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母亲的长烟杆

如藕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生前是吸烟的，不仅吸，而且吸烟的狠劲可与男人比。

    那时的乡下人并没多少多余的钱买商店的烟抽，但又抵挡不住“瘾君子”的惑盅，只好在自家的菜园里开辟出一片烟草地，等到烟叶成熟的时候，家家门前都会晒上满满的碧青大叶片，晾晒的器具有篾编的簸箕，有两条长凳加一条横放的长梯，也有直接摊在院子的墙头的，这些晾晒的烟叶将一个东零西落的村庄衬托得颇为‘壮观”。那个时候女人在家可以不做饭，可以不喂禽畜，但绝对要照看好晒在门前的烟草叶，如果让雨淋风吹的毁了，性子暴烈的男人恐怕要拳头相问，可见一年一度的烟叶晾晒季节简直可看做是男人们的第二个“蜜月期”。

    我家似乎与别家不同，父亲不太抽烟，偶尔在母亲的鼓捣下抽一两只玩烟，母亲倒像男人一般的烟不离口，每每出工歇息的片刻，总拿出带在身边的长烟杆吸上几口，和那些男劳力们一样腾云驾雾的，劲头足，说话铿锵的样子。因此我家的烟叶多半是父亲照管的，父亲心细，慢火温炖的味道，一天要将晾晒的烟叶正正反反的翻晒几次，等到黄昏日落，又会轻巧的将那些烟叶整齐的归拢收回，第二天照例重复的翻晒，天气好的情况下，几个日头一晒，烟草就会变成淡褐黄色，干而不脆，黄而无斑，这样的烟叶做出的烟丝味道大概极为纯正，因为我看见过母亲嘴里含着烟杆，点燃新制成的烟丝，然后用力一吸，烟从鼻孔喷出来的那种满足舒坦的神色，飘然若仙般的陶醉也不过如此吧。

    母亲既然爱烟，自然也爱着与烟丝“连襟”着的烟杆，自我记事起，母亲的烟杆好像总在换，有时换长的，有时换短的，有时是粗的，有时是细的，烟杆的颜色七成八差的不等。我不明白母亲的烟杆为什么总要换，即便如何更换，式样不都大体一致的吗？长长的杆连着一个烟斗，圆圆的烟窝可以装一小指烟丝，吸烟时，先将烟丝装进烟斗，然后用草纸卷成的媒介点燃烟丝，“吧嗒”一声，火光一亮，一缕轻烟便从母亲的鼻孔里呼出，这样连续呼吸几口，那一小窝的烟丝便燃尽了，如果不过瘾，母亲会将烟斗翻过来朝着鞋跟轻轻一磕，烟窝里的烟屎便掉在地上，母亲会重新装烟、点烟、呼吸之间，斗室之内便烟雾缭绕。

    一般情况下， 母亲在吸烟时情绪是最好的，那个时候姐姐们有什么需求便可以趁势提出，比如二姐想一块黑灯芯绒的布料做鞋面，三姐想一卷花花绿绿的布片，四姐、五姐想要邻家女孩一样的橡皮筋，我嘛，什么也不懂得要，只乐意围在母亲身边数她吐出的烟圈，帮她点燃烟斗的烟丝，看它们一亮一亮的燃烧和一熄一熄的湮灭，看着母亲吞吐之间的愉悦和放松，因为母亲只有在吸烟时才具有那种平静和温恤、轻松和柔缓，平时无论说话、走路和做事，她都是风风火火的 ，比她燃烧在烟斗里的烟丝还快速。

        因此，我们姐妹都不可救药的爱上母亲的长烟杆，长烟杆让母亲暂时忘却了生活的劳累和艰辛，忘却了家庭的重担和压力，沉浸于片刻的宁静，陶醉于亲情温情的母慈女依，所以那个时候，我们姐妹象保管珍贵的珠宝一样保管着母亲的烟杆，每每母亲出工回家，不劳母亲动手，我们就会殷勤的将烟杆、烟丝、火柴以及黄裱草纸卷成的媒介一同递到母亲手里，让母亲在吞吐的烟雾中消除一天的疲惫和劳累，只有母亲的心畅快起来，我们的心才能畅快起来，母亲是天，和父亲一起为我们组起一个可遮风避雨、挡寒阻暑的天穹。

    后来我才明白母亲的烟杆总要更换的原因，因为材质不一样，制作的精细不一样，烟杆出烟的顺畅是不一样的，质量差的烟杆不仅难点燃，还往往要回烟，烟顺着烟杆的望上窜，一直窜到母亲的嗓子里，堵住嗓子眼，母亲便会闷声的咳嗽起来，怪不得母亲有时吸烟，吸着吸着就“咳咳咳’没完没了的咳个不停，有时连泪花都咳出来了。

    在母亲去世前的第五个年头，她终于获得了一杆极好的长烟杆，那烟杆是父亲磨来的还是哪个姐夫孝敬的，我已不记得了，只记得那烟杆很漂亮，紫红色的烟杆连着一个打磨得非常圆润的烟斗，烟斗的下方镶嵌着一块黄铜，烟斗的前方还微钻了一个小翘头，圆溜溜的也包着铜，整个烟杆看上去竟有着古色古香的韵味，母亲更是爱不释手，如获至宝，每天吸烟前吸烟后都要用白老布擦拭一遍，烟杆好，感觉从那烟斗里吐出来的烟圈都显得格外地标致和妩媚，看母亲吸烟时连眉梢儿都泛着笑意就知道她有多么愉悦。

