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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一个没有完结的故事一又六(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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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没有完结的故事一又六(原创)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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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6 20:1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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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没有完结的故事一(原创)

清晨,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幽谷下有一股淡蓝色的烟雾自一片荒芜了的树林间弥漫开来。恬静着一天的宁洁,雾意轻携着深林的光幕飘过无言的小溪,轻抚每一株枯褐的枝干。似是在寻觅某个古老的记忆,又象是一风斜披着晨衣的精灵漫步闲行,对着细软的黄草喃喃低语着滴洒一怀晨曦里的静谧。

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这里成了一片死地。且看视野落处,那树,那枝,那草,那水,沉默着保持每一个深重而清晰的痕迹;似乎是在永恒着一份曾经不屈的精神,记录着一个已成绝响的时刻,一条寂寞的红土路,平整着贯穿所有的回忆。庄重而又肃穆着。

“吧嗒、吧嗒”,马蹄的声音远远着传进幽谷中,瞬然惊破了这晨曦里的静谧。一个陌生的少女牵着一匹筋疲力竭了的老马,踏着轻捷的步子迎着林风信路而来。一肩银白色长发轻飞着发稍,在阳光下闪烁着淡彩的紫色;赤着双足,身着一袭墨蓝色的长袍。长袍虽缺了半袖,短了半膝,那破碎的衣袂却于行走间显得疏洒而随意。

走着、看着,女孩觉得那一丛丛枯荒的细枝如同是在绽开迎接她的笑脸,清澈的溪水流过身边,便如要洗尽她满身的铅尘。一条红土铺成的路面,干净而细整,没有石子也没有世俗里什么尖锐的东西。一路走过,足底触处,柔软且不起微尘于迹。

女孩儿清秀的面庞上,淡淡的有了一丝笑意。她想:“这里幽静而又不失独享阳光的乐趣,闲时还可以领略洁净的蓝天,微浮的白云。虽然听不到鸟儿的鸣声,也看不见绿草深荫,可是很喜欢。”她暗暗的在心中做了个决定。没有伙伴来帮助,也没有工具可以使用;女孩儿用自己的双手,独自在荒林里用失了魂魄的树枝搭了一个三角形的架子,再以林间干燥的长草为穹。这,便盖起了一间小小的茅屋。她的朋友,那匹伴她长途的老马被解了丝缰,还其一个本应自由的身体,任由随去随来。

这里没有人,也没有其他生命的迹象,到处都是荒林枯地,没有吃的也没有用的,但女孩儿却在这里长住了下来。她在山谷里觅了一块深黑色的土地,以坚硬的树枝做为工具,一点一点地把它开垦出来,并播上了种子,洒了清溪里的水。她觉得,凭自己的辛勤和努力,她一定会活下去的。而且她觉得即使死去也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因为这里没有其他人,有的,只是她自己。

“呵...呵...” 女孩儿放开嗓子尽情地在空荡无人的荒谷里呼喊起来。清脆而嘹亮的声音穿过树林,越过山谷,回荡在湛蓝湛蓝的天空里... ...

2003.10.27日21:08 流云野风/注册名:蓝色天际

溪流波间微痕着些许的倦味,不知这是否可以葱郁一生的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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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没有完结的故事二(原创)

树林边,斜径旁,碧绿的萱蒿下丛生着累叠的草根;密密的草根如一张细滑的长毯,托起一条阳光下的溪流。有块岩石突兀着立在山溪的旁边,一双洗得干干净净的足底自石顶悠闲地探出;一个少女的安睡是山谷中最美的安详。

没有鸟的歌声掠过天际,晴空里湛蓝得如水洗过;一片野百合自风中摇曳生姿,清淡的花香张着翅膀润入阳光里的白云。

这是一个下午的早晨,荒芜的山谷里忽然开遍了鲜花,死寂的溪流开始了淙淙的流淌;青嫩嫩的草叶吹绿了风儿,马踏的蹄声觉醒了坚硬的泥土。曾经是一个世纪的悲伤沉寂了这块土地,此时又因一个少女恬然的梦境,复苏了也许永久的沉沦。

这是个故事,也可以是个传说。天地间本就有这样那样的神奇,我们的水笔依是可以游出自由的曲线。如果你说这是个虚幻,我想谁也不会反对。但美好的向往总比阴郁的现实来得亲切,也品得舒心。现在我便是得意的笑着,把一幕绝不可能的风景挂在你的眼前...

那是午后的阳光,黄昏里的静谧;苏醒了的女孩儿瞪大了眼睛,望着一朵徐徐开放的山花。妖娆的枝蔓循着手臂做了九十九次回旋,每一个真实的触摸都把少女的讶异化为欣喜的浮现。茸茸的细草探出一节又一节的高挑,毛毛狗儿的婀娜是一耳晕红的痕痒。笑了,笑了,舒适的长卧翻了一个利索的骨碌,恶狠狠的神情专注着皱起鼻子,象要把调皮的青草儿啃吃。

呵,这是怎样的天地啊?自荒无生机的绝地,化为一片嫣红柳绿的盎然。抓起的泥土蕴满了青草的香味儿,搅荡的溪流里清澈着石子怡然的悠闲;一个泡泡儿,那是足底滑溜溜的青鱼翩然的舞过。银白色的少女对着清脆的山谷,不由得唱起了赞美的颂诗。这是怎样的欣喜呵?那匹温良的老马膛目结舌,望着满地的鲜嫩陷入默默的长思;笨笨的竟是不知要从哪里下口。“嗨,不急、不急。”奔来的少女沾满风中花粉的清香,惶惑的老马滑稽地打了两个喷嚏。它猛地明白,饥肠咕咕早已叫了一个春天。向着美餐,它张开一口洁白的牙齿,香甜的草汁便深深沁入胃腑。咴咴儿地笑上几声,奔腾的四蹄就在谷中摇响颈铃的风歌。

少女摸着瘪瘪的肚子:“哎呀,我也是饿着的呢;啊!”随着一声惊呼,山谷里起了一棵参天的巨树。枝梢擦着天上白云的小辫儿,叶尖结满了一串串熟透的果子。望啊,望啊...少女的发丝触痛了花儿娇艳的容颜,纷碎的花瓣明醒了少女攀登的志愿:“这是多么真实的向往啊!我要吃到那多汁的浆果,还要摘下一条云儿的辫子;用浆果来延续我的生命,用云辫来弯星戏蝶。不,今夜的树后,便是我沉睡的云床;柔软的云朵,便是我安眠的被子。呵,我要爬上去,我要爬到树顶去,得那红彤彤的果子,白悠悠的云。”少女笑起来了,闪烁的明眸黑又亮,银白色的长发舞又长。

一团青藤背上了少女的肩头,一袋纯洁的白水系在了腰间。不知道攀登的路还有长,不晓得黄昏是否又黑夜?少女做了最好的准备,最多的思。上呵,真实的寻索什么也挡不住,理想的追求就在那树颠;上呵,粗糙的树皮磨出了鲜血,酸痛的膝盖洒满了汗滴;少女的脸上满是坚毅的勇敢,抿紧的嘴唇划出顽强的自信。上呵,叶子的边缘划破了墨蓝色的衣裳,银白色的长发一路悬满了茂密的枝干;上呵,黄昏过去黑夜又来临,渐起的露水沾满了发梢又湿透了长袍;上呵...

此时少女的心中,只有一个最终的目标,攀上树顶得到心底隐藏着的最真的追求!那是一颗火红的溢满了生命泉源的心,攀上树顶就能印证自己不懈努力。

饿了,少女就吃熟透了的果子;倦了,少女就用青藤把自己捆在树上,短短的打个盹儿;然后继续向上攀登。上呵,上呵,银白色的少女用自己的信心和意志,顽强地攀登了十个白天和十个黑夜。终于有一天,少女攀上了巨树高高的树冠!

天空里,白云飘飘,一朵朵,一片片,随风来去;簇拥在树顶,挨擦着少女在罡风中挺秀的身姿。象是微笑着欢迎少女的来临,又似乎在期待着为少女一一摘下。女孩儿纵眼望去,天地悠悠,整个山谷都在她的脚下。

呵...呵...少女再次放声呼喊起来了,这可以传遍天地的呼喊声里充满了欣喜和欢畅;似乎要把整个世界都拥抱在她的生命中...

