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暮雪 于 2012-12-3 08:37 编辑
乾隆十年的某个月夜里,一股小风像一个幽灵停驻在了扬州,七拐八扭的眼神在某片竹园掠过,青灯挂壁的一瞥之处,有个小屋似有人在咳嗽。
掠过门帘,只见长衫人对着宣纸入定。拎起笔管,纸上有了涂鸦。渐渐地,一个竹图的轮廓悄然天成。长衫人在木架上放下笔管,略退两步审看大图。看了许久,轻轻摇头。叹口气,拎了镇纸想取掉案上画作,却又摇头。扭身迳去,门吱呀一声,人已经不见。
这张没了镇纸的画作就像没了主脑的赈粥土场,飘在灰尘之中。
风的力量太厉害,一个劲儿的刮,这画落在了一个人家里面。这人家的外墙上依稀有育革命后代的模糊字样,几个戴眼镜的人驻足观看都摇头,说,老房子,该涂白了。
一个年轻人迎出门来,雪白的牙齿吐字很清晰:还没说好,老头太顽固。
一个没戴眼镜的人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雪白牙齿一磕,话字正腔圆:他有心脏病,估计快了,到时候给你送画。
有人不耐烦了,说,五十万定金要真变成一百万,你先去称称你有几块骨头!
王局长放心,办不成是龟孙!
几个人轻声讨论一会,转身问雪白牙齿:你老爸有啥癖好没有?
雪白牙齿挠挠头,又摇头,说,我老爸喜欢和单阿姨说话算不算?
你单阿姨是谁?
街口卖橘子一老婆子,老爸见了她才有点笑脸,对我像阎王对小鬼,犯神经。
哦。
街口果然有个老婆子,脸上的皱褶跟吆喝声一样多。悄悄看着她一抬手抱起篓橘子,几个埋伏的人心里好赞。黄昏的天光就像这里的房子一样死气沉沉,太阳很不情愿地闭上眼睛,我靠,动手!
老头同意转让字画了,办公室里有点骚动。电话是免提,听的人都像刚在夜店和范冰冰喝过酒一样兴奋。但,听的人都知道但字很深奥,这要是让陈部长说,估计王局长就算搂住十八岁的邢睿柯也硬不起来。王局长耳朵大,支起来就像大势菩萨那样圆润,这一刻耳朵眼的三十一个细胞都在想象猜测估计揣摩但后面究竟是哪一层天机。
老头提出上拍卖会,据说高县长给老头掏了钱,主意也是高提的。
王局长听了哦一声,挂了电话。他想了想问身边人,咱们小兜兜里有多少?
不到一千万。
这老家伙明摆着要咱们局穷家荡产,大家说咋办?
我去请个高手,偷出来,他不仁咱们不义!
王局长摇头。
实在不中,西山煤矿那帮黑子,我调过来搞事,趁乱抢了他!
王局长摇头。
让土地局上门,说他没办土地证,房子拆了!
王局长摇头。
小不忍乱大谋。这姓高的也想上楼,见识过,不是一般心机,巴不得咱有啥乱子。真要是拍卖,算我失策,怨不得你们。高倒是有几个煤核给他撑着,你们下去募点,话要讲究,别搞得像郑三炮样让人厌烦!
拍卖会上,几个有点名气的收藏家都收起了牌子。他们真没看明白郑燮这个竹图真的值那么多钱?场上就剩下两个举牌的人,一个是年轻漂亮的邢睿柯,一个是笑靥迷人的林小雨。轮番举牌的动作在拍卖师的尖叫里彼此起伏,场里的眼光已经开始在邢睿柯的两个小包包和林小雨的两个大包包里巡检。大包包几乎就要蹦出来点啥,因为小包包放弃晃动了。天啊,大包包里几乎不是白花花的肉,而是两个金元宝。
高县长一听说东西弄到手了,脸上重新恢复严肃的皮色。
他给在场的人讲,一定要照顾到低收入人群,一定让他们感受党的温暖。我工资不多,捐献一千元算带个头。大家不要勉强,都是自愿。
自愿不自愿的人都欢欣鼓舞掏出钱包,钱放在疙瘩村村委会的操场办公桌上的箱子里,在场群众都开始伸着脖子咽吐沫,党的好干部咋都犯神经了?高县长握住村长的手说,一定要及时安排好群众生活,过了年,你来县里找我,我安排资金开始修灌溉渠。群众们太苦了,咱们党员要及时了解群众疾苦,帮他们渡过难关。
高县长一到县政府大楼,林小雨已经站在门厅里等候。
高县长没下车就说,你看,小雨都等不及了。
展开图卷看了看,拿过鉴定证书看了看,发票也很崭新,问,报税没有?
林小雨说,蒋老板可是守法的人,我也想报税,没机会。
第二天,高县长专程去了省城。在车里,高县长想打瞌睡。司机清楚林小雨可不是省油的灯,折磨人有一套,听说这女人像铁钳子,一般男人不是个。
省委大楼很庄严,陈部长很慈善。高县长奉上画卷,说,我老弟喜欢收藏,弄了老多古董画。前两天刚拍到手一件竹图,正好让我遇见。一听说是郑板桥的,我就要了,死活不给。我听说陈部长最喜欢郑板桥的竹图,给我老弟讲,他才勉强给了我。
你夺人所爱不厚道吧?
我老弟,没事。
我讲究礼尚往来,送你一件翡翠白菜吧。
高县长赶紧笑笑,搓了搓手,似乎想摸摸翡翠白菜。他其实很明白陈部长的翡翠白菜是聚酯,搞点配重啥的,也算是心机。
清明节时候,陈部长回乡祭祖。一人一车,他要求不要陪同。王局长和高县长不听话,都非说老婆和陈部长是同祖同宗,非要来,陈部长就没再勉强。
陈部长在坟前烧纸磕头,给先人们说了话,烧了的纸飞了个黑蝴蝶阵势。王局长看见烧的纸是几张竹图,心里动了几下。高县长也看见了,心里只动了一下。陈部长临走说,爷,奶奶,老爹,你们都看见了,我烧的可都是高风亮节的竹图,都是名家真迹,我一定不会愧对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像竹子一样直正。
山间小路,车子陆续停了下来。路中央有一张竹图卷了角,一看是烧的痕迹,发黑。陈部长想去伸手,风刮起来,竹图竟然飘起来,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一个小黑点也没了。
不会吧?
咋不会?
能飘到哪儿去?总不会飘到到扬州,总不会再见到老郑。
山谷里有风声呼啸,朦胧里有个声音似乎钻耳朵却不清晰,歪头听听,似乎是未必两个字,也可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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