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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井底蛙 于 2012-1-15 09:55 编辑
她叫谭仕云,是我三弟的媳妇。屈指算来,嫁到我们家已经二十多年了。
那时候三弟在供销社工作,跟小谭是同事。在别人的撮合下,两个人慢慢地相好了。一年以后,三弟才第一次把她带回家,让爸妈“审查”一下。眼睛圆圆的,有点凹,高鼻梁,黄拉拉的头发,人说长的有点像外国女郎,除了皮肤有点黑之外,挺俊秀一个女子。
但是家里人好像不是十分的满意。说起来,她不是一个会刻意的讨人喜欢的姑娘,话不多,家里人忙着招待客人,她只是呆在一边,也不帮别人干点什么。后来打听知道她是家中老小,上面有两个姐姐,从小被人家宠着,不会干活,妈妈觉得有些失望,怕将来让他的儿子受累。三弟笑了:没事儿,将来嫁过来我会好好“修理”她的,驾辕不中用,咱这把式好啊!
弟弟这一调侃,妈妈也就不说什么了。
转年秋天,他们结婚了。新媳妇进门,家里自然是增添了不少的喜庆劲儿。可是慢慢的,彼此的不适和行事方式的不同也渐渐的显露出来。按照乡下的规矩,一家人吃完饭之后,当媳妇的要先下地收拾碗筷,可是新媳妇似乎不怎么热心,要么自己先吃完,躲进自己的屋子,要不就吃完饭不下炕,三弟又是使眼色,又是偷偷地戳戳她提醒她该收拾了,她不得不下来,可是一脸的不情愿。
还有,结婚后好长的日子,她不叫婆婆妈,尽管在背后说起了也是咱妈咱妈怎么的,当面就是张不开嘴,别人问她为什么,她竟然说害羞,嘿嘿。这在当时成了一个笑话。好在妈妈也不计较,还说她这人不会装假,日子久了,自然就好了。
又过了一年,我的侄子大壮降生了。那一年,我因为恶疾进行性肌营养不良而羁绊于床榻,全身瘫痪。不管对我还是对我们家来说,都是一个无法解脱的灾难,孩子的降生,给这个愁云惨雾的家庭带来些许的快慰。日子在平淡中慢慢的前行。后来农村供销社解散了,他们只好回家自己谋生。弟媳妇小谭逐渐与这个家庭磨合的都适应了。她是个很真实的人,高兴与不快都写在脸上,有时候跟妈妈有些小小的语言上的摩擦,转眼就忘了,从来不会记恨。
她说得少,做得多。比如帮我织一件毛衫,她让我弟弟给我量了尺寸,可是并不说要干什么,我呢,也装糊涂,不问。几天后,一件合体的毛衫就呈现在我面前,帮我穿上试试,我大力的称赞,她就高兴的脸上开了花儿。对爸爸妈妈也是这样,她从来不提前张罗允诺什么的,只把包袱不声不响的抖出来,让人惊喜。这样的效果自然是深得老人的欢心,待她也跟女儿一样的贴心。就在她怀孕的时候,嫌饭,怕油腻,什么都不吃,妈妈急得头上长草,颠颠的问到底想吃什么?新媳妇想了半天,忽然看到墙上年画中有画的漂亮的紫葡萄,就说,想吃葡萄。哈,吓了我妈一跳,当时已经是十冬腊月,上哪里鼓捣葡萄啊!但是妈妈没说什么,来到集市水果摊上一个个的打听哪里有卖葡萄的,大家都笑话老太太吃错药了,这个月份哪里有葡萄啊!
可是末了还真是让她找到了,一个赶集的老街坊,听说妈妈要买葡萄,就把妈妈领回自己的家里,把两串已经有些发蔫的鲜葡萄交到了妈妈手里,原来是这家的新姑爷上门,从城里带来的,人家没舍得吃呢,居然给我们家解了急。
他们当时住在她娘家的村里,每隔几天就回来一次,每一次都给我带一点好吃的,肉串儿,鸡柳儿,烤鸡肝之类的,东西不多,却足以让人心里暖暖的。
俗话说,家和万事兴,由于三弟能干,肯出力,媳妇也能帮忙,他们俩的小日子过得十分的和美。渐渐的孩子也大了,也找到了称心的工作,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完美而和谐,可是去年的秋天,母亲突发脑溢血医治无果后离世,这个家庭失去了习惯于打算料理的主心骨,仿佛一下子被大风掀去了屋顶,没着没落的。就从那一天起,弟媳妇就不声不响的跟三弟一起承担起家庭的重担。
在关闭了自家的小塑料颗粒加工厂之后,他们全家搬回来了。三弟平常不在家,忙自己的事情,小谭就跟老爸一起分担着里里外外的家务。家里亲戚朋友多,母亲的丧事事无巨细都是她担当的,她仿佛一夜间成熟了,长大了,人情往来的物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她的细致周到让亲朋好友们交口称赞。
由于母亲的离世,对父亲的打击最大,他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平时也不爱出门,呆在自己的炕上无所适从。小谭就常常过来找他说话聊天,每天都做他最爱吃的饭菜。对我的照顾更不用细说。一般的说来,在乡下,大伯子跟弟媳妇之间有许多禁忌的,很少有单独交流的,可是我跟小谭之间更像是自己的亲兄妹一样,相处久了,更觉得没有什么值得酸文假醋的,有时候开开玩笑,也是无伤大雅。但是,有一件事儿最让我尴尬,我真的不愿意她为我洗衣服,尤其是内衣裤,我平时不能洗澡,衣服就换的比较频繁,我把换下的内衣裤常常藏在身后,准备留给三弟洗,可是每每被她翻出来,还逗乐说:“干嘛啊?留给你弟弟洗啊,他在外面干一天活儿累得慌,你不心疼,俺还心疼呢!”
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她总是尽别人先吃,如果东西不够多,她就干脆不吃,留给我跟老爸吃。前几天,有亲戚送了四块羊排,煮熟以后,按理说正好一个人一块,可是她那一块只是咬了一小口尝了尝,硬是留下让我们吃了。
我想起了鲁迅先生给中国的传统女性定义,她们首先是“母性”,而后才是“妻性”,也就是一种奉献和牺牲的精神,从我的弟媳妇身上真正体现了这一点。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妈妈生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在街坊邻里中人缘极好。人都说,现在的小谭的处事跟妈妈一样,热情热心,乐于助人。我常常想,老天爷其实也算是公平的,他带走了照顾我半生慈爱的母亲,又把我的余生交给了善良忠厚的弟弟弟妹,母亲在天有灵,也该放心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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