2003.11.20 秋色/注册名:火的轻云

当信心和意志溢满了心怀的时候,你说这是否可以醒阔深邃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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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0-11-16 20:16 |只看该作者
一个没有完结的故事 三 安德里尔的钟声(原创)

这是一双洁白的手,当安静之门轻轻打开,淡红色的肌理下便会流动着纯白的思想,稚嫩的声音就将饱满着纯真的问寻。降生的时刻来到了。

安德里尔的钟声悠悠萦绕在白桦树干燥的树皮上,一圈、一圈,淡向不可琢磨。远处晨祷归来的人们正沿着坡地缓缓而行,人们在低低述说着:“没有哪个世纪的钟声可以呼唤一个过往的传说,回旋着的,不过是在洗涤污浊了的灵魂。既然如此,就让它轻轻流逝到远方吧...”“是啊,新的脚印也不过是旧的走向,何必总要把曾经挂在嘴边呢?走吧,走吧,祈祷已经结束了,我们也该回去做活了。”于是,层叠的积雪上陷落一行又一行的印痕,鞋子的轮廓深醉更清晰。踏雪的声音如在耳边,刷拉、刷拉,留入记忆。

这是一个银白色世界,这有一个银白色的生命;自出生的时候起,银白色的长发就披满了一颗纯白色的心灵。血可以是鲜红鲜红的,也可以是纯白纯白的,生命的形式本没有特定的规属;那么,银白色的少女就降生在银白色的世界里。

这一年的冬天,天空里不停地飘落洁白的雪花。风是从天上来,划着流畅的弧线夹起雪的洁白,不落于大地,却纷纷扬扬覆盖在林梢、屋顶,孩子的肩头,大人们的发际。泥土依旧是乌黑乌黑着的,石板依旧是青湛青湛着的,远尽的石板路衬托着广阔的黑土地淡然着半天里一种纯纯的情怀,那是如天使般洁白的羽衣,与着银白色的生命一起降临在人间。

看那雪花集塑的地方,就象是碧绿的草原上点缀着无数的羊毛,蔚蓝的大海上飘着闲适的柔云;黑色的土地是一双澄澈如水的明眸,青石板道是二十枚修长光润的指甲,轻软的绵羊毛是她细密如瀑的银发,柔柔的白花云是她纯白娇嫩的肌肤。

安静的孩子呀,此刻就在梦乡里恬然而安详。

襁褓外,母亲的手把她轻轻抚摸,多少浓情爱意系在心头;十个月的辛苦孕育化为了甜甜的笑颜,怜爱的眸。这是生命里的延续,寄托的诗。虚弱自母亲的额角浸润出细细的汗珠,苍白在她的唇间叠起干涸的墙。可是母亲的心神呀,忘了自己;哄着梦乡里的孩子,守着襁褓外的世界,疲乏的嗓音摇起一支暖暖的安魂曲,低和的声音可以把寒苦消融。

姐妹们围簇在神圣的经台下,数不清的祝福发自心底,向着奇异的银白色长发的婴儿喃喃祈祷:‘祝福她有一颗如雪般纯洁美好的心灵;祝福她有一个安谧而睿智的头脑;祝福她有一怀如海般广阔的胸怀;祝福她有容人谅解的善意;祝福她有坚毅勇敢的信心...

微启的唇间倾吐出数不尽的真挚安善,虔诚的祈祷深挚了真与爱的光环,梦中的婴儿充满了光辉,银白色的秀发映做了金灿灿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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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外,蹲坐的父亲阴郁一张灰暗而清瘦的脸,手抱在头上,膝顶着双肘,大滴大滴的泪水自男子汉的眼睛里热热地砸到泥土中。他怎么能舍弃自己的亲生骨肉啊?可族长的命令谁又能违背,长老的预言谁又能推翻?“这是个不祥的征兆啊,留着这个怪异的孩子,全族都会步向死亡。”长老的话语震颤着每一个父亲的心,那是要将一个新生的骨肉推向深渊啊。可谁又可以与天抗衡呢?长老的使命就是将天的警示传降给人们。

父亲抖簌着双肩,用乞求的声音向着长老苦苦哀告,希求可以得到一个解决的办法。但长老冷酷的肃穆着自己的预言,使得族长也威严地举起权力的象征,在无数双充满了怜悯的眸子前沉重地把权杖插入泥土。绝望了的父亲终于忍不住了,在黑压压的人群前大声地号哭起来...

人群里有年迈慈祥的长者,英武剽悍的勇士,也有弱冠挺秀的少年,但惟独没有妇女和儿童。他们是勇敢和智慧的群体,有责任保护妇女和儿童的安危。他们的身上和脸上遍布着无数道的疤痕,演示着曾经无数次与死亡的抗争。他们是伟大的,但同时也是渺小的。他们明了是谁让他们吃饱了肚子,是谁给他们缝制了御寒的衣裳?也知道自己自何而生,为何而存?但现在他们是渺小卑微的男人,在天的下面,在全族的安危前。即或心中都满是了怜悯和无奈的悲哀,可他们别无选择。强壮的身体抵挡不了一个冷酷的预言,顽强的意志违背不了天的旨意。他们站得笔直笔直,眸子里深沉深沉,象一曲赴死的悲歌,似一把厚重无锋的钝刀。而长老,就是一双掌握着生死技巧的手,族长就是一块冰冷生硬的石;全族的男人都在石条上磨着刃口,要去屠杀一个刚刚降生的婴孩儿。

房门外,父亲在台阶上号啕痛哭;房门内,母亲被号哭声撕碎了暖暖的笑意。她焦急的向姐妹们恳求:“去看看吧,他为什么要如此的悲伤?我感受到他的心在流血,有把刀子在剜割他的灵魂;我察觉到他的世界开始变成漆黑,象森林里的猎人迷失了方向。究竟是为什么呀?我们的孩子刚刚出世,美好的未来就在明天。姐妹们,恳求你们,去看看我的丈夫、孩子的爹吧。问问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的号哭?我的心都要碎了呀!拜托你们帮帮我,去看看我那孩子的爹吧。”慌张的母亲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又紧紧捧住自己的心口。她生恐有突如其来的打击扯碎了自己的心房,惊醒了爱女的安眠。

姐妹们听从了她的话语,止住了祈祷的声音,匆匆拉开了房门。

台阶下,黑压压的人群郁闷了眼睛惶然的问讯,听到声响的父亲收住了自己的悲声,默默地面向着母亲。姐妹们退回了床前,一个拉住一个的手,有如一道墙,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母亲和婴儿。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们的心。

母亲在床上向丈夫伸出了柔弱的手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让你如此的哀伤?是族里的牛羊丢了么?还是凶狠的野兽捣毁了谷仓的房子?难道你在成群的野狼面前退缩了?还是你没有打到第一千只猎物,失去了勇士的称号?我的丈夫,孩子的爹呀,现在什么样的委屈都压不倒我们,天大的苦难我们也能承受。来,你快过来,摸摸我们的孩子吧。她会给你勇气和力量,让你把凶恶的野兽都杀死;她会给你幸福和向往,什么样的称号我们都不要。孩子的爹呀,你快过来吧!孩子的爹呀,你怎么不过来呢?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呀?你的沉默让我的心房在颤抖,你的僵硬使我的身体没有力量再坐稳;你快过来扶住我呀,别让摔倒了的我惊吓了熟睡的孩子。孩子的爹...”父亲急走几步,迈进房门扶住了妻子:“长老说了,这个孩子是灾难的魔头,她的降生会给全族带来死难和悲伤。”父亲的声音里呆滞而没有了生气。高大的身躯显得佝偻而衰老,眉目里含着九月的雨水也洗不去的阴氤,抿紧的嘴唇上揣满了哀愁和无奈。

“天呵,这幼小的孩子懂得什么呢?刚刚出生的她还不知人世的艰难和狡诈,还未学会微笑和走路,说道和玩耍;她怎么会给大家带来灾难呢?”沉重的打击使得母亲张惶而暴怒。“孩子的爹呀,你叫他们滚远去,远远的离开我们的孩子。谁也别想试图把她从我的身边抢走。我的牙齿会把他咬得遍体伤痕,我的指甲会把他撕成粉碎的泥尘。”母亲俯伏在床上,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护住酣睡着的婴孩儿;望着门外黑压压的人群,眼睛里冒着如刀的怒火:“你们是这样保护弱小的孩子的么?难道你们不是母体里出生的?难道你们一生下来就是野兽与恶魔么?不要动我的孩子呀,我的孩子是无辜的;你们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母亲猛然间晕厥了过去,手里紧紧捏住襁褓的角,面庞紧紧贴住孩子的颊。

银白色的婴孩儿睡得安安稳稳的,秀美的长发飘洒在风中。

她不知道母亲和姨娘们曾经为了她的降生而欢喜赞叹,衷心的感谢天的恩赐,极力去赞颂生的美好;也不知道自己已是全族的灾难,人类的大敌。她也许听见了母亲唱给她的摇篮曲,姨娘们喃喃祈祷给予她的祝福;也许也听见父亲哀痛的哭声和母亲那要撕碎一切的吼声;但她始终安安稳稳地睡着,长长的睫毛印记着一个安静的魂灵。

母亲的手终于没有阻止住族长的命令,深痛的丈夫也失去了力量与长老的预言对抗;一双干燥而有力的手,抱走了全族的灾难,也毁灭了生命在这个部族本来的意义。根据长老的指示,银白色的婴孩儿将被全族最勇敢的战士投入山涧,这样,一切的灾难都将结束。但孩子的父亲,就是全族最勇敢的战士,他宁可自己去死也不肯将自己的骨肉抛向无底的深渊。于是,父亲的朋友,全族的第二个勇士抱起了孩子。他把她毫不怜惜的丢在马背上,跨上骏马奔腾而去。身后,是一群黑压压的人和乌黑乌黑的泥土;屋顶,树梢和凝固的发际上,覆满了洁白洁白的雪花,就象一朵朵天上的白云。

