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蔷薇盛开 于 2012-6-29 16:30 编辑
银手镯 父亲娶母亲时,把奶奶留下的一对银手镯给了母亲。手镯呈圆管状,是镂空了的,镂空的花纹为龙凤,管内有许多银珠。 印象中,母亲没戴过那对手镯,终日劳作的母亲嫌戴着手镯碍事。在一个飘着雪花的冬夜,母亲从箱子里取出手镯,笑着说,这一对手镯,留着给珍儿和凤儿做嫁妆,你们两姊妹一人带一只。来试试。姐姐戴上正好,银手镯在姐姐圆润细腻的手腕乏出清冷的光,手镯戴在我手腕上就显得大了许多,我挥舞着手,银镯发出驼铃一样脆响。母亲用红绸仔细的把手镯包好放入箱中。她脸上的笑容温暖了那个冬季。 母亲失言了,她没能等到我们戴上银手镯出嫁的日子。 母亲的棺木置于桃树下,这是一个桃花盛开的季节。 1985年,老家延续着闹丧的风俗,我和弟弟伏跪于棺木前侧答谢来吊丧的人。姨妈在棺木前哭过之后,并没有来扶起长跪着的我和弟弟,而是嚎哭着走进家里,片刻之间,就听见碗摔落在地上的声音,凳子也接二连三的从屋子里飞出来,没有人敢去拉姨妈,她是尸亲,母亲是非正常死亡,只要她不放火烧房子,她怎么闹腾都行,这是尊重死者的一种方式。 姨妈在客厅里砸完后就进了卧室,我记挂着卧床不起的姐姐,跟着姨妈走进了卧室,姨妈从箱子里翻到银镯和母亲留下的一块手表,她放在兜里,没有看一眼呻吟哭泣着的姐姐转身离去,在院子里找了一个篮子,把我家里铜茶壶和铜锅放在篮子里,又去鸡圈捉了几只鸡,然后,她背着篮子,拎着鸡走出院门,走了很长时间,我耳边都还响着她身上那对银镯发出的声音。 日子没有因为母亲的离去而停滞,母亲走后的第五个年头,姐姐出嫁了,那是我家境况最糟糕的时候,姐姐身上没有任何首饰。我看着她的手腕,想起那个冬夜,我和姐姐的泪水打湿了鞋尖。 母亲走后的第十三年头,我出嫁了,姨妈不知是怎么得知我的婚讯的,孤零零出现在我家的小院中,我们姐弟三人冷冷的看着她,继母迎上去把她拉进客厅,她回头看了一眼怒目圆睁的我们,垂下了头。 我出门的那天早晨,我让继母把姨妈叫到卧室,询问那对手镯的去向,她低着头,双手扯着衣襟,我说我给她钱,把手镯还给我们。她还是不出声,只是撕扯衣襟的速度更快了,就在我盖上盖头时,她低声说了一句,你看你现在的首饰,哪一件没有那对手镯好?那手镯只是银的,不值几个钱。我一把扯下盖头瞪着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想把口水吐在她脸上的冲动。我不能对一个死人失了分寸,我的姨妈,已经和我母亲一起离开人世了,盖上盖头,不想让她看见我夺眶而出的泪水。 那对手镯,是我们姐弟打不开的心结。在给外公修坟的时候,我们来到姨妈家,这是母亲离开后我们第一次来到姨妈家,弟弟说,哪怕是高价,也要找回那对手镯。可是,姨妈的境况让我们不知所措。 姨妈总共养育了五个孩子,有两个孩子都是盛年而逝,最小那个孩子成日喝酒撒酒疯,其余的两个孩子不愿赡养他们。姨夫肝上有问题,两人的生活都成问题。 弟弟艰难的开了口表明来意,这次姨妈很干脆的说,我没拿你母亲的手镯,我拿她的手镯干什么?是凤儿你看错了。 姐姐和我对望了一眼,又看了看潦倒的姨妈,终究还是说不出一句苛责的话,留了点钱给她,走了。 几个月后一个清晨,姨妈出现在我办公楼的大门口,老远就喊我名字,走近她,我看见她脸上的淤青,问她怎么了,她说她小儿子打的。我没有再说什么,把包打开,才发现自己忘带钱夹,打电话让朋友送钱来给我,她一脸的窘迫。把钱塞在她的包里,告诉她多保重,欲转身离开,对于这个和我母亲身上流着同样血液的女人,我实在没有一丝爱意。她抓住我的手说,手镯和铜茶壶被我卖了,卖给一个外省人,找不回来了。顿了顿她又说,我时常梦见你母亲向我讨要手镯,说是留给你们的嫁妆,她经常来我梦里骂我心狠,诅咒我会遭报应的,我现在的境况,真应了她的诅咒了。 我们决定再也不找这手镯,虽然没有留住那手镯,但我们姐弟,已经象母亲希望的那样相亲相爱的过着幸福的生活,在天国的母亲,一定会象那个冬日夜晚,宁静而又幸福的微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