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主们的祖坟通眼了
王文义带土改工作组到方圆乡后,与乡长于强一合计,方圆乡土改工作马上开始。各村都动得很好,只有金姑桥最差。
王文义和于强亲自到金姑桥检查工作。这天上午,他们找到丁志君,开了一次村干部会,派驻金姑桥搞土改的工作队员尚敏亦参加。
于强在村干部会上讲了过渡时期国民经济恢复以及抗美援朝的形势,王文义则专题讲了全乡土改进展情况,批评了金姑桥土改工作“拖后腿”的情况。现在该金姑桥的干部们发言了。
丁志君:群众还没有充分发动起来,运动有阻碍,好多村民对政府禁种罂粟的命令有抵触情绪,据说有人还在偷种,我们还没查出来。村上的几个地主是抓出来了,富农也抓出来了。但同地主作说理斗争的人不多,村上的干部、农会的干部都带了头。廖红玉控诉地主伍忠昌声泪俱下,对群众影响很大;丁生迈大义灭亲,把他大哥和大嫂的一些罪行也在说理斗争会上抖出来了。才从洗车回来的方成清表现不错,不仅在斗争方成友时举出了他的种种罪行,还把他霸占绵竹林,以及复仇搬家队火烧绵竹林、刀砍老平驼的故事说得活灵活现。使人伤脑筋的是,这些土改积极分子的行动,并没有带动广大群众,好多人还不发言,不知是什么原因。
尚敏:我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一个土改工作队员,金姑桥的土改工作没搞好,我有责任。我这几天发觉一个可疑的现象,正与丁村长准备采取行动。有个村民丁志贵,柳支队赵排长说服他取下了银项圈,但没取下他脑壳头的旧思想。他一天都在大声大气高唱一首歪歌……
尚敏又听到那烦人的歌声,叫大家注意听。果然一个人在唱:
忍字忍,饶字饶,忍字没得饶字高,
忍字头上一把火,饶字头上一把刀。
丁志君:那是我堂弟丁志贵,思想最落后,他晓得我们村上几个地主的罪行,却一句也没揭发,经我动员再三,他还是不吭气,每天无事,反来复去唱这首歪歌。
于强、王文义似乎好奇、实则有意走到门外,把那个敦敦实实、头大脖子粗的年轻人认认真真地瞧着,并细细品味、斟酌了一番。
待于强、王文义坐回原座,会议继续讨论。
尚敏:(接着刚才的话头)我在想,这首歪歌是否与什么人有关系,是否与土改工作的阻碍有关系。
丁志君:他迟不唱,早不唱,偏在这时候唱。我想对他进行一次教育,也想挖出他背后的人物,谁教他唱的,幕后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
于强:这算找到了突破口,说不定土改工作的障碍、偷种罂粟的人都与那人相关。
王文义:土地改革,不仅仅是一场社会制度、生产关系的大变革,还是一场思想政治领域的重大斗争。那幕后人可能不是什么国民党特务,也不是什么土匪残余,很可能是稍有文墨、又极端守旧的人物。我们的土改工作,不仅要打倒地主阶级,还要触动地主阶级的意识形态。(几个农村干部,呆呆地望着他。)
于强:(敏锐地)我们王组长讲得有点深,可能大家不大懂。其实,他是说我们这脑壳里有思想。思想,思想,天天在想,不想正点子,就想歪点子。受地主阶级思想影响,就想歪点子;受马列主义思想影响,就想正点子。(这一下,大家全懂了,农村干部脸上都表现出欣喜之色。)
于强叫丁志君把丁志贵找来。
此人好找,还在金姑堂坝坝唱他的“忍”字歌,有板有眼,有声有调的。
丁志贵被丁志君一叫到村干部会场,傻了眼,慌了神:“同志,同志,我不是地主……”
丁志君:谁说你是地主,不是给你划的中农成份吗?人家讲“屋脊上的冬瓜二面滚”,你信;人家造谣说“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美国要帮蒋介石从台湾打过来反攻大陆”,你也信?
丁志贵:(语无伦次地)我信,不,我不信……
王文义:(冷不防)你这个年轻人叫丁志贵吗?