    从此母亲便再也没有更换烟杆，直到她被查出恶病并动了大手术，被迫戒烟，那烟杆一直珍藏在她的身边。母亲大去那天，我们姐妹只知道哭天抢地，谁也顾不得什么了，倒是父亲在帮殡的师傅们将要盖棺时，突然转身跑开，瞬即又冲进吆喝、哭喊一团的人群，将那杆烟斗下方镶着黄铜的紫红色烟杆放进棺材内，嘴里叮嘱着说，她妈，这烟杆给你带着啊，高兴时再抽两口。闻此言，我们姐妹更是大放悲声。

    烟杆是母亲的心爱之物，自然应该随着母亲而去，失去了母亲的我们，连母亲的心爱之物也挽留不住，心里何等的戚戚然。再也看不到母亲那吞云驾雾的愉悦神情了，再也没有母亲的长烟杆了，我们再也无法依在母亲身侧数她的烟圈，趁着她高兴时提出一些看似简单但在那时却是有点棘手的要求了，母亲带着她心爱的烟杆彻底的在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但她从未在我们的心中消失，那一日，我们姐妹说着说着又回忆起母亲的烟杆，二姐说，母亲的长烟杆还有另外一个用处你们不知道吧，那就是惹恼了她，隔着距离她随手也能在你的脑勺上就是一记“烟斗爆栗”，要多疼有多疼。

    二姐说这话时没有丝毫的怨恨和责备，倒有一份殷殷的回味，于是我们也随着二姐的思绪一起走进过去的回味中，回味着母亲吸烟时的喜怒哀乐，回味着母亲的长烟杆。

嫣兒

古董了吧！问好楼主{:soso_e160:}

远去的烟云

{:soso__10171172149934928107_3:}

嫣兒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2-5-11 13:39

没抢过 我{:soso_e120:}

远去的烟云

质朴而温情，在“如藕”流畅清晰的笔下，我们随他一起走进过去，走进母亲，端祥着母亲的长烟杆。母亲大去的那天，父亲的表现，把这种思念和不舍推向高潮，好文！问好如藕！{:soso_e160:}

远去的烟云

嫣兒 发表于 2012-5-11 13:40
没抢过 我

呵呵，调皮的嫣儿！{:soso_e181:}

凌云享耳

再也看不到母亲那吞云驾雾的愉悦神情了，再也没有母亲的长烟杆了，我们再也无法依在母亲身侧数她的烟圈，趁着她高兴时提出一些看似简单但在那时却是有点棘手的要求了，母亲带着她心爱的烟杆彻底的在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soso_e109:}

凌云享耳

《母亲的长烟杆》这篇字里流淌着爱和思念{:soso_e163:}

醉笑陪君三千场

旧时东北女人有抽烟袋锅的习俗，所谓“东北三大怪”之一。

淡淡紫丁香

这长烟杆与妈妈的味道相连，承载着温馨的记忆 ，这份感情刻骨铭心！ {:soso_e179:}

般若山人

我不抽烟，曾经非常反感女人抽烟。
去了几次东北农村，看到一些吸烟的农村老太，渐渐转变了观念。
在我看来，吸烟的女人大多是凄苦或是寂寞的。她们抽的不是烟，真是寂寞。
包括一些男人，抽烟更多的是为了填补内心的空虚或是不安。
我不抽烟，但不反感别人抽烟。
人生苦短，相互理解吧。

呆丁

心月没说错,这里还真的有不少老朋友,问好如藕.

归隐宋朝

我与山人的观点有些落差，农村的老人们抽烟，特别是烟袋，我倒觉得是抽出一种淡定与知足。你看他们腰背可能直不起来了，走路可能步履蹒跚了，但持烟袋杆的手绝对是稳稳当当的，嘴里“吧嗒”的声响绝对是透着底气的。苦难与寂寞，也许只能从他们闲看远山时的眼神里流露一丝半丝。如果能让你很直接的看出来，那就不是中国那一代的农民了。{:soso_e113:}

般若山人

归隐宋朝 发表于 2012-5-15 20:05
我与山人的观点有些落差，农村的老人们抽烟，特别是烟袋，我倒觉得是抽出一种淡定与知足。你看他们腰背可能 ...

嘿嘿，言之有理。听您这么一说，我开始不反感女人抽烟了。{:soso_e113:}

暮雪

欢迎如藕来到六星{:soso_e181:}

暮雪

呆丁 发表于 2012-5-14 23:47
心月没说错,这里还真的有不少老朋友,问好如藕.

是心月的牵引吗？谢谢心月，再热烈欢迎诗文的老朋友{:soso_e120:}{:soso_e163:}

禾苗

我来了，我走了。
经验加了，金钱也加了。
在这个到处都需要金钱的年代，我也不得不搞一个牛逼的数字来显摆显摆！！
楼主快乐……

蔷薇盛开

敲烟锅，掏烟锅，已经成为一代人的回忆了。

蔷薇盛开

敲烟锅，掏烟锅，已经成为一代人的回忆了。

煮酒正红

欣赏精彩，问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