷中，又过了两年。门前的银杏树，叶子黄了又绿，绿了又黄，隔壁老田家的大花狗，一胎生了六个崽，个个欢蹦乱跳的，而李嫂的孙子，却不知还在哪个天边飞。
李嫂已经不再瞄媳妇小静的肚子了，靠她这样瞄也飞不出小鸡崽来，她算是伤透了心，也认了命。日子这样不平不淡地过着，因为希望之路被堵死了，李嫂也不再折腾，折腾也没用。什么叫心灰意冷，李嫂算是体会到了。
可外面的世界却是每日都在变化，城乡一体化的风吹得到处开花，今天这块儿被政府征了要修大马路，明天那地儿被开发商看中了要造高楼，到处都在拆老屋。村里的人嗅着这股风都在打自己的小算盘，在自家屋前屋后见缝插针搭个小平台，外墙贴些亮瓷砖，希望能多赔几个钱的，算是小打小闹。家里有适婚青年，父母催着找媒人给张罗媳妇，见两个面只要双方没意见，忙不迭把证领了把喜事办了，多个户口就能多赔好几十个平方，这算是有策略有计划。人啊，在钱这个字面前都会一下变得智慧无穷，真正能把人民群众的智慧发挥到极致的，钱是最好的挖掘方式。
昨天张师母那番话，把李嫂那颗死灰的心又“噌”地燃了起来，窜出殷殷火苗。
张师母是隔壁退休张老师家的，人缘广，嘴巴活，信息很灵通，在村里是个人物。
“听说独生子女小孩都抵两个户口呢，能分90个平方哩！李嫂，你家小静肚子这么不挣气，要不你去抱一个？这政府的钱，不拿白不拿！”
李嫂一直对外称媳妇小静怀不上是因为输卵管炎症堵塞了那条路，这是李嫂听那个不孕专家说的，你媳妇能正常排卵，也没输卵管炎症堵塞，儿子精子也正常，怀不上不正常啊！不管邻居们信不信，反正李嫂就只能这样说，邻居们也从一开始的好奇、打探、流言蜚语到现在的接受、同情、不闻不问，李嫂其间不知吞了多少哑巴苦。
张师母的这番话，不啻于一颗炸弹，在李嫂平静的心头掀起一阵波澜。李嫂想了一夜，当然，最后想通了，这肯定是个好办法，也是个唯一的办法，说不定还能挽救这个家。小静如果身边有个孩子缠绕着忙活，说不定以后就没那二心，一门心地安在这个家了。对呀！我怎么早没想到呢，想当初我不也是这么过来的。要不是当年没小华这个希望，这日子哪里还活得下去。李嫂一拍大腿，一阵柳暗花明。
第二天，儿子媳妇都在吃早饭，李嫂放下吃一半的稀饭，说了想抱个小孩的想法。当然，李嫂把重点放在最后一句话上，家里有个独生子女，能抵两个户口，白白能拿90平米的房子。
儿子小华先是不吭声，等扒完稀饭，说了句，你要抱你去养！媳妇小静自然没二话，妈，我听你的。
李嫂一听心下就乐了，我当然会养了，还指望你们养？现在的年青人，管好自己就算不错了，哪户人家，孙子孙女不都是奶奶带大的？
她哪里会想到，儿子这是句气话，戗李嫂的。
李嫂早饭碗都没洗，就心急火燎去找张师母。这是大事又是好事，李嫂哪还有别的心思，想这主意是张师母出的，她肯定是心里有谱，找她没错。
儿子媳妇同意了？张师母不愧是师母，怕到时出什么岔子，先敲定好办事。见李嫂拼命点头，便郑重地说，那我先帮你去问问。
过了三天，张师母便回话给李嫂，小孩有着落了，才三个月，是个未婚先产的姑娘，她娘说姑娘还要嫁人，带着孩子怎么着也不方便，想找户好人家送了。而且，是个男孩子！张师母把“男孩子”三个字说得一字一顿的，怕李嫂听漏了。不过，就是路有点远，在安徽。
没关系没关系，路费我出。李嫂早已满脸笑成了菊花。
路费当然要你出，孩子外婆说了，他们只想给孩子找个好人家，不是卖，不过，念在孩子他妈那姑娘十月怀胎头胎生孩子的辛苦上，多少给点营养补偿费，不多，就2万。李嫂啊，要不是我看你人好，这五年多了也没抱上孙子，怪可怜的，我才不管这事呢。再说，人家姑娘要坐月子，得搭个人伺候着，三个月不能上班，现在哪儿去找这样个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健康孩子，你去福利院看看……
我知道，比起这么个活生生的孩子，这点钱，不多。李嫂想想前一阵子村里来人丈量了自家的老屋，按现在的行情赔款，至少一百五十万以上。钱，现在对李嫂来说不是问题，缺就缺这么个宝贝疙瘩。
那好，安徽要说路也不是很远，一天也能到，你这里定了，我就叫我那朋友立马给送过来。
当李嫂听张师母一通电话打，说是明天下午就能把孩子送到时，李嫂的这个晚上注定是要失眠了。以前，李嫂经常是想到自己命苦伤心得睡不着，而昨晚是不一样的，那是激动兴奋得睡不着，那是甜蜜高兴得睡不着。

四
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躺在她十多年来一直形单影只的大木床上，挥舞着两只藕节似的肉手，小胖腿翘在半空中不停乱蹬，哇啊哇啊的婴儿哭声清脆尖锐，抑不住那急躁的性子。李嫂手忙脚乱地泡奶粉，那奶粉还一时半刻冷不下来，李嫂不停地用勺子搅，用嘴巴呼啦呼啦吹。终于觉得可以了，套上奶嘴，这还不放心，又在手臂上滴几滴试烫一下，才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房间。
哎哟我的小宝贝，小囡囡，小心肝，奶奶来了，不哭不哭，咱吃奶……