丁志贵:草民正是。
这“草民”二字是谁教你的?
我从戏文上看到的。
那么,“忍”字歌呢?
什么“忍字歌”……
学他的唱腔:“忍字忍,饶字饶,忍字没得饶字高”,这歌又是谁教你的?
没得人教,我自己看书看到的。
那你现在就回去把书拿来,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没有书……
丁志君:看你前言不搭后语,问你多次你都不肯讲实话。你这个态度,过不了“土改关”呢!
王文义:(和气地)丁志贵,其实我们找教你“忍”字歌那个人,也不会为难他,我从这歌里听出他还有点“文才”,想向他请教请教。
丁志贵:那好,那好,我讲,我讲。我担心你们办他的罪,所以原来没敢讲。他也不是什么坏人,家里也划的中农……
丁志君:到底是谁,不要吞吞吐吐。
丁志贵:他就是苗老司吴好古!
散会以后,于强、王文义、丁志君、吴端正、尚敏顾不得吃午饭,就去“美女晒羞”看吴好古去了。
美女晒羞,在美女山的两脉之间,有一孔小泉,够一家人饮用之外,还可蓄一个荷花小塘。
美女晒羞的周围,团团转转栽了一圈树,有狮栗、有猴栗,有枫香、有白杨,地面上则全是一丛接一丛的带刺灌木,有阎王刺、有铁壳刺(铁蒺藜)、有猫抓刺……
于强、王文义早晨从美女山下来,因心里有事,未及注意看,此时看了,都大吃一惊,异口同声地惊叹:“好一座铁罗城啦!”
进了铁罗城,主人倒也大方,上茶上烟,热情得很。吴好古年逾古稀,仍精神健朗,他已儿孙满堂,其子是个鸭子客,到九伏水、仙方台放鸭子去了。
吴好古是苗老司,又兼阴阳先生,给本村和周围村寨的人安家先(苗族祭祖仪式)、看屋场、测墓基,解放前他基本上没有时间落屋,现在信迷信的人少了,他在家时间就多了起来。
于强喝着茶,向丁志君一示意。
丁志君:吴老先生,今天乡里来两个干部,要向你请教请教。
吴好古:久闻共产党的干部礼贤下士,果然如此,再说不假。
于强:那么,我想请教一下吴老先生,这“忍”、“饶”二字,都很重要,为何“饶“字更高呢?
吴好古:不忍不饶,不能生存。老平驼逼我捐税,方成友占我山林,我都忍了、饶了、不忍不饶,早被他们整死了,也就没有这美女晒羞铁罗城了!
王文义:吴老先生说的是大实话,因果报应,毫厘不爽。如今欺压你的人,老平驼死了,方成友被关起来了。这是不是你早就看准的?
吴好古:正是。风水八字,相生相克,天下胜负,人间生死,莫不循此天道,谁也不能违背,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王文义:照吴老先生看来,这地主们的祖坟一个没动,怎么统统逆了天;这穷人的祖坟也没动,怎么一个个扬眉吐气地站起来了呢?
吴好古:(心知被这两个乡干部赚了,但仍正色曰)六十轮甲子,翻覆变化,十二生肖,生死交替,这也是风水阴阳早就定好了的!
丁志君:(禁不住心头痒痒)吴老先生,这甲子变化、生肖交替,又由谁人主使?
吴好古:天道者,天之运行也。甲子变化,生肖交替,无不在乎天。俗语云,人害人,害不死,天害人,草不生。
丁志君:(又好气又好笑)吴老先生,你信这些,我们不信。比如伪乡公所那个丁生谨,他的祖坟不知怎样“照应儿孙”,他成了地主,到新疆龙日农场劳改去了,而他的弟弟丁生迈,是我们村公所的文书兼文化委员,这祖坟“照应”怎么会不同呢?
此时,吴好古的儿子、鸭子客吴端方已赶回鸭子,关在鸭簾子里,也来旁听。此时见他父亲已被丁志君问倒,方知父亲信那一套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吴端正此时也来了一句:“以前那些地主,有祖坟保佑、‘照应’,莫必现在他们的祖坟都通眼了?”