第二个勇士啊,此刻心中没有哀伤和怜悯,他带着全族的灾难向着目的地快速地奔驰。

他下了马,拐进一个崎岖的山坳,勇士抱起孩子快步走向林间。这是一所深山里的茅屋,上一个季节他在狩猎的时候搭建起来的。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虽然他无法和长老的预言、族长的命令相抗衡;但他有一颗正直而慈悲的心啊。他不相信初生的婴儿能有什么样邪恶的力量?他只知道这是一个生命,一个经历了母亲十月怀胎的辛苦而降生的婴儿。天雪的异变不能和婴儿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即使那真的与孩子有关,他也相信是吉祥的预兆而不是长老预言的灾难。所以,如果把孩子交给别人,也许此刻已经葬生于山涧之下;那么又让谁来拯救这个生命呢?第二个勇士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孩子还在沉沉地睡在一堆茅草上,睡在勇士脱下的内衣里。勇士不能脱下自己的外衣,那样就无法挽救孩子的生命。他锁好房门,又塞紧了所有的缝隙;他要快快骑马回去,禀告族长已经完成了使命。还要冲进好朋友的家中,把这个不能泄露的消息传达给孩子的父亲与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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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后的夜啊,渐渐把在篝火边庆祝的人群笼罩。有一个人悄悄地溜出来,猫着腰,曲着膝,慢慢蹭到篝火的边缘,房下的阴影中。这是孩子的父亲呀,他要回家带上孩子的母亲,骑上骏马去向深山里的茅屋;给那幼小的生命带去亲人的问候,他*的奶水。父亲的心虽然焦急如火,但他明白自己的行动关乎到骨肉的安危。他的脚步轻捷得象狸猫一样没有声息,躲过寻夜的战士,穿过一排排的房屋;去到马房里,拉出那匹年轻的黑马。包上马蹄,摘掉环铃,驮上等候已久的母亲,悄悄摸出部族古老的寨子。父亲跨上了马背,抱紧了母亲;那焦急的手啊,不停的拍打在黑马的身上。马儿扬开四蹄,一股黑烟向着山坳里如星驰电掣。
再安静的孩子也有躁动的时候,再深沉的睡眠也有醒来的时候,银白色的婴孩儿呀,此刻正在撕心裂肺的大哭着。不知道是失去了母亲温馨的抚摸呀,还是因为饥饿和寒冷令她不堪忍受,襁褓里是一张青白的小脸,一声声断人心肠的悲啼。刚刚冲进房门的母亲目睹了至爱的凄惨,来不及号啕大哭的她呀立刻解开自己的衣裳,把孩子依偎进自己温暖的胸脯。看着那张四处寻索的小嘴儿,一腔的悲愤化为满怀的爱怜:“来呀,我的亲亲宝贝儿,妈妈来了,吃这里,吃这里...”母亲的手指轻轻扶住孩子小口,移向饱满着乳汁的乳头。“啧啧啧啧...”那香甜的吮吸止住了孩子的啼哭,母亲的脸上笑颖如花。听着母亲向着孩子“哦哦~~哦哦~~~”的声音,父亲多么想也来抱抱自己骨肉。但他此刻守侯在茅屋的门口,握紧手中的钢刀;他不怕有野兽来侵袭他们的小屋,他是怕那比野兽更为凶恶的族人啊。

母亲在室内与爱女温存亲热,父亲就站在门外眺望监守;寒风吹打在父亲的身上、脸上,冰冷的积雪把父亲盖了一层又一层。

晃眼间,黑夜已将过去,黎明就要来临。焦急的父亲轻轻敲着茅屋小门,告诉母亲快快把孩子安置;待到天光大亮,族人就会发现他们不在寨中。那时,冷酷的长老就会带着人来把孩子残忍地抢走。可是,刚刚得到爱女的母亲怎么舍得与骨肉离别呀,她把带来的褥子铺了又铺,系好孩子的襁褓,把被子掖了又掖;刚刚掖好,却又把孩子抱起,不停地亲吻,不停地抚摸。门外的父亲流泪了,但他明白过分的溺爱就会夺走爱女的生命。于是他看了看没有人的踪迹,就快步走进房中,把孩子自母亲的手中抢出,放在褥子上把被子轻轻掖紧;不由得,他摸了摸孩子的头发,稚嫩的脸,一滴大大的泪水在襁褓上开了一朵润湿了的花儿。旋即,他拖起挣扎着的母亲奔出茅屋;跨上马,趁着黎明前的黑暗向着大寨快马加鞭。

寨子里的岗哨啊,睡得如牛一般,把鼾声打得山响;父亲扶着母亲、拉着马儿轻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的朋友,那个拯救了婴儿生命的勇士,此刻正静静地蹲在墙角等待父亲的消息。看到父亲扶着母亲归来,他们点点头,一起拉起了手进到屋中。

勇士听父亲述说了孩子的境况,他拍着自己坚实的胸膛,要和父亲一起承担起看护婴儿的责任。感动了的父亲啊,压低了声音在屋子里再一次的号哭;这是喜悦了的泪水,感激了的情。没有了好朋友的帮助,自己岂还能挺起宽厚的胸膛保护弱小的妻儿?没有了好朋友的仗义回护,自己哪里还能抚摸到骨肉的头发,娇嫩的肌肤?感激的泪水啊,停不完地流淌;真挚的友情啊,一千把宝刀也换不来。

黎明的曙光终于来到了,第一线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桌前的光影里安然坐着三个全族最勇敢的人,一位母亲和两个最勇敢的战士!

时光默默地流逝了八个岁月,大寨里的冬天也飘过了八次雪花,经历了辛酸与喜悦的父亲和母亲啊,也在这比八个岁月还要漫长的艰辛中养大了自己的孩子;那个飘洒着一头银白色长发的女孩儿。不知道多少次呀,父亲避过狩猎的族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在山林里东躲西藏;不知道多少回啊,母亲拉着孩子的手依依不舍,流出的泪水可以汇聚成溪。那一位保护着他们的勇士也已经白发苍苍。多亏了他的帮助啊,族中的长老和威严的族长,始终没有想到那个不准生存的孩子在健康的成长。

孩子会说话了,叫的第一声就是“妈妈”,再叫的第二声就是爸爸;当那个年迈的长者踏进茅屋,甜蜜蜜的“爷爷”脆生生地在阴暗的小屋里开了一朵闪亮的花儿。母亲笑了呀,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吻了又吻;拿出一套新新的衣裳给宝宝换了个遍儿。两个好朋友呀,一个白发已苍苍,一个英年早华发;可是他们的心里呀,装的都是人间的正道,乐陶陶的怀。

没有什么样的欢乐可以比天伦,没有什么样的财富可以比友情;可这小茅屋里的人们都拥有了啊,只因他们勇敢而坚强,只因他们真挚而善良。只要拥有了深挚的情感啊,严寒可以化和春,坎坷可以变通途;甚至那死亡啊,也会在人类最伟大的爱中收回自己肮脏的手。

然而,世事并不会总是那样的顺畅的。终于有一天,一个长老的手下在山里采药过夜的时候,发现父亲和母亲进了一座林间的小茅屋。他偷偷地跟过去,在门缝里看见了那个银白色长发的孩子在吃着父亲母亲带来的饭;一度中,采药的人被那个活泼健康的孩子笑醉了心。可他深深相信长老的预言是神的旨意。于是,他跑出了山林奔回了大寨,将消息告诉了长老和族长。

长老已经垂暮重病,行将问死了;神圣的职责已经交给了自己的弟子,而族长也选好了自己的接班人。本来,他们应该安享晚年最后的逸乐,期待着死亡将近的引领。但他们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长老把自己重病的归结算在了银白色的女孩儿头上,震怒的族长把全族的勇士都召集起来,命令大家准备好马匹,挎上尖刀,去把那个躲藏了八年的妖孽杀死。父亲的朋友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大惊失色的他急急跃上快马;他要赶在族人的前头把这个凶信报知。

全族的勇士都召集起来了,但惟独少了父亲的朋友,阴险的长老猜测到了其中的秘密;催促族长带着大家快快追赶远去的勇士,不能让那个魔头逃走。族长下令了,奔驰的沙尘遮蔽了天日呀,寨子里的妇女们都在哀伤的哭泣;可是谁又能拦住那撒开四蹄狂奔了的马呢?马上可是载着无数把杀人的钢刀啊。

父亲的朋友急匆匆地跑进茅屋,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父亲与母亲,要他们骑上马快快逃走,远远地逃离这疯狂了的部落。母亲和孩子吓昏了头,满捧的山楂滚落了地。远处群马的蹄声响彻了山谷,扬起的尘土就在眼前;族长带着族人马上就要来到。没有时间准备了啊,也来不及把行囊捆束。父亲把长刀配在腰间,抱起孩子放在了马背上;他要母亲带着孩子一起逃生,自己留下来阻挡族人的追击。这个时候呀,他那苍老的朋友,用力地把父亲推上了自己的马背;抡起黑亮的马鞭子,向两匹马的背上重重地抽去 。被激痛抽紧了神经的马儿,张开了四蹄向着捂尽的石路,瞬间就奔驰无踪。

山林里的鸟雀已经惊得飞了满天,慌乱的野兽恐惧得缩成了一团,遮天蔽月的刀光啊,已经停在了茅屋的门前。“没有人,人已经逃走了。”出了屋的战士向族长报告说。“追,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们杀死。”狂暴的族长失去了镇定,向着马上的族人凶狠的下达了通杀的绝令。一匹匹战马掉转了马头,一把把长刀闪烁着蓝芒;这样的一个月夜呀,一个部落在追杀自己的兄弟和他的孩儿。

在一条山路隘口旁,站着一个顶天立地的勇士。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最锋利的快刀,他的眼睛里喷吐着慑目的寒光;他就是父亲的朋友啊,那个终其一生都在守护着正道的人。

奔腾的马儿停了步,卷起的沙尘平了息,凶暴的族长走上来指着勇士大骂着,他要勇士立刻闪开追袭的路;他要把危害部落安危的妖孽除死掉。勇士摇了摇自己的头,大声告诉族长:“只有愚蠢的人才会相信长老的预言;如果真有神的预示,也绝不会是不吉祥的凶兆。这八年来,族里可曾有过人无端的暴死?八年里我们打到的野兽比什么时候都多。田里的庄稼没有衰败,反而长得更好,每年都是大丰收。你说,这孩子怎么会是妖孽,怎么会是魔星?她明明给我们带来了吉祥,怎么反说是凶兆?我看是长老为了显示自己的威信,故意把祥瑞说成是凶兆。族长啊,快快把马头拉转吧,不要被长老的谎言冲昏了头脑。”手里握着长刀的战士们听了他的话,想想几年来的丰收和顺畅,不由得刀刃慢慢向地面低垂。

