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微小小说61——饿死鬼

般若山人

   
　　尽管已经家产万贯，狗胜还是不改饿死鬼的造型：一上饭桌就吃个不停，生怕吃不着，更怕吃不饱。
　　在家里，狗胜从不允许老婆和一对儿女碗里有剩饭，连掉在桌上和地上的也要捡起来吃掉。
　　没发达之前，狗胜去上海谈生意，人家请吃自助海鲜，他要了一大堆食品，还有一大瓶可口可乐。那位上海人看傻了眼，提醒他这个店不让剩东西，否则要加倍付钱。
　　听主人这么讲，狗胜有些不好意思，硬着头皮吃完了那些食品，还强撑着喝完了那一大瓶可口可乐。
　　没几天，狗胜被查出得了糖尿病，诱因是暴饮暴食。
　　从此，狗胜走哪都带着一次性注射器和药品，吃饭前也不避人，当着男男女女的面，掀开衣服，露出滚圆的肚皮，很潇洒地扎上一针，之后该吃吃，该喝喝，活脱脱地一个饿死鬼转世。
　　狗胜总说，自己其实是饿怕了，总有强烈的饥饿感，总怕吃了上顿没有下顿。
　　在这个问题上，在生意场上经常胡话连篇的狗胜没有撒谎，他确实有一个饥饿的童年。
　　狗胜的老家在大巴山余脉，人多地少，靠天吃饭。在狗胜还是个小毛孩儿的时候，十户人家有九户吃不饱。
　　狗胜的父母生育了6个儿子，家里穷得叮当响，孩子们连补丁衣服都保证不了，一到夏天，经常光着屁股蛋子满山跑。
　　吃不饱是常有的事。最困难的时候，狗胜家晚上不开伙，天还没黑透，父母就催孩子们上床睡觉，这样可以节约一顿粮食。
　　于是，排行老三的狗胜和哥哥弟弟们经常在半夜里饿醒。
　　有一天晚上，狗胜又饿醒了，实在受不了，想去厨房偷一块生地瓜充饥，不料却看见老爸老妈正在饭桌相互推让着一碗面条！
　　老妈说：你赶紧吃了吧，明天还得下地干活，没力气可不行。
　　老爸把面条推过去：你先吃，给我留点就行。
　　老妈夹了一根面条送进嘴里，抬头说：要不让孩子们都起来吃一口？
　　老爸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你个死婆娘，让你吃就赶紧吃，哪来啷个多废话？就一碗面条，那么多细娃儿，啷个分噻？他们还小，吃的日子在后头。
　　老妈抹了抹了眼睛，低头吃面，不再说话。
　　狗胜没敢去偷生地瓜，咽了好几次口水，之后回到床上睡觉。不一会儿，狗胜梦见啃腊猪蹄，正啃得起劲哩，被二哥一脚踹醒：个老子的你咬我脚趾头做啥子？
　　次日一大早，喝了一碗可以照出人影的稀饭，狗胜和四弟拉着一大一小的两只羊上了山。
　　到了山坡上，在四弟惊异的目光中，狗胜用竹笼把小羊的嘴套住，嘴里还咕咙着：你吃的日子在后头。
　　这一幕，刚好被邻居张二蛋看见，问狗胜在做啥子。狗胜也不抬头，只顾在那儿嘀咕：你还小，吃的日子还在后头。
　　二蛋回去和狗胜的父母说起这事，狗胜他娘红了脸，他爹低了头，嘴里恨恨地骂着：个狗日的小兔崽子，看老子不打破他脑壳。
　　那天中午回来，狗胜没有挨打，还意外地吃到了一个煮鸡蛋。
　　狗胜狼吞虎咽地消灭鸡蛋时，老妈抹了抹他的头：三儿，小羊还没长大，要让它多吃草，要不过年时你们兄弟几个的新衣服就没了。

马樱花

不错，写出了那个年代人饥寒交迫的本色以及由此坐下的病根。
心酸然后有点苦笑。
笔法和语言都很简洁朴素而明白。

般若山人

哎，俺而挨过饿，只是没那么严重罢了。可怜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