李嫂是被自己的这句梦话一个激灵唤醒的。李嫂回忆着刚才为小人儿忙碌的样子，自己都觉得好笑，人都还没来，就已经先在梦里忙活起来了。不过，只要有这个小人儿在，再忙再累也是甜蜜的，幸福的。
李嫂烧好早饭，儿子媳妇也都起来了。等儿子媳妇刚坐下准备吃早饭，李嫂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说：“孩子有着落了，是张师母帮忙张罗的，说是今天下午就能看到。你们有没有时间，要不也一起去看？”
“什么？你还真去找了！”儿子小华突然瞪大双眼，停下了刚拿起的筷子。
“不是你同意的？”这下轮到李嫂愕然了。“我自然会带的，啥都不要你们操心，你们就等着孩子叫爸爸妈妈好了。”李嫂想我都这样了你还不满意？
小华原以为抱个孩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当初扔出一句“你要抱你去养”实是扛扛他妈，难难她，省得一天到晚孩子孩子的在耳边聒噪。哪里想到，这老太婆真是沾了孙悟空的七十二变法，这没几天还真的把孩子变出来了。
“我不要！我不同意！”小华啪一下把筷子重重放到饭桌上。
李嫂没想到儿子会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当然没想到儿子其实一开始就是不同意的，那句话中的否定意思李嫂直愣愣把它当肯定意思了。也难怪李嫂，一心想抱孙子想得着了迷，哪还听得出话外音。
“可是，我都已经答应人家了，怎么好反悔？”
“不是还没看过吗，赶紧去退掉！”
儿子这句话，生生把李嫂一早那颗激动加喜悦得开了花的心打入了呲呲冒着冷气的冰库，一阵绞痛袭上心头，李嫂有些眩晕站不住。
李嫂早饭也没吃，坐在房间里愣了一上午，对着五斗橱上的老头子遗像，李嫂竟然哭不出来，就这样傻愣愣地发呆，似乎灵魂出了窍。直到堂屋那口大钟当当当报时，李嫂才猛然从另一个世界回过神来，她赶忙拿起电话打给张师母。她现在只敢打电话，不敢直接去张师母家面对了。
什么？人都已经到了的，李嫂啊，不是我说你，当初我就是怕这点，才跟你敲定，你说你儿子媳妇都同意了的，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得得得，这事我也不管了，你自己去跟那人说吧。张师母给了李嫂一个电话号码，想自己本来是做个好事，哪想到半路会出这样的岔子，好心倒办成了坏事，还是赶紧撤了的好。
李嫂赶紧给张师母那朋友打电话，吞吞吐吐说了事情原委，那头一听这样，喉咙突然就硬了起来。
我是看在张师母面子上，才硬生生把孩子从他妈奶头上扯下，连夜给你送来，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开玩笑！你最迟今天晚上抱去，这边孩子饿得哇哇大哭，我还要倒贴奶粉喂他！
那奶粉钱我出，您帮忙再找个人家，或者再送回他妈妈那里去，我也实在是没办法，老太婆作不了主啊！
送回去是不可能的，再找户人家，哪那么简单！再说，我这放一天要给吃还要找个人看护，一天天都是用钱。
李嫂真是两边为难，成夹心饼干了。儿子这边，说妈你要是把孩子抱来，我立马就告你们非法买卖小孩。孩子那边人，说你要是不把孩子领去，我就把孩子直接放你家来。这活生生的一个婴儿，竟在李嫂眼前成了烫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当然李嫂最好是能把他接下，可是儿子的脾气李嫂知道，从小被李嫂惯得，说一不二。前几年还能听几句，现在是越发不像话了。
李嫂想我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可是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李嫂也不能像张师母那样给个电话就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事是自己惹来的，总还得自己想办法。
无奈李嫂只得再次求张师母帮忙。本来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块香肉，才几天时间一下又成了泡影，李嫂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混混沌沌的。最后，在张师母的协调下，李嫂付了那边4000块钱，包括路费和小孩的奶粉保姆费。那边还放下话，若是小孩一个月还找不到主，这奶粉保姆费李嫂还得继续出。
李嫂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孙子，真的只在梦里见过一面。这场抱孙风波，李嫂是赔了钱又揪了心，好似做了一场黄粱梦，梦醒了，李嫂还是李嫂，家还是这个家。
我不过是想要个孙子抱抱，就这么难？李嫂幽幽一声长叹。

大哥, 奶瓶, 尿布, 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