族长正要说几句话,身后的马车上走下了狡诈的长老;他慢慢走前:“正因为这个凶兆的妖孽八年来远离了我们的部落,寨子里才有安乐和丰收;可是这个妖孽已经长大了,她就要来毁灭我们的寨子了。族长啊,他们本是已被妖孽所收服,又怎么会说向着部落里的话呢?快快把这个妖人杀死吧,追上那个魔星,不然部落的毁灭就在明天啊。”族长的眉毛向上挑,族人的长刀又扬起,显然长老的话语比勇士更有说服力。

“我的勇士们啊,你们快上前,杀死这个妖人;好让部落的魔星逃不远。”族长发了话。站在隘口的勇士握紧了手中的刀,他知道自己的力量阻挡不住众人的刀。但他知道:‘自己多坚持一会儿,他的朋友就可以逃得更远一点;于是,他大步上前。他要杀死那个邪恶的长老。正是他的危言耸听,把族人蛊惑,才使一个本该茁壮成长的孩子饱受颠沛流离之苦;杀了他虽不能改变部落里的习俗,但也能让人们思索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真正的野兽不可怕,披着人皮的豺狼才是最凶狠的野兽。’

勇士不再多想,一个箭步冲过去,雪亮的长刀深深地刺进长老的胸膛。就在这个时候,族长的利刃也劈在了他的头上;鲜血涌出来了,染红了他的身体。但白发苍苍的长者并没有倒下,犀利的目光如钢刀般刺进族长惶然失措的眼睛;淌满鲜血的身躯笔直而高大。正准备战斗的战士们被这瞬间发生的巨变震撼得抬不起脚,也发不出声音;他们被勇士的勇敢和自我牺牲的精神深深感动了。刀,一把一把地滑落鞋边,握着缰绳的手也一个一个地松脱了。

寒风呼呼地吹着,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一条狭长的山路上倒着一个被雪掩埋得看不到身形的死者,站着一个顶天立地的勇士,一把长刀劈在他的头上,一群凝固了的影子。血,早已化成了雪,洁白洁白的,吹过了山口,刮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当黎明来临的时候,在地平线的一轮火红的太阳里站着三个身影;一个高大健壮,一个窈窕修长,还有一个矮矮的孩子,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在日轮中飘洒着,夺目生辉... ...

2003.12.5/9:30--16.01 秋色/注册名:火的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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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未曾完结的故事,但未始不是一个人生的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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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0-11-16 20:16 |只看该作者
一个没有完结的故事四  背井离乡(原创)


淙淙的安果河流淌了不知多少个世纪,长长的尼山路不知送走了多少代儿女;摇响岁月的歌声啊,稚嫩的童音随着一颗长大的心房渐渐就把青春绽开。这是花开的季节,蒲公英铺满闲惬的风中...

“爸爸,妈妈现在会在哪里啊?我真想见见她呀!”银白色的少女俯伏在父亲宽阔厚实的肩膀上,看着眼前不停倒退的白桦林轻轻的诉说对亲人的思念。“妈妈在天堂上呢,她很好,也很快乐;她要你平安的长大,也要你愉快的生活。不要想了,我们就快到海边了。”父亲的话语在呼啸而来的山风里清晰而温和,粗糙的大手轻轻摩挲女儿洁白冰凉的手背。

银白色的少女不再说话,把脸贴紧那温暖宽厚的脊梁,纤瘦的手臂搂住父亲的腰腹。敏感的她呀,觉察了马背上的父亲越发扯紧了缰绳,有力的双腿越发踏紧了马蹬。

默默无语,父亲湿润发红的眼睛盯着崎岖的山路,“刷、刷、啪...”踏落的马蹄敲醒了夜的酣眠,手中的鞭儿撕碎了晨曦的静谧。

那份埋在心底的爱意啊,只有割不断的亲情才可以领略;那种永不消逝的思念啊,只有圆不成的别离才可以深挚。奔腾汹涌的安果河承满了千百载人们胸中深抑不发的情感,险峻起伏的尼山路跌宕着人世间所有深重无奈的悲哀。父亲呀,知道自己是女儿唯一的寄托,以至所有的责任,所有的未来;与着交踏腾空的马蹄,卷着一路的烟尘将期望遥望到海的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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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重新开始的故事,自那银白色的长发飞舞在火红的日轮中为一个新的起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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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写作者是残忍的,也许生活本身就是残酷的;自从银白色的女孩儿逃离部族的追杀以后,受尽惊吓的母亲终于长病不起。临终前,她拉着父亲的手,眼里都是抹不尽的悲哀,手中都是舍不弃的挚爱;可是她说不出也握不紧,枯涩灰白的唇角抖了又抖、颤了又颤。就在女儿端着舀满清泉的木瓢奔进茅棚里的时候,父亲已经伏在母亲瘦削的身子上号啕痛哭。女孩惊呆了啊,从未见过父亲流泪的她呀,不明白父亲为何会如此的悲伤?当她再也呼唤不醒沉睡的母亲时,那凄厉的哭喊啊,就把这世界都可以掀翻。

那年,女孩已经十五岁了,但她依然和父亲在穷山恶水间奔逃躲避族人的追踪。白天就躲在密林里,晚上就由父亲出去打些野物,钻到山洞里生火烤吃;逢到雨季就只好采些野菜来吃。也有很多时候,父亲会带着伤、空着手回来,那么他们就会饿上几天。女孩很懂事,逢到雨季弄不到东西吃,而父亲又或受伤的时候,她就会瞒着父亲趁天黑摸到村庄里挨门要些吃的;逼急了要不来,她会苦苦哀求,有的时候甚至会去偷。

这些事她从来不和父亲讲。也许历经苦难的她早已懂得了把一切埋在心底,而不再让父亲因此而难过。可父亲是明了女儿的心的,女儿捧着吃的回来,他总是会支撑着起来,满脸笑容的夸奖女儿;也会挑着一些难以下咽的食物吃得津津有味儿,而把较为可口的留给女儿。而女儿也总是挑些好的捧到父亲面前。他们就着山泉或是雨水,你推我让,总是吃的异样香甜。

一年以后,父亲打听到部落里终于放松了对他们的追捕,便决定带女儿飘洋过海,到海的那一边去。那里不会有人说自己的女儿是银白色的妖孽,也不会有逃不完的追杀紧跟在后。他们可以回到村庄里去种田,也可以狩猎之后到集市上用打来的野物换取衣食家用。父亲想得很好,到了那边不但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也可以让女儿将来有个依靠;那么,他就可以安心地到另一个世界寻找孩子的母亲了。父亲舍不得让母亲一个人在那边受苦,但他要在女儿得到幸福之后才去陪伴母亲。而这一切,都建立在是否能到达海的彼岸。

那是一个黎明前的时刻,父亲挎好了枪,抽紧了马的肚带;女儿把皮壶中灌满了清泉水,在包裹中塞满了好吃的野菜花;父亲上了马,只轻轻一提,就把银白色头发的女儿悠上了马背。趁着黎明前的黑暗,天光尚未放亮的时候,载着希望的奔马似离弦的箭矢,劈开大尼山怪石嶙峋的山路,穿越林涛轰响的白桦林,向着大海的方向如黑光疾驶。

奔呵、奔呵,黑夜渐渐退去,曙光泛起了鱼肚白。策马疾驶的父亲,眸子象山鹰一样明醒,甩动的鞭子如黑哨一样锐利,操控着马儿轻巧自如地越过障碍、跳过兽坑,突破族人布下的重重封锁线,带着山猫一样柔弱知事的女儿,迎着扑面而来的长风向前、向前...

白昼过去又黑夜,黑夜消逝又黎明,七个日日夜夜之后的一个黄昏,吐着白沫的黑马终于一个踉跄跪倒在大海的面前;早已筋疲力竭的父女俩再也不能稳住衰弱的身形,就在短促的欢呼声中齐齐滚倒在被细浪不停冲刷着的白沙滩上。

大海,用蔚蓝的心怀起伏澎湃着思想无尽的延伸;黄昏的潮角在夕阳的映照下象一个安谧的处子,抚着粼光片片的海波把干燥的足趾湿润摩挲,腥咸的海风柔软而温和。

“海,这就是海,爸爸,我们看到大海了。”银白色头发的女孩跪伏着把脸贴上带着温度的沙子,喃喃的向安坐在一旁的父亲低语。银白色的长发随风铺散在映着金光的沙滩上,随着潮起潮落的细浪舒卷。

久经沧桑的父亲盘膝端坐着无心去浏览大海的旖旎,他要细密周详的考虑啊,如何才能把女儿带到海的彼岸,不负爱人的遗愿。他们需要船,一条可以把他们安然渡过大海的航船。父亲听人说过,过海的大船象天那么高,奔忙的水手比一个村庄的战士还要多,在船上就象回到了陆地上,船头和船尾看不到尽头。“可是哪里才有这样巨大的船呢?”父亲的目光沿着长长的海滩,从这边看到那边,又站起身来极目望向海的深处...

