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微小小说67——红叶

般若山人

　　北京奥运会闭幕当晚，当全中国的电视屏幕被香山红叶淹没的那一刻，在京城一隅的某个川菜馆里，正忙着给客人上一盘夫妻肺片的杜娟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浑身抽搐，面色苍白，手中的菜盘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稀碎。
　　听到盘子着地的清脆动静，来自河北唐山的老板娘从吧台跑了出来：怎么了杜娟？生病了？
　　杜娟是病了，是心病，是与红叶息息相关的心病。
　　2008年初春，当群星演绎的《北京欢迎你》唱响京城每一个角落的时候，跟着做厨师的远房表哥，满腹心思的杜娟第一次走出连绵不绝的大巴山，先坐汽车，后换火车，再坐汽车，从老家小镇红叶夜总会的三陪女变成了京城这家川菜馆的服务员。
　　杜娟永远都不会忘记老板娘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惊愕表情和夸张声音：多大了？19岁？不像不像，看起来你很有女人味嘛。没结婚？没男朋友？不像不像，我是过来人，看人一看一个准儿。真没有？好吧，既然你表哥吱声了，明天上班吧，一个月只休一天。工资底薪加提成，挣多少，全看你自个儿的本事了。我可告诉你，你得好好谢谢你的表哥…
　　杜娟没吱声，心想这个老板娘说话怎么跟剥豆角似的。后来熟悉了，才听说老板娘来自著名演员赵丽蓉的家乡。
　　尽管能够感受到老板娘和饭店其他小姑娘的明显轻视，杜娟还是觉得很踏实。毕竟，这里只招待吃饭喝酒的客人，不必陪酒，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交易，更没有无处不在的诱惑，不像夜总会的日子，总是让人觉得兴奋、混沌、飘渺或是绝望。
　　对于杜娟来说，红叶夜总会的那段经历，简直就是一个难以醒来的噩梦，梦里没有快乐，只有强颜欢笑下的无尽耻辱。
　　1989年春天出生的杜娟长得乖巧玲珑，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这主要得益于杜娟的父亲比较开明，不那么重男轻女，甚至还更喜欢女孩一些。所以，尽管杜娟还有两个学习成绩很好的哥哥，可父母还是更多的宠爱给予了唯一的女儿。
　　打小起，杜娟就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生活。离开学校之前，她甚至没动手洗过自己的衣服。父母总讲穷养儿子富养女，两个哥哥也不多说什么，杜娟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心安理得地当着小公主，也多少养成了骄横霸道、我行我素的性格。
　　这种性格，最终让杜娟在初中毕业前误入歧途。
　　中考前一个月，一个偶然的机会，杜娟结识了镇上的一个小混混。同寝室的女同学提醒杜娟离他远点，说这家伙儿吃喝嫖赌样样占全，不是什么好鸟，也不值得迷恋。杜娟原本没想和他深交，听同学这么一说，她倒来了劲儿：你该不是嫉妒我吧？那好，我偏要试试看。
　　试来试去，杜娟上了套，开始学喝酒，开始去镇里新开的红叶夜总会学唱歌跳舞。有吃有喝还有的玩，并且不用花钱，到哪都享受公主一般的待遇，杜娟很快喜欢上了这种生活，对学习的兴趣越来越低，先是不上晚自习，后来下午逃课，最疯狂的时候干脆夜不归宿。
　　班主任老师劝了几回，杜娟答应得好好的，可回头依然出去胡混。学校忍无可忍，开除了她的学籍。
　　杜娟的母亲闻讯跑到学校，哭喊着跪在校长面前求情：再给我女儿一次机会吧。校长也落泪了：我也没办法啊，我得对全校几百名学生负责。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在学校操场上，当着父亲的面，母亲打了杜娟两个耳光。杜娟顿时觉得委屈。因为在她的记忆中，这是母亲第一次打她。
　　杜娟哭了，转身向镇子上跑去。父亲要追，被母亲一把抓住：让她跑。这个砍脑壳的，她还敢不回家不成？看我不打断她脚跟。
　　杜娟真就没回家，而且还直接住进了红叶夜总会，先当负责倒酒、点歌的服务员，被那个小混混下药**后，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做了三陪小姐，陪喝陪唱陪跳，甚至陪睡。
　　没过多长时间，放荡不羁的杜娟成了红叶夜总会第一红人，每晚点她的人很人，甚至大白天也经常来车把她接走。
　　杜娟就这么妩媚地笑着，浪荡地活着，搞臭了自己，也让家人抬不起头来。
　　到红叶哀求女儿回家未果的那天晚上，母亲跳岩自杀。得知这个噩耗，杜娟把自己关在屋里，两天没有出门。她打电话给父亲，想回家送母亲最后一程，父亲沙哑着嗓子让她滚，能滚多远滚多远。
　　母亲去世一年后，借酒浇愁的父亲把自己喝死了。父亲下葬的前一天晚上，从外地赶回家的大哥让人给杜娟捎话：老爸临死前交待了，不让你回来送他，你自个儿好自为之吧。
　　其实，大哥只把父亲的遗言说了一半。临死前，没读多少书的父亲给大儿子留了张纸条：不让杜娟回来送我，我没她这个女儿。你要想办法帮帮你妹妹，她不能就这么毁了。
　　为父亲过完头七，大哥和二哥到红叶夜总会找到杜娟，什么也没说，先给她看了父亲的遗言。杜娟泣不成声，使劲揪着自己的长发，把头往墙壁上磕。大哥上前抱住她：妹妹，听话，哥来给你安排。
　　大哥和二哥是父母的真正的骄傲，双双大学毕业，都有不错的工作。大哥还在南方某个省城贷款买了房子，成了家，日子越过越红火。原本，大哥想把杜娟带到他所在的城市，可杜娟说啥不去，因为她觉得无法面对大哥大嫂和未来的侄儿或侄女。
　　兄妹三个商量了半天，决定求那个在北京当厨师的远房表哥帮忙，先让杜娟当餐馆服务员，过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离开家的那天，杜娟跟着两个哥哥回了趟老家，看了看老屋，到父母坟前大哭了一场。
　　在老屋跟前，大哥拿出相机：都照张相吧。这个家，我们是再也回不来了…

禾苗

触景生情了

般若山人

禾苗 发表于 2012-7-21 0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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