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吴好古被几个干部问住了,他一脑壳的糊涂帐,说不清、道不明。
几个干部乘胜追击,要让吴好古的精神彻底崩溃。
于强:现在有谣言说美国要帮蒋介石反攻大陆,那也只是神话,与风水、祖坟一类说法同样可笑。讲以前,美国帮蒋价石打内战,美国的武器那么好,飞机加大炮,怎么帮不了蒋介石,结果是共产党和人民群众拿小米加小枪打赢的。讲现在,美国想以朝鲜为跳板来打我们,我们几个战役都打赢了。美国自己已经手忙脚乱,他还怎么帮得了蒋介石?
王文义:风水、祖坟、神灵这些东西,蒋介石也信,信了中国的不算,还信外国的洋教,人民一起来,他信什么都是空的,都只有灭亡一根路。
吴好古:我也说不清、道不明了,端方,我不阻拦你了,你跟丁村长、跟你端正兄弟他们去干吧!
于强、王文义见堡垒已经打开,告别吴好古,告别丁志君他们,回乡公所去了。
吴端方在对地主的说理大会上,控诉了方成友霸占他家山林、每月硬要给他交五百鸭蛋给保丁队等罪状。丁志贵一见吴端方都觉悟了,自己还能落后?就把几家地主,怎样勾结土匪,怎样勾结望天龙,怎样勾结丁一涛、丁生谨的事全抖出来了。
他俩一动,一直不敢说话的群众都动起来了。觉悟的群众以排山倒海之势,把封建势力压得粉碎。
在这天的斗争大会结束,把地主们押下台以后,丁志君、吴端正都先后作了总结发言,鼓励大家把土改运动搞到底。
接着,武装委员讲了民兵训练、加强治安的事,财粮委员邱定洪讲了给中国人民志愿军捐献钱粮物资的事。最后,妇女委员廖红玉也发了言:“我们妇女都要团结起来,要起‘竹竿(骨干)’作用,彻底打倒‘枫香树叶’(封建势力)!”
全场哑然。
会后,丁生迈向丁志君建议,办一个农民夜校,并请丁村长兼夜校校长,丁志君不干:“我才识得几个字,当校长,岂不笑话?你找几个有文化的人一起干就行了。”
于是,丁生迈在金姑桥办起了农民识字班。结果,许多青壮年农民都从一字不识进步到能看书报的程度。吴端正、廖红玉都是在识字班扫了“盲”的。
吴端方也进了识字班,听丁生迈和几个识字班教师讲了罂粟、烟土的害处,主动向丁志君、吴端正坦白了偷种罂粟之事,并把两位村长请去现场看着他毁掉了全部罂粟苗。
自此,川鄂湘黔的罂粟“金三角”就真正成了历史。
二、谁偷了浮财
千年铁树开了花,千年土地回老家。
人民当家作主,种田农民没有田的历史过去了。孙中山先生“耕者有其田”的设想,由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把它变成了现实。
打倒封建势力,主要是把被地主霸占的田地分给了贫雇农和其他缺地少地的农民。土地改革运动的结果,还从地主阶级手里夺回了被他们从农民身上榨取的金银财宝和贵重物资,这些东西被统称“浮财”。分田分地在先,因为春耕即将开始,不能耽误“阳春”(庄稼与农时);浮财呢,要放在第二步了。
这些浮财由村公所统计员方富贵登记造册。
方富贵边统计,边看着这些浮财,金晃晃的,银灿灿的,看得直想流口水,口水源源从口中涌出,他又怎敢让别人看见,因而强力咽下。登记了几天,他就得了几天吞津术的实惠;吞津助消化,吃饭格外多,吃得过于饱,瞌睡睡不着。
方富贵家比较富有,其父罗汉岩求原来巴结丁义仁,合伙做生意,因不如丁义仁慷慨大方,兵匪官绅对他均不买账,他也就不敢再混下去,结果反落得个全身而退。为了保住已得财产,方山求又巴结方成友、老平驼、丁一涛,结果又保他平安无事。土改时,把家中浮财散去,因而原来把他家划为富农,搜浮财时并未搜到,因而重划为富裕中农。因此,读过几年书的方富贵成为团结对象,还进了村公所,当了统计员。
“土改关”一过,方山求、方富贵父子又想发财了,不仅浮财收回来了,还想捞点“外水”。
没过几天,财粮委员邱定洪为了执行村公所的决议,准备把一部分浮财拿到国家银行兑成人民币或直接上交国家,作为对抗美援朝战争的捐献。但当他打开浮财保管室时,看到里面浮财少了,一数,竟少了上百件,尽是最贵重的东西。
谁偷了浮财?
