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七色槿 于 2012-6-8 20:43 编辑
关城遐思 一直认为,山海关长城是家乡一座厚重的丰碑。京城以东,渤海之滨,它像一位巨人巍然屹立,那层叠的群山,辽阔的大海,城垛间飘过的负载着岁月的云,还有蓝天上那只与它彼此凝视的鹰,不都是镌刻在丰碑上的诗句吗? 山海关是一座古城墙围起来的小城,城池周长四公里,共有四座城门,整个城池与长城相连,以城为关。悬挂着“天下第一关”巨幅匾额的是东门,城楼耸立在长城之上,威严地雄视着四野。登上城楼的二楼向北望,长城像一条巨龙盘踞在峰岭之上,一路向北蜿蜒而去,跨过山峦,跨过沟壑,翻山越岭两渡黄河,一直伸延到戈壁滩上的嘉峪关,总长度超过万里,横贯了整个北中国。这磅礴的气势,真正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工程,坚韧不拔的祖先创造了这样的奇迹,成为中华民族古老文明的象征。关城作为这个奇迹的起点,何其幸也! 由城楼往东五里,老龙头俯下巨大的身躯探身入海,与海水一起奔涌,与海浪一起翻腾,那吞吐日月的雄浑,虽已饱经沧桑,依然是一道壮烈的风景。 关城里一直流传着修筑老龙头的神话,有说是秦始皇用赶山鞭驱赶石头入海,筑成了长达四十里的海中长城;有说是戚继光反扣铁锅为地基,修筑了这座入海石城……不管这些传说有几分可信,老龙头确是汇聚了古长城的精华。城墙与大海交汇,天开海岳,碧海金沙,王者的气派不愧万里长城起始龙头之名。 劫后重生的老龙头是一个旧梦,手扶着垛口,海风呼啸,海涛阵阵,几百年的风雨扑面而来。公元一千九百年,列强的军舰从海上开来,炮火轰击着老龙头,焚烧了最高点澄海楼,尽管当时这里安置着几门大炮,但是腐败的清廷不敢抵抗,八国联军从老龙头登陆时,竟然没有耗费一枪一弹。守护大炮的炮手们恸哭着,伏在大炮身上拔刀自杀身亡。 烟火中饱经沧桑的老龙头,它毁于哪年,再生于哪年,甚至它是不是万里长城的起点已经不重要了,它已经在历史的深处,给了我们太多的沉重和思考。 坚固而宽厚的城墙散发着古老的气息,似乎在深思。沿着伤痕累累的青灰色的砖墙,去拾取岁月遗失的足迹,当晚风灌醉了带血的夕阳,还是那个古老的黄昏。那舞动的旌幡,撞击的刀戟,急骤的战鼓声和战马的嘶鸣,时至今日还在敲击着思绪这扇门。民族的血腥争斗,在朔风和狼烟之中是怎样烧灭的呢?眼前沉寂的砖石,向人们诉说着古战场的烟火风云,诉说着沙场英雄们的悲情与豪迈。 关城记住了一个名字——吴三桂,那个在政治的漩涡中挣扎图存、反复投机之人,由于他,汉语中增添了“汉奸”一词。古老的城阙关堞见证了那一场惨烈的石河大战,吴三桂率部和李自成的大军正面交锋,战斗最紧张的时候,清军突然从阵后绕出向李军发出猛烈进攻。长途奔波的李自成没能抵挡清、吴两军的联手攻击,兵败了,农民军的血染红了石河水。以吴三桂的献关投降为转折,中国开始进入一个新时期,假如没有吴三桂其人,中国近代史还不一定怎么写。 关城还记住一个名字——袁崇焕。崇祯皇帝的军队在后金的攻击下节节败退,城池接连落入敌手的时候,大明的江山风雨飘摇。袁崇焕孤身单骑去关城外考察,他深知关城“两京锁钥无双地,万里长城第一关”的重要,力主在关城以北一百公里的地方修筑宁远城,抵抗金军保住关城。袁崇焕和他的将士们以血肉之躯筑成的屏障,守住了砂石土木结构的宁远城,从而也守住了关城,护住了这一方生灵。谁料得到,这样一个保江山为社稷的忠臣,没有死在战阵之中,却死在了昏庸皇帝的手里。公元一六三零年九月二十二日,四十六岁的袁崇焕在北京西市口被凌迟处死,直到一百五十二年以后,明朝早已灰飞烟灭,才由清廷为他平反昭雪,英雄绝对想不到,给他了解冤情的,是他的死敌皇太极的子孙。 袁崇焕临刑前留下遗言: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保辽东。这个冤死的人,他的忠魂还是想着保国戍边,这就是长城的精神! 往事如烟,所有的过往都已散去,但是不老的青山,徘徊的雁阵,还在守候着这道沉思的风景,天南地北的观光客,用川流不息的脚步,丈量着长城绵绵无尽的心意,经历过刀风血雨的城砖,那是一个民族的肤色,它让人警醒,时刻校正着自己弯曲的脊柱。 去城楼上掬一捧飘不尽的硝烟,去角山上看往事在檐雕中弥漫,还有那座贞女祠,一个捧着寒衣,悲悲戚戚行走在斜阳荒草中的女子,在那儿登石远望她的夫婿。磕下头去,用一颗佛心攀援,你就能触摸到贞女不平静的呼吸…… 伫立在关城的城楼上,感受着历史的凝重。我忽然想到,假如有一天,物质的长城坍塌、消失、归于尘土,那又怎么样呢?消失的只会是城墙,长城的意志长城的精神早已成为国人的脊梁,中华民族镇国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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