夜幕渐渐笼罩了海滩,柔软而带着温热的沙子开始变得严肃冷硬起来,刺骨的寒风从海的那边吹过来,沿着黑黝黝的海平面袭向菲薄的衣衫。父亲铺开了行囊,女儿拿出了野菜,一堆小小的篝火生起来了;吞吐飞扬的火焰面对着无边的黑暗张扬着意志永不屈服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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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黎明第十二次把明亮的晨曦倾洒到海滩上的时候,黑色的骏马驮着他的主人到了海岸的另一边。这里高耸着无数可以插入蓝天的桅杆,卷起的帆桁都在船桅上构成了十字形;一些被日光晒得漆黑、袒胸露背的水手们挪着迟疑的步子,摇摇摆摆、笨拙地在陆地上行走着,另一些水手则象驴子一般负着重物艰难地在跳板上行进,汗水如雨一样一长串、一长串的滚落下来,落在磨损得古旧的跳板上或是随着海风吹送到海水里。

商人们拿着帐簿在船上船下快活地跑来跑去,肥胖的身子象鼹鼠般的灵活。他们时而打开袋子摇头叹息着,时而又高声大笑着,接下来就把头聚在一起唧唧喳喳个不停,吵着或是咒骂着。但到了最后,他们又总是会面带着微笑,极有礼貌的握手告别,匆匆钻进小酒馆里或是奔上新到的货船...

父亲和女儿呆呆地站立着,任凭带着满身咸腥气、汗腻味的水手喷着酒气、说着粗话在面前、身边走来走去。这里的一切都令他们感到极度的新鲜和奇异。就在十几天前,他们平生第一次见到海;而在十几天后,他们又再度见识到了高大的帆船与热闹忙碌的海港。

长期的奔逃生涯已经使女孩养成了警觉敏感的意识,每每有陌生人好奇的看着她,她都会迅速躲闪到父亲的身后去;待到陌生人转身离去,她便会试图拉着父亲离开。父亲只是笑笑,依然面对着高大的船身、忙碌的水手们思索。

许久,父亲轻轻搂紧了女儿的肩膀,鼓起勇气,提起兽皮做的靴子,大踏步走进一条黑胡同里的喧闹嘈杂的小酒馆;那里,是水手们喝红了眼睛,吵闹聚集的场所。父亲知道,要想登船渡海,就必须得到他们的允可。

掀开厚重的布帘,水手身上所惯带的海洋气息夹杂着浓烈的烟草味和粗劣的酒水味就扑面而来。这一瞬间,屋子里猛地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抬起头看着这两个穿着兽皮象是从蛮荒走来的父女。父亲高大威猛的身材和神情让所有自以为勇武过人的水手们艳羡而嫉妒,眼睛里喷着火却又不敢直视父亲的冷峻而犀利的眸子;女儿漆黑明亮的眼睛、白皙娇嫩的肌肤令所有正在和水手调情的陪酒女郎自惭形秽,不敢仰视。尤其是女孩那一头在门缝里吹进的风中飘飘飞舞的银白色的长发,更是让所有的人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但瞬即,人们回了头,开始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起来,眼神却不时地瞟向已经走到角落一张空桌子前,正准备坐下来的父女身上。

很快,一个头发卷曲的男孩送来了两杯酒,并告诉他们,是西边的一个水手请他们喝的。父亲抬起头,用鹰一样锐利的眼神扫过去。在紧靠窗口的一张桌子上做满了人,但只有一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年轻人举着一个很大的啤酒杯向父亲微笑着颌首致意,黝黑的脸上带着一点说不清的傲气和霸道。父亲向他默默点了点头,一口就把杯子里的酒喝掉了。

年轻人离了桌子,拿着一个形状奇特的酒瓶慢慢走过来,他身后,有各种各样的眼神追随着那瓶缓缓移动的烈酒,带着冰冷的敌意汇聚到了父亲的面前。

“你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年轻人很爽快的说出了想要说的话,并把酒瓶轻轻放在桌子的中间,他拖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我们要去海的那一头”。“你们有多少钱?”“我们没有钱,但我有的是力气,我可以给你们干活。”“我们不缺卖力气的人。”年轻人摇了摇头,神情冷漠的象港口里灰白的岩石。

酒馆里的水手轰然大笑:“滚吧,从哪来就滚回到哪去/没钱还想做海船,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快滚...”一些水手摔破了瓶子,一些水手抄起了板凳,一些水手拔出了腰间短小却锐利异常的刀子。

“砰”父亲的那长满老茧的大手重重地拍在沉重厚实的桌子上,他一下子站了起来。顿时,屋子里压雀无声,静得可以听得到啤酒沫破裂的声音。在父亲站起来的一刹那,人们自心底感受到了一种使他们震颤的恐惧正在迅速曼延开来;谁也不说话,一个个神情木然地望着父亲面前依然冷漠着的年轻人。

父亲怒视着眼前的这班老鼠一样瑟缩着的水手,神态渐渐和缓下来;他明白,如果是因为自己,那么他立刻就会拔出长刀。但现在...他回头看了看和年轻人一样安然静坐在一旁的女儿,便重重地坐了下来,沉默了。

年轻人此时忽然又笑了笑:“上我的船吧。虽然小了一点,但它是这里最好的船。”他扫视了一眼屋子里的人,回过头向着父亲:“把这个喝掉,我立刻带你们上船。”说完话,他用手指头敲了一下面前的酒瓶。

“你不食言?”“不喝就走吧。”父亲深深看了年轻人一眼,他不会开酒瓶,但他强有力的手指将瓶颈扭的粉碎...

三桅船缓缓驶离了港口,它带着背井离乡的悲哀,载着希望融入黄昏后金色的海洋。

2004.7.1619:19分于秋色/注册名:火的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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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种失望可以弥漫到曙光来临之前的黑暗中的时候,有什么可以振奋枯槁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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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0-11-16 20:17 |只看该作者
一个没有完结的故事五——梵天的未来(原创)


正如书中所说的那样,一切都是梵天中的一场梦,无所谓开始,也无所谓终结;但如此终结,便是如此开始;所以,无所谓开始也无所谓终结。阳光如是,哭泣的笑脸与奔腾着的冷酷的春天亦如是,素为悲苦与琢磨,亦无所谓强梁与耻辱;所以我们的故事每当完结的时候重新又开始,每当开始就早已经完结,真与爱,泪与恨,旭日喷薄的瞬间就是袅袅而绝的钟声回荡在远山...

我们的故事早已完结,却从此开始。————————    一

银白色头发的少女静静地坐在湖边,沉静的湖水深幽着翠绿色的树影,那婆娑的柳纱好象少女心中的一层迷雾,遮盖着春天的明媚,惊惶着林间吃了一惊,转身奔逃的麋鹿。为什么人世如此的坎坷,为什么美好的总会风般的消逝?银白色的少女满是了哀伤,站起身形,挥起手臂向着安谧的湖心投下了一颗划着锐利哨音的石子。

山风低低地回旋在隘口处,吹不到林中来,也拂不尽少女心头的沉重。她爱这世界,可这世界却不爱她;她向往着美好快乐的生活,可是仇恨与辛酸总是把她深深埋葬。原以为爱就象风中的种子一样,随风吹到哪里,就会徐徐开放在哪里,由着爱意捋着春天的波纹,会向着呼吸到达的地方灿烂又娇艳。可是她彷徨了,爱与恨交织在心头,凄苦与热爱压抑在血脉间...

就在她与父亲到达海的彼岸的那一天夜里,泊着众船的港湾失了大火。人们在漫天而起的火海中惊恐的尖叫着,匆忙解开锚缆想要起航逃离生天。可是在争相逃命的拥挤中,船与船相互地碰撞,就象失了控的大火;有的船小禁不起大船的震荡,摇晃着翻倒,水手们象下锅的饺子一样都掉落到海水中。但众船还在拼命的碰撞着,慌张地行驶着,所以有的水手不等浮上水面就被坚硬的船体击中沉入了深深的海底,有的水手侥幸逃生,却磕破了头颅、撞断了肢体;流出来的血水,在似乎滚沸了的水面上象泉水一样咕嘟嘟地翻腾出来,鲜红鲜红的。

载着银白色少女的船被堵在狭窄的航道里,既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所以年轻的船长就下令弃船,让所有的人都乘坐舢板逃到安全的区域去。当时,在父亲抱着她冲向甲板,准备跳上挤满了人的舢板上的时候,有一艘装满了火药的货船因为熊熊的大火的引燃而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那一瞬间,从未见过世面的女孩在父亲的怀里第一次目睹了人生中最壮丽、最恐惧,也是最悲惨的一幕:在火药发声爆炸的最初,随着不断响起的低沉的闷雷般的轰鸣声,那艘五桅的大帆船前舱甲板爆出一连串醒目的黄光,把船板猛地掀起,那景象就如夜晚中浮游升起的萤火虫的亮光那样的好看。随即,一大团中间带绿色的淡黄色火焰就象波涛似的从甲板上轰然升起,并马上扩展到了整个船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天动地,强烈的光度比几十个太阳的照耀都要刺眼。

大爆炸迸发的瞬间,港口和其他船上的大火变得暗淡起来,几乎每一条船上和许多正在水中挣扎的的水手们都看到了那条被炸得四分五裂的船,也在同一时刻目睹到被气浪掀飞到天空里的水手,分不清完整还是残缺的肢体满天都是。听不到惨叫声,爆炸的声响太巨大了,遮掩住了所有与生命告别时的最后一次无可挽回的嚎叫。人们似乎忘记了自己也身在险境,奔跑的人不再奔跑,掌舵的人忘记了控制方向,人们靠着栏杆、抓着缆绳、握着船桨,脸上写满了呆滞和难以置信的惊惧。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爆炸的威力引起了连锁反应,满空飞舞的、燃烧的船板象锐利的钢条一样冲撞在其他的船上、帆布上、人的身体上,强烈的冲击波将离其最近的几条船身猛地掀起,失去了倚靠的水手们象雨一样落在海中。凄厉的哭喊声顿然就打破了适才极度安静的凝固,恍然大悟危险就在刹那的人们再度开始狂乱地奔逃着,用刀子割断救生船的缆绳,就随着翻然跌落的船体一起跃向大海,原本沉着的船长们也无法冷静地指挥疯狂了的水手,就在一连狼籍的混乱局面中嘶声竭力的喊叫着,并一次又一次地把火枪指向天空、人群...