邱定洪立即向丁志君报告,丁志君又将此事上报了乡公所,乡公所又上报了区公所,区公所派了公安员王家文来帮助查案,但一时连个蛛丝马迹也找不到。
方富贵为了逃避嫌疑,玩了一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把戏。因为浮财是由民兵站岗看管的。浮财被盗那天放哨站岗的是李家湾民兵于启斗。于是,方富贵把于启斗叫到家里,要他把一封信直接送到乡公所,最好交给乡长于强。
于启斗很快把信送到乡公所,正好于强在办公室,就把信函交给了于强。于乡长看了信,竟是揭发于启斗盗窃浮财之事。
于强当即问于启斗:
你晓得信里头的内容吗?
不晓得。
你识字吗?
扁担大的一字都认不到。
你们村上的浮财是谁偷的?
我有责任。
那是你偷的罗!
不,(慌慌张张地)不,不是我偷的。
那你说你有责任。
那天是我站岗,我被人邀去喝酒去了。
谁邀你的?
丁忠木。
丁忠木与方富贵是什么关系?
方富贵是丁忠木的妹夫。
我相信你的话,不过,你得负责,你必须协助我们破案。
要得。我尽力而为!
于强让于启斗回了家,把这个情况给正与乡治安委员商讨破案事宜的王家文讲了。总算有了蛛丝马迹。虽然可以把方富贵作为嫌疑对象,但是还没有证据。
正在此时,丁生迈找到邱定洪,一开口就问他:
你记一下,你把浮财保管室的钥匙掉在地下没有?
(努力回忆)对,掉过一次。我那天见方富贵检得一串钥匙,是不是他送给你的?
没有,是我回头过来自己找到的。
前后多少时间?
半天。
你不想想,怎么当时没找到,过半天却找到了。
(醒悟地)对,我俩找王家文去。
二人找到王家文,王家文听了他俩的报告,估计是方富贵捡得钥匙后,仿制了一把。便问丁生迈:
方富贵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方山求。
他修得来锁吗?
听说他年轻时到土茶与一个锁匠学手艺,原来跟我爹做了一段生意,发了后,说是生了病,没再出去做生意了。
王家文与协助他破案的方圆乡治安委员一起同丁志君、吴端正交换了意见,决定提审方富贵。
王家文在村公所审方富贵(乡治安委员陪审):
你在浮财保管空前捡到一串钥匙没有?
没有!(叫出丁生迈、邱定洪来对证,对证后又出去了)他丁生迈来作证,他是伪证。他当过伪副保长,给土匪开过饭条,他这是假装积极,混淆敌我界线,你们不能相信!
那么,邱定洪又是为什么要陷害你的呢?
那可能是他监守自盗!
那我们就到你家和邱定洪家搜查!你敢不敢答应?
(心虚嘴仍硬)那你们就搜吧!
王家文让丁志君、丁和生派两个人看住方富贵,又填了搜查证,亲带几个民兵去方山求家搜查。搜查的结果使真相大白,方富贵再也不敢开口了。
浮财收回,这方富贵的统计员就不能当下去了。
方富贵的统计员被撤,换上了丁生迈的二哥丁云生,方富贵气得直咬牙。暂时又找不到机会,回家就对其父方山求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扳倒丁生迈!”黄山求说:“算了吧,你自己屙屎盖不倒脚背不说,又去玩什么写信告发于启斗的花样,结果不是玩到自己头上来了吗?”
