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想不出 于 2012-4-11 13:21 编辑
妻子的奶奶今年八十九,再过几天就过九十岁大寿。 中午接到妻子电话说她奶奶去世了。
我这就赶紧往老丈人家赶,并不是想见老太太最后一面,主要是怕还有十几天临盆的老婆别悲伤过度伤着身子。毕竟她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
快六点终于赶到了老丈人家,下车的时候还特意调整了一下表情,俗话说儿子哭娘是惊天动地,女儿哭娘是实心实意,儿媳妇哭娘是浪声浪气,姑老爷哭娘是驴子放屁!我这孙女婿实在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去参加丧事,你要是哭天抢地的号啕一番恐怕连我那老丈人都会觉得奇怪,再说老太太是喜丧,又是在睡梦中去世的,没受什么罪,实在没什么可伤心的。
那我也不能乐呵呵的吧?想了想自己打车花了二百多一阵心疼,便哭丧着脸下了车。 低头进门正好碰见我妈,她见了我刚想咧嘴笑笑,想起来这是丧事,便硬生生的收回,看上去有点哭笑不得的样子。
妻子一身素净的孝服,再加上那高高隆起的肚子看上去有点像个大厨。红着眼睛往我怀里钻,我赶紧低声安慰。看见她情绪还算稳定, 心里放心不少。
老丈母娘看见我,就赶进度般的给我戴上孝帽,腰上和脚腕上都扎上孝带,因为孝带有点长,我走起路来竟然有点飘逸的感觉。这要站屋顶上那直接就是西门吹雪啊。
我还没进入状态,老丈杆子就吆喝我过去,我白带飘飘一脸茫然走过去。实在不知道该干什么, 只好看着小舅子,小舅子显然也是不懂套路红着眼睛盯着他爹。 四周聚集了不少人,旁边有个老头冲老丈人挥了挥手臂嘴里喊到“跪吧,跪吧”
我心想,那看来就是“主事”的了。 老丈人立马率领一干人等下跪,我还想投机取巧糊弄着跪一下走个程序也就罢了,谁成想我跪到一半,突然就像是导演喊开始一般, 四周悲切的哭声便整齐的向我涌来,我吓得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看见大家都是额头着地,看着眼前地面上的那滩水我实在没勇气把这头磕下去。只好像是练蛤蟆功一般双手撑在地上。
大约跪了有五分钟。老丈人让主事的老头扶起来,递给老丈人一个扁担让他站上放在天井里的椅子。 老丈杆子竟然也是一脸茫然,主事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老丈人这才站直了身子,一手拿着扁担一手纂拳伸直了脖子使劲喊了一嗓子“娘哎————西南大路啊”连着喊了三遍。
这就是所谓的"指路"了 !
老丈人在家排行老二,他上边有个哥哥下边有个妹妹。按说应该是老大来喊这三声的,因为老太太一直是跟我老丈人在一起生活,没吃过大儿子一顿饭,当年老太太一纸诉状便将她的大儿子和小女儿告上法庭。法庭判决她大儿子和小女儿每月要给老太太生活费。从此以后两家便不相往来。老太太到死也没见到一分钱的生活费。老太太去世,住在对面的亲儿子和那邻村的亲姑娘也没来给他们的亲娘磕个头。 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早就失去了去谴责的心情,想想,也不管我什么事。毕竟那是人家的家事。我一女婿要是去义愤填膺人民群众肯定说我有病。
老丈人吼完以后,村里的人便将老太太抬出来,我又跟随他跪在地上,老丈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号啕大哭,小舅子也跟着伤心落泪,我偷偷回头看了看,老婆并没有出来。心里放心了不少。 低着头看见旁边那哥们一直在穷哼哼不掉眼泪,挤了半天连点眼屎都没有。心里有点好笑,但脸上还是一脸的肃穆。 大家又被主事的老头叫起来,小舅子举着白色的“幡”赶紧跑出院子,老太太的遗体被抬上那辆不知道什么车改装的白色殡仪车。我们赶紧跑到车前边,主事的又递给老丈人一块用黑毛笔写着“祭”的老式瓦片,那字歪歪扭扭的并且有涂改的迹象。 一帮人又跪下,老丈人把手中的瓦片高高举起狠狠的砸向眼前的石头上,表示这日子没法过了! 那声脆响像是暗号一般, 大家又是一阵悲鸣。
我身边那哥们已经不再挤眼睛只是张着嘴巴干嚎。 灵车往北去了火葬场,我们一行人往南去了坟地,也算是应了人鬼殊途的老话。
一开始还都哭的甚是大声,坟地实在太远,走到最后连我老丈人都没了声音,小舅子举着的幡最后也累得扛了起来。不过我身边那哥们很是执着,依然自娱自乐般张着嘴巴哼哼唧唧。
终于来到一片坟地跟前,找到老婆爷爷的坟,一帮人分析着到底该在哪边挖坑,到最后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大家都看主事的,主事的说挖哪边算哪边吧,一帮人轰然而笑。有人递给老丈人一把铁锨,他挖了几掀。主事的就冲他摆着手说,行了行了,你们都回去吧,剩下的在这挖。小舅子使劲将幡插进坟头,我抬头看见上面写着“什么什么引路上天堂” 心想,老太太一辈子没啥信仰,谁知道到时候是天堂还是极乐?
各自脱下身上的孝服,我掏出烟每人分了一根,给他们一一点上。三五成群的往回赶。我下意识的往后看了眼,白色的纸花散落一地,随着地上的落叶被风吹起。也不知道怎么,我竟然嘿嘿笑了笑。至今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
老丈人一边抽着烟一边嘟囔:“我没寻思这么快,我以为怎么不能再过几天。”
嗨,又没受罪。一人说。
其余的人随声附和到:可不,就是。。。
这里有个风俗,回去的时候碰见村里的人就要下跪磕头,亏着天晚了路上没人,要是碰见放学时间,恐怕我们的回去以后都得换裤子了。
一帮人一边谈着最近的天气一边搓着手喊冷,都加快了脚步往回赶。回去以后也就黑天了,大家伙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等着骨灰来了下葬,我则义不容辞的扮演着茶水工的角色,给大家沏茶倒水。 一帮老娘们跟我丈母娘围成一块低声控诉着那不孝的儿子和女儿。老丈人叼着烟卷插嘴说“我就没想到这么快”!说完低头点上抽了一口接着说“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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