父亲和女儿都被这前所未有的声势惊得目瞪口呆,直至年轻的船长不顾水手们的撕扯奔上甲板,把他们拖上舢板的时候,他们仍然在极度地恐慌中,并试图挣脱人们的压按,想要逃回到看不到火光的船舱里去;但始终,父亲的手臂始终紧紧抱着快要昏晕了的女儿。就在船底接触到水面的时候,父亲看到那匹困在船尾桩子上的黑马挣脱了丝缰,飞奔入海。一块燃烧的船板飞砸过来,父亲本能地抱着女儿俯伏躲避;再抬起身形,黑马已不知所踪。

小船,渐渐离开了燃着了火的帆船,但人们的心里多少有了一丝的安稳。就在这时,一根燃烧着的桅杆吱呀呀扭裂着翻倒下来,带着着火的帆布向着他们赖以生存的小舟以迅不可挡的巨大声势泰山压顶般地砸下来...

也许人性真的是伟大得可以忘记自身的安危,就在那生与死的刹那间,几乎所有靠近银白色少女的手都不约而同地用尽全力一推,把父亲与他的女儿一起推向了波涛汹涌的大海。这一刹那之后,沉重的桅杆呼啸着就把载着小舟的海面砸得粉碎。那船上,有粗鲁的、时常骂着脏话的水手,也有淫邪的总想对少女的不怀好意的恶棍,但在这生命最宝贵的时候,许多人都表露出了潜藏在心底的最可贵的人性。

在落向水中的刹那间,父亲和怀中的女儿都看到沉重的桅杆就砸在那个年轻船长的头上,随后是坐在中布的水手们的肩膀,接着是船身,随即整条船都被砸入了海中。当不会游泳的,慌乱的父亲抓住了那根带着血债的桅杆时,小船已经成了碎片,在离他们四十多码的地方漂浮着。父亲死命地喊着,呼叫着一些还活着的水手们的名字,喊他们游过来,抓住这根具有浮力的桅杆。那是让他们死,随后又让他们生的桅杆。一些人听到喊声游过来,一些人挣扎着浮起又沉下,凄惨的呼救声就在身前身后此起彼伏着;父亲抓着女儿的身体大声地号哭着,望着许多在烈火中缓缓行驶的航船却又无望着生命的珍贵。

银白色的少女此刻早已晕厥过去了,她不知道自己和父亲的命运究竟会是怎么样,也不知道那年轻的船长是否会奇迹般的再度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在看到那根桅杆砸到他头顶的瞬间,少女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二

“哇...”父亲扶着栏杆在甲板上翻江倒海般地大吐起来,不停摇晃的船身加剧着极度的恶心感,使父亲在呕吐完了所有的食物后,依旧不停地干呕着,那种反应似乎要把他的肠子撕碎,把胃囊翻出。父亲的眼泪和鼻涕一起 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引得一旁喝着酒闲聊的水手们哈哈大笑起来,并指着父亲狠命地奚落着。但父亲完全顾不得了,他晕船,因为他从来没有坐过船。刚上船的时候,他觉得虽然有些摇晃,但并未感觉到如何的不适应,但一进入波浪滔天的公海后,父亲就再也遏制不住强烈的恶心、欲要呕吐的感觉了。所以他现在顾不到水手们挖苦了,只是想极力吐净心中的恶心。

与此同时,那个银白色头发的女孩也和她的父亲一样,在船舱里不停地对着船长手中的小盆子呕吐着,强烈的呕吐感使得她感到羞耻,情不自禁地就边呕边哭泣起来。而那个船长则面带微笑,一边顺手帮助她挽起在床边披散下来的长发,一边亲切地安慰着她:“没事、没事,不要哭了,这是正常反应,每个新上船的人都这样,再过几天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想吐都不行啊。”女孩不回答他,她是无力回答了,呕吐令她全身都酸软乏力,身体就象不听使唤一样瘫在床上;她想抬起头来对他笑一笑,表现一点自己的勇敢,可是她抬不起,只是不停地想呕吐...

船长笑笑,望着圆形的舱口慢悠悠地说道:“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吧,等讲完了,你就会觉得好很多的;你慢慢听我说啊:‘在很久以前,有个小城镇,那里住着一个孩子,他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一个人孤独地、象狗一样的生活着。’嗯嗯,我明白,你不用抬头,听我讲就是了。”船长黠了黠眼睛,调皮地对少女笑笑,望望手里小盆子;又说道:

“他是个被亲人抛弃的孩子,究竟是什么原因没人知道,但他就是被狠心的爹娘遗弃了。从他懂事有记忆的时候起,他就在城里讨饭吃。有时候,有人怜悯他,就给他半块饼子;有时候,他就被人象赶一条癞皮狗一样连踢带打地搡到街上去;有时候几天都吃不到东西。他经常饿得眼前发黑,就总是跑到人前去苦苦哀求,或是在垃圾箱里东翻西找,就是腐烂发霉的食物他也会吃得津津有味,香甜异常。

五岁到八岁,对于一个孩子应该是短暂而欢乐的,却总会充满了温暖。但这个孩子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温暖,三年中他始终穿着同一套衣服,即使那衣服已经肮脏得开始破碎,但他仍然必须穿着它,并用那单薄的缎面来抵御寒风。’”

说到这里,船长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正在呻吟的少女慢慢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只见那张年轻的脸上黯淡没有神采,女孩感到很奇怪就问他:“你怎么了,你怎么这么难过呢?我觉得那个孩子并不是很苦啊,我就跟他差不多,只是我有父亲和母亲,他没有...”女孩的话忽然顿住了,随后低低的说:“我现在也没有妈妈了,她在天堂上等我去呢,我想妈妈。”船长看着眼前的少女微微的笑了,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一点了吧,还听吗?”少女点点头:“听的,你讲吧。”于是...

“‘只要能活着,吃上饭,他什么都肯做,甚至给大流氓小无赖充当盗窃时站岗放哨的,也同时兼带做替罪羊;但他还太小,人们也不是很忍心毒打或是打死一个幼童,所以他总是被喊来做差办事,当个廉价的小走狗。而他为了活下去,得一碗饭吃,也总是拖着还未好的伤痛继续去站岗放哨...

慢慢地,他长大了,学会了歪叼着烟,用眼角去打量几乎是所有的人的口袋,并随时尝试得到那里面的钱包。他学会了打架,因为与其他流浪儿一起争夺食物,身单力薄的他必须心黑手狠才能保住或夺取一块发了霉的面包。渐渐地,他有了号令的资本,一群比他更小的流浪儿做了他的走狗,与他一起偷盗抢劫,大吃大喝。他不以为自己错在了哪里?只知道必须活下去,为了活着他什么都肯做。

女孩插了句嘴:“那好象是坏孩子,爸爸说无论怎样挨饿都不能做坏事。”顿了顿,她又说:“可我经常到山下去偷谷地的粮食,我们太饿了,爸爸又生了病,谁都不给我们吃的;啊,我和你一样了。”说完话,女孩望着船长凄凉地笑了。

船长点点头,又继续讲下去:“直到有一天他杀了个人,穿着黑衣服的警察象恶魔一样开始四处抓他,他只好做了水手上船,以此来逃避警察的追捕;那会儿,他才十七岁。’”年轻的船长脸上平静而淡漠,就象那天在酒馆里的时候。

“那孩子是你吗?”敏感的少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止住了呕吐的她坐起身来,一边擦拭着嘴边的涎痕一边轻声地问着。

“是我,故事还好吧,我可是个大坏人嘞。你留神吧,没准哪天我象海里的鲨鱼一样吞掉你们父女俩。”年轻的船长做了个凶暴的表情。少女情不自禁地向后退缩了一下,把牙齿咬得紧紧的,略带惊恐的眼睛一瞬也不眨地望着青年。

青年忽然大声地笑了,粗鲁的,又是爽朗的,可以解冻所有敌意的、使人快慰的笑声。他站起来,就象父亲那样慈爱地摸了摸少女的头发,然后就推开舱门走出去。

海上的生涯对于父女来说,真象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虽然也有水手总想朝靓他的女儿,但总的来说他们是安全的。每天少女都会在甲板上跑来跑去,跑到那头再跑回这头,已经适应环境的她感到一切都新奇极了,她不停地对着水手们问这问那,有时还帮着递些东西。而水手们也越来越喜爱这个未喑世事的女孩,爱她那颗纯净得不沾染一粒沙子的清澈的心;谁也不再想要去侵犯这样一个春节天真的少女,即或他们面对着枯燥乏味、孤独到底的海上生活,也总是强加着忍耐;也总是为少女纯真的笑声所感染,而船前船后也总是洋溢着人们快活的大笑和随口而出的叫骂声。因为少女的出现,因为她纯洁天真的本性,这条三桅的老帆船“爱丝米亚公主号”也象是个充满活力的少年,每一天都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欢乐地飞奔着...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水手都会全心全意地呵护她、爱戴她,也总有几双耐不住寂寞,忍不得心火的淫邪之徒试图侵犯她、玩弄她;在船长不在的时候,在少女身边挨挨靠靠,接触她圆润的手臂...