祥云县清匪反霸、土地改革工作进展顺利,很快经济工作、教育文化事业也跟上来了。县委、县人委决定于1951年秋天扩大中、小学的规模,首当其冲的任务是扩大师资队伍。
丁生迈向丁志君提出要去为新中国的教育事业服务,丁志君虽然舍不得他走,但国家需要为大,就给他开了介绍信,村公所盖了公章,乡公所也盖了公章,再加一个简易师范毕业证,就到祥云县文教科报到,被正式录用为人民教师了,并被分配到凤坛区干川乡杉木村小教书。
金姑桥村公所的文书由丁云生接任,文化委员由丁长勤接任。廖红玉到乡公所当妇女委员去了,金姑桥村公所的妇女委员由丁云生的老婆吴玉平接任。
三、吴端正
丁生迈教书去了后,丁志君看丁云生工作能力不强,凡事倚重吴端正。因为自己的肺病越来越重,他想,如果自己支撑不下去,就得把担子交给吴端正了。
吴端正很关心丁志君的病情。丁志君不肯向乡公所反映,吴端正去反映了,乡公所想方设法给丁志君弄了一笔治疗费。丁志君就批评吴端正:
国家正在国民经恢复时期,国家还没得底子呀,我们怎么能向国家伸手呢?
我不能眼看着这么好的同志遭病魔整趴倒呀!分浮财时,我提议给你多分点浮财,去治治病,大家都同意,你偏不要,要分给那些最穷的贫雇农买耕牛,买农具、发展生产。你家明明没有耕牛,你却不肯多分浮财,靠两个弟弟给方圆供销分社当挑夫挣钱去买。你心里只有党的事业,却完全没有自己呀!不是我这样讲,于乡长、廖红玉他们都这样讲呀!
端正,不用多说了,我不责怪你就是了。我是想,我们乡正在筹办乡诊所,给我治病的钱,不如投入乡诊所的筹办事业,个人事小,全乡人民事大呀。
不光是我讲要给你治病,于乡长下了命令,要我为你的身体负责呀!
丁志君的肺结核越来越严重,住过莲花、祥云的医院,都没有治愈。
他带领金姑桥人跟着共产党、迎来一个新天地之后,他因重病不治而离开人世。
金姑桥一切工作的重担都落到了二十五岁的吴端正身上。
丁志君辞世、廖红玉到乡公所工作以后,金姑桥只有他一个共产党员了。他很快从土改积极分子中发展了丁义忠(廖红玉的丈夫)、方成清两个党员,恢复了金姑桥的党小组。不久,又发展了几个党员。中共金姑桥支部成立,吴端正担任首任支部书记,方成清为副书记;支部委员有邱定洪、丁义忠等人。方成清接任村长。
吴端正和他的一班人,都比较合手。惟有那个邱定洪,他有点看不惯。此人以前做过小生意,务农时间不长,且不认真,贪懒,起先听他在村公所当了几天武装委员,嫌民兵训练辛苦,就换成了丁志君所兼的财粮委员,另提拔农会积极分子丁和生当武装委员。分浮财时,他说自己左脚有残疾,应予照顾,就要多分,丁志君、吴端正迁就了他;但他欲壑难填,还是经常牢骚翻天。
这日,他看村公所办公费有点节余,就来找吴端正、方成清,要求给他一点生活补贴。吴端正不同意:
老村长治病,都是乡公所拿的钱,就是乡公所拿了钱,他都不肯去,说应把这钱放到筹办乡诊所的大事上,村公所的办公费,他分文未取,你是财粮委员,你是晓得这些情况的。
那这钱留来何用?
村公所开会,灯油要不要?村公所办公的笔墨纸砚,要不要钱?
要不了这么多嘛!
万一出个偷盗案,出个天灾人祸,村公所也好给村民救个急呀!
我一家生活无着,饭都没得吃的了,该不该救我的急呀!
那村公所开个会,你要多少,大家认为能支多少,由大家决定吧!办公费是村公所的,我和王村长都无权支配!
虽经村公所会议,给了邱定洪十万元(合人民币新币十元)后,邱定洪嫌少,竟当场大吵大闹。
吴端正严肃地说:“你还像不像个共产党员!”