银白色的女孩本来还有面对陌生人而出现的种种恐慌,但当时看到那个青年船长的时候,那种惊惶失措的感觉就消散了。不知为什么,她打心底里相信这个粗鲁的青年,相信他一定会帮助自己和父亲的。所以她觉得这个青年好,他的水手也一定是好人。就丝毫不惧怕这些久不见到女人的水手们,并不介意他们的挤挤靠靠和肆意的调笑;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人世的险恶及对于贞洁的保护。

在那许多个颠沛流离的岁月里,她只看见温和亲厚的“爷爷”、沉默又不失关爱的父亲以及时时刻刻依偎拥紧她的母亲。虽然许多时候她从睡梦中醒来就被拖上马背带走,但他们都使她安心,都对她全心全意的奉献着爱意,却没有人愿意对着一个洁白纯真的孩子讲解人世丑陋的阴暗面;所以她总是天真地活着,并热爱着林间的花草、山下笔直的炊烟、奔跑欢笑的孩子们,那总令她神往不已。但她不愿意见到人,以为每个人都是来抓她们的;所以她见到人就总是害怕,她不愿意见人。可是这青年却不同,在桌前抬眼偷望他的一瞬间起,她就不再惧怕并逃避任何人。

但是每当船长看到这些饥渴的水手时,总是会暴跳如雷,抓起皮鞭恶狠狠地抽打着他们,大骂着要他们滚开。她就觉得很奇怪,也很生气,因为那个船长的举动。这个时候,父亲会急匆匆地从后甲板跑过来,紧紧地把女儿搂在怀里,悲愤的神情溢于言表。终于有一天,父亲把她拉到船舱中给她细细讲了做为一个女人应该如何的保护自己不受侵犯的细节,并要女儿随时跟着他,不许到任何地方去。她顺从了,只是当船长出现的时候,就任凭父亲怎样使眼色她也全然不顾,欢跳得象个幼童一样跟着青年跑去。

船长也打心眼里热爱这个天真淳朴的少女,并在心中发誓要保护他们父女的平安。他想,如果可能,要把他们留在身边,与那个美丽的女孩永远生活在一起。但他并不急于表露出来,也不和少女说出格的话,他不知道究竟怎样才能使她知道自己爱她,就只好每天带她去看大海,讲海里的故事,海里的鱼儿。他在少女面前表现得很笨拙,象船上一个迟钝将死的老水手。

女孩倒是毫不介意,不停地问青年各种各样的新鲜事物,问这样高的船是怎么盖起来的?问海里为什么见不到一棵的树?那些小兔子、小山养怎么都变成了没有腿脚甩着大尾巴的怪物了?对于这些事,青年都耐心的一一解释给她知道,并在以后的日子里让她懂得船的妙用,以及海的严峻凶险。

有时候,航行了许多天的船也会靠近某片突出的珊瑚群,船长就会命令停船抛锚,并带着少女驾着小船到珊瑚石上去拣石缝里的贝壳、海星。而海星灿烂的色彩以及五角的星形总是会令少女兴奋不已,大叫大嚷着举着它从礁石另一角转回来,在青年面前又蹦又跳,笑个不完。

但她并不总是笑,笑过之后就会出奇地沉静,撇下青年船长独自坐到珊瑚石顶部,出神地望着湛蓝湛蓝的天海。这个时候,青年也总是默默地陪伴着她;当少女觉察的时候,就会用背倚靠在青年的臂膀上,仰起了头望天上的白云,和青年诉说思念亲人的苦楚。青年总是会柔声地安慰她,并时不时拿起某个小白石头或是一个斑斓的小贝壳来逗笑她,转移她的思念。青年很守礼,从来没有碰过少女头发以外的任何地方;只是在少女倚靠他的时候,就会呼吸出有些粗重的气息来,但也总是沉稳着不动。

父亲也觉察到了女儿与船长之间的变化,虽然他也知道女儿开始长大了,该有一位合适的男孩子来与她做伴了,但他总是忧心忡忡,担心女儿会被欺骗。于是终于有一天,他安置好女儿后,就大步走进了船长室,面对已经变得热情起来的青年船长直说出了心中的忧虑。

青年此时已不再显得冷漠而无情,整个人都在焕发出火一样的热力来,他诚恳、坚定,用他话语中不时显露出来的刚毅和对少女全身心的关护、热爱使得父亲渐渐消除了疑虑。在一个火烧云的黄昏,两双同样粗糙得布满了老茧的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但父亲还是要回到陆地上去,并提出如果船长要娶他的女儿也必须和他生活在一起,并再等两年,让女儿长大一点,再由她自己抉择。船长欣喜若狂,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父亲的条件,决定跑完这一船货就离船登岸,不再做海上的生活。

但海上的生活仍然是枯燥而乏味的,能见到珊瑚石的时候极少极少,夜晚白天能见到的总是腥咸苦涩的海水,烈日总象要把 皮肤烤焦似的挂在头顶上。父亲什么都不想,只是苦数着日子。而青年船长与他的女儿却一天比一天的亲密起来。

日子漫长着又是甜蜜着一天天过去,终于有一天眺望台上的水手惊喜地狂呼:“陆地、陆地,我们见到陆地了~~~!”所有人都在那一声呼喊中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极目远眺;只见天水之间出现了一条朦胧的黑线。于是所有的人都丢下手中的活计,毫不掩饰地大笑大叫大跳,或紧紧相拥抱着欢呼起来。

——————————————————      三

无情的海水吞没了父亲和女儿心中对美好未来的殷切期望,焦糊的桅杆拖着他们向着不可预知的未来漂去,银白色头发的少女苏醒了,心中的苦水和苦涩的海水混合着冲进喘息着的口中,尝不出一丝甜蜜的滋味。黑夜卷着黑色的海水把她拍醒,又把她昨天和明天的梦拍碎。她想就这么撒了手吧,也许就能和青年永远在一起了,她恐惧没有未来的未来,渴望此刻紧紧拥抱着她的,是青年而不是父亲;但父亲的手比死去的灵魂召唤更有力,她死不了。

她于是懂得了恨,恨什么?也许她还不懂得恨,但她已经开始学会去恨,用恨来消除心中的爱与痛。她别无选择,痛苦总是会在光明消失的刹那象火山一般喷发起来,使不会恨的人学会恨;恨什么?

清晨,港湾里的大火渐渐熄灭了,一些船只开始四处营救漂浮在海面上的人,那些死里逃生的人。少女和父亲也获救了,他们被扔到岸上后就没有人再管他们,因为谁也不认识他们;和他们一条桅杆的人不是沉到海底了就是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

但是有生命就会重新有未来,路还在脚下就一定能够重新走下去,能力有多大就能走多远;或者说,求生的欲望比已经失去的爱情更重要;所以,路就重又渐渐延长了。但它通向哪里?只能说通向未来。而未来究竟在哪里,又会是什么?没有人知道,要问,只能问未来;而未来,只有到前方去寻索,永远都是。

这是一个崭新的国度,这是一个陌生的未来,不再有雪亮的长刀遮天蔽日般地来追杀他们,也不再有一望际的大海带着一抹无限的深情去拥抱他们,翻过海角、爬过壁立的悬崖,坚硬踏实的土地就在脚下耸立起幢幢房屋,波涛出片片苍林。那袅袅而起的炊烟似乎在欢迎彼岸那方的客人光顾它们的世界,又似乎在无觉的上升中完全漠视着人间的沧桑兴衰。

是的,人间的事由人间的人来行使,人有思维、创造力和连大海也不能比拟的深厚的情感和更加无穷的仇恨;究竟是爱多还是恨多?要问人间的人,那树,那花,那草,那没有生命的炊烟怎么会明白人间的情和恨呢。只是人间的事也和它们息息相关,命脉相连。它们不知道,有的时候,人间的人也不知道;但天看着,并怜悯或愤恨着,下些泪雨、震些惊雷。

我们故事的主角“银白色头发的少女”此刻正和父亲深一脚浅一脚走向有炊烟的房屋,人间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生存,而饥肠辘辘的父女俩就要打开通向生存的路;深一脚或是浅一脚,那求生的欲望总使他们坚强着走向不可预知的未来... ...

2005年8月25日19:20分秋色文学论坛/注册名:火的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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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6 20:17 |只看该作者
一个没有完结的故事六——岁月的闪烁(原创)

小说:她躺在家乡的长椅子里,抖蔌着布满黑斑的手抚摸着自己稀疏但仍旧长长的银发,歪斜的嘴边带着微笑,耷拉成三角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温馨与执著的眼神。

午后的阳光温暖地照射到搭在身上的薄被上,令她觉得很暖和,有些不安份的小东西从松弛的双腿皮肤里跳出来,来回地游走着,大声的喊着她;阳光在被子外面迎合着这些呼喊,更加温暖地照射进来。她看见房间陈旧的四壁上泛起一层薄薄的光雾,遮挡住了那些被岁月打磨过的痕迹...

她发出赞叹的,鼓舞的,又是衰老得无法带有力量的呻吟“啊~~ ~  ~”,扶着浑圆椅背的手增加了力度。她是想站起来。但似乎适才那些蹦跳着的力量溜跑得不知去向,虽然一直在身体里跳跃着、呼喊着,却在身体内部的最深层被锁住了。她用了几乎是全力,只微微欠起了一点背。

骨瘦如柴的身体看起来轻飘飘的,覆盖的被子也不能使它丰满起来,却沉重僵硬得再没有任何活力让它焕发起旧日的青春。

“我老了,再也站不起来了...”银发老妇缓慢地拍了拍椅背,将欠起的身形颤巍巍地靠回椅中。她感到很累,身体越来越感到疲乏,各处的关节不再象从前那样只在阴雨天才感到酸痛难忍;每天清晨也还能早早醒来,脑海里总是一片昏乱的昏沉,快到午饭的时候才能勉强打起一点精神和孩子们说一会儿话。

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留在这个世上的日子太久太久,久得有时她会想‘让我睡着了吧,从此再不要醒来,我太累了...’