邱定洪这才没做声了。
四、闯一条路子
邱定洪家确实少饭吃了,但他主要是大吃大喝搞惯了,得个搞个,浮财分到手,拿到银行兑成人民币,虽然比别人多,但很快就吃光了。
上级有救济下来,首先必须满足邱定洪。村公所的办公费节余,他也把来“借”用了,用完才来告诉吴端正。吴端正报请上级同意,撤了邱定洪的财粮委员之职,由方成清兼任。整党时,支部又严肃批评了邱定洪的违纪行为,经上级批准,撤销了邱定洪支部委员之职,还给了留党察看的处分。
吴端正、方成清还发现,土改不久,两极分化就已开始。这天,吴端正、方成清调查了几家准备典卖田地的贫农。
晚上,吴端正到方成清家交换意见。吴端正对比他大一岁的方成清说:
老哥,问题麻烦啦!农民分了田,分了地,可是有些人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就要典卖土地,这不又走回头路了?我到于启斗家去看了一下,他今年生了一场大病,欠了一屁股债,债主天天来催逼,我们村公所那点节余又被邱定洪搞完了,他是个无底洞,蛇钻孔了,钱被他用了,就取不转来了。我看他家鼎罐爬不上三脚,也只能多少周济一点,不能解决根本问题。邱定洪当然也是一个典型,他还是党内的同志,我们也要帮助他,经济上要帮助他,思想上也要帮助他。这次于启斗要卖地,就是邱定洪牵的线,他准备从中挖一坨,又好大吃几顿。
吴书记,我也看了几家,比如丁志文,虽然分了田地、耕牛农具,他婆娘喜妹驼子也精干。但他家那头牛在岩上放牧时,摔下岩了,没有了耕牛,丁志文无法可想,一天只晓得讲:“可惜牛死了,怎么耕春呀?可惜牛摔死了,怎么耕春呀……”喜妹驼子到处去借钱,借不到。还有凤梧丁志武,家里本来不富裕,结婚讲排场,该了一屁股九肋巴的账,把耕牛也卖了。依我看,党领导我们搞土改,只是当家作主的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要让农民能保住田地、保住印把子。我从报上看到东北、华北老区已办了互助组,也看到了“组织起来,走共同富裕的道路”的宣传。
你把那报纸上关于互助合作的内容让我也看一看!(方成清把那报纸又拿出来,只见上面画了几个大框,画了几道杠杠,吴端正看报。看完,说)你算找对路了,我们也办互助组。我办个常年的,你办个临时的,看哪个更好,我们以后就一起搞哪个!
好吧,我也这样想过。我们是想到一处了!其实,我们复仇搬家队到洗车,靠亲戚、本家帮帮衬衬,劳动时就有互助合作性质。不然,我们凭手打巴掌,就是在洗车也讨不到吃。
你们那些人都没转来,怎么你一个人转来了?
一个我是要报方成友的仇,把绵竹林夺回来。二是我弟弟成龙,在祥云青干班与祥云中学合并后,他调到县文教科当科员去了,后来,法院要人,又到法院当书记员去了,他写信叫我回老家,把家乡建设好,我就来了。
你弟弟如今天在县法院还是书记员?
他最近来信说,已升副庭长了。
你们火烧绵竹林,刀砍老平驼,干得轰轰烈烈,你们复仇搬家队还出了两个县区干部!
那是老平驼、方成友逼出来的呀!
现在,我们村上的反革命势力是没有了,逼不到我们了,但这个两极分化又把我们逼到了……
你是说,逼我们办互助组?
对,要逼出两个互助组来!
路是人走出来的,我们就闯吧!
要得,我俩在金姑桥闯它一条路子出来!
二人说得正兴奋间,方成清的老婆田冬梅端来两碗汤圆,一人一碗。
吴端正:“冬梅嫂,你怎么这样贤惠?”“什么贤惠?今天是正月十五吃元宵呀!”“哦,那你去看花灯了?”“看了,丁长勤搞的,可惜廖红玉走了,现在和他合演的那个荷花,是个新手,没得往年好看!”“丁长勤本来就该和冬梅嫂配对,你要演呢,比那荷花强得多!”
方成清插进来:“莫开她的玩笑了,她只是个桄白嘴,打狗不会谈狗会!”田冬梅不依不饶:“你才是桄白嘴呢!叫你做汤圆,你就搞不来嘛?”
吴端正一句关总:“有冬梅嫂这样的贤惠婆娘,成清老哥是命中该享福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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