曾经银白却饱满着光泽的长发如今只剩下稀稀疏疏不多的一把,仿佛那些往昔的故事都随着岁月的流逝把长发一根根都扯去了,余下的就是这风烛残年的躯体在没有任何滋味的喉舌里等待终结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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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没有完结的故事,这里坐着一个心灵风烛残年的作者,是迥异于往昔的心态让他将生命的终点日提前来到。他尚没有死亡,这终点也才刚刚开始触摸,今后的道路走还是停?他还会回首过去,也许就能着眼于未来。

这是一个没有完结的故事,在每一个结束的终点我再度把它重新开始,叙说那个银白色头发的少女风霜雨雪经历的无数个岁月;现在就把它开始————————

银白色头发的少女此刻正依偎在父亲结实而宽厚的胸膛里沉沉入睡,她睡得很安详,唇边带着一丝顽皮的笑意;她紧紧抓着父亲长满老茧的大手,把自己深深埋进银色的长发中。银色的月光照在银色的发鬓上,清亮的月光映着柔润的发光使得少女的面庞更加的洁白,长长的睫毛也更加动人。

父亲爱抚地来回摩挲着女儿柔润的长发,把自己身上快要掉光了皮毛的兽皮衣盖在女儿身上,掖紧边角,让吹来的寒风透不进去,漫漫的长夜就会有个甜美的梦乡温暖而持久。

父亲抱着女儿缩在一个倒塌的墙角,崩倒散乱的砖石倚着半堵墙堆成了一个弯角形,下边有个能容两人的窝儿,是父亲用树枝和茅草搭出的半个棚厦。

过海快十天了,他们没有在飘着炊烟的烟囱下要到残羹剩饭,没有找到能帮助他们的好心人,父亲拉着女儿在村头安下了家,想在林中狩猎也被看林人禁止。

那是个人的产业,不允许父亲任意染指山林的一鸟一兽。父亲想要和看林人说理,却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喝令父女赶紧离开。父亲不识得火器的威力,伸手想要抓住它拗弯,却被喷出的枪砂打伤了左手。

银白色的女孩吓得昏了头,紧紧抱住父亲惊恐的号哭。父亲怒视着没有人性的看林人,回手揽住女儿,把她紧紧贴在自己的心上。

看林人挥动着伤人的凶器,冷酷着将父亲远远地驱赶。

父亲的手在不断地流着红红的鲜血,沿着碧色的草地一直滴到栖身的棚厦。父亲用锋利的尖刀割开皮肉,把钢砂一粒粒剜出,用带火的树棍烧灼伤口,用草木的灰烬止住血流。父亲没有哼一声,只是沉默地清理创口。

银白色的女孩流干了泪水,原本清澈的瞳子里象火在燃烧。奔逃的岁月早已让她学会了忍耐和沉默,但亲人的痛苦就象把钢刀刺在她的心中。

一路望着父亲的手在流血,一路想着看林人象野兽般冰冷的神情,她不明白爷爷那样的好人,年轻船长那样的好人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那么少?多的尽是对她们无情的追杀,残酷的欺凌。望着父亲的手,她的心在流血,她的肺腑里燃烧着山野上无边的烈火...

她撕下破碎的衣襟儿帮父亲裹住受伤的手,她的动作柔软而细致,要用女儿最热爱的心把父亲的伤痛温暖地呵护。

父亲的手不能动,狩猎的弓箭拿不起,茂密的山林进不去,林边的野果树上稀稀落落的果子已被他们吃完;没有吃的,饥肠辘辘。细心的女儿呵护着伤痛的父亲昏沉沉入睡,就猫着腰、踮起脚,拿起弓箭避开看林人悄悄来到了靠近山林的谷底溪流边。

长年的山林生涯令从不愿意拿起武器的她也知道总会有小兽去饮水,那些温良的小兽本是她幼年戏耍的伙伴,如今就将要被自己射杀火烤。为了父亲能够吃饱肚子,快些好起来,无法获得食物的她只有痛苦的违背自己的意愿拿起武器去屠杀与她同样弱小的生灵。

山泉水从高高的山顶哗啦哗啦地流下来,沿着千百年冲成的溪道撞击着突起的岩石飞溅在青翠的长草上,迸射到谷底少女银色的长发边。她不说话,贴身在一块褚色的岩石后,紧握着弓箭,象只机警的山猫窥视着林中的一切。

树林中深处,此刻正是人欢马叫,一队衣着鲜明的狩猎者正举着长枪追逐着马鹿和野兔,震耳欲聋的枪声不断地响起,扑啦啦惊飞无数翠鸟、寒枭,一路上不停扑倒流血死毙的野兽,惊恐的眼神从猛然惊起到突然闭合...

饥肠辘辘的少女极力打着精神注视林边可能出现的任何迹象,那会是一只温存的小鹿,也会是一只警觉着的野兔,甚至会是一只噬人的豹子懒散地走出。

她听见背后,溪流那边的林中呼啦啦响起了声音,知道是受惊的鸟儿正在四散飞起,她想也许是有野兽在奔跑,大的追小的。可那究竟是多大多凶猛的野兽呢,竟让站在树梢的鸟儿也不敢容身?就急忙转过身形,重新藏好,对着溪流的那一边。

猛然,她看见一只马鹿冲出林子,一头撞在一株细小的椴树上,撞得摔了一个趔趄滚了个翻,马上又支撑着站起来继续奔逃。看样子竟是要涉过溪水,逃向她藏身的岸边。

少女振作起精神,露出半个身子支在岩石上用力地托起了父亲粗大的长弓,搭好箭准备拉弓瞄准,把奔来的马鹿射杀。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能把父亲的硬弓拉圆,竹削的箭头歪歪斜斜怎么也对不准马鹿跳跃不停的身形。

她的手拼命地抖着,气急败坏死力地拉扯着弓弦,细韧的牛筋仿佛如刀子般割着她的手指,上帝的意旨在冥冥中一再拨离她的准头,那头鹿已经越过了溪水,正向她发狂般地直冲过来。

她终于射出了第一箭,向着她的第一个猎物发出了全无信心又无可挽回的一箭。

没有风声的箭射空了,象飞尽了力道的箭支摇摇晃晃摔落在马鹿身旁的岩石上。马鹿正努力地跳跃着,想要越过少女藏身的岩石逃到另一边的山林中。可女孩就在马鹿落下的地方,射出了那一箭她已没有任何机会逃离马鹿的践踏。她就那么站着,绝望地望着踏空而来的鹿蹄踹向自己脸孔...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银白色少女的眼角余光看到右侧有一把尖刀沉重地刺出,越过少女的头顶划着踏来的鹿蹄深深地插入鹿颈,直至握刀的大手也重重撞击在柔软的鹿皮上。马鹿一腔热血在刹那间喷涌而出,冲向少女的面颊;与此同时的刹那,少女感到自己头顶被什么东西横压了一下,然后她就倒下去,脸扑在了一只破草鞋上。

“是爸爸...”摔得晕头转向的少女好一会才看清楚眼前的草鞋原来是父亲的,她没有起来,就那么在地上抱着父亲的腿想抬起头。一抬头就看见死鹿的眼睛正凝视着她,那神情仿佛死不瞑目的样子。唬得她惊叫一声,拼命向后爬,爬了几步站起来,就望到满身是血的父亲提着刀沉默地对着溪流的对岸。

在岸的那一边,有一群骑马的人,个个手中都拿着喷火的武器,那仿佛是与射伤父亲的一样的凶器,她有着深刻印象。

父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敌不过那喷火的家伙,但逃跑他决不会,也清楚的明白那喷出的火焰的速度是他们来不及避让的。

他听到女儿走近他的背后,冰凉的手触摸他受伤的手。父亲丢下了刀子,回手把女儿揽在后面,不让她露出身形,向着对岸走慢慢骑马走过来的人群喊到:“鹿是我杀的,别伤害我的孩子!是我违反了你们的规矩,杀了你们的鹿,不关她的事。”

马背上的人们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依旧平端着枪,骑着马缓缓走来。走到近前,马群围成了半个圈子,把父女包在了中间,黑洞洞的枪口都指着他们。

“外乡人,我们不伤害无辜者,但你违反了规矩必须受到惩罚。”一个长满胡须的男子提了提马的丝缰走到父亲面前。看起来,他的神情剽悍而凶狠。

“你能保证吗?我们刚到这里,什么都不明白,我是为了保护女儿才杀了鹿。”父亲抱紧慢慢蹭到身前的女儿,毫不畏惧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凄苦的无奈。

“你的身手不错,我可以把你们都留下来,但惩罚是必要的,规矩需要执行才能有铁的纪律。”男子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望着父亲。他身边的枪一动不动地指着父女二人,持枪的狩猎者们都象凝固的石像一般。

“你说吧,能收留我们我们感激不尽,有什么惩罚快动手吧。”父亲知道部落里的惩罚只有一个,绑起了丢到山谷里喂狼。但眼前的男子说可以把他们都留下来,就是说不会死,这让他在绝望中似乎见到一线也许是无限的生机。他只感到欣慰,丝毫没有惧怕的惊惶。反倒他更希望这惩罚快快到来,赶紧结束,也许女儿从此不再颠沛流离...

“要么我们砍下你的手,你带着你的孩子走;要么你砍下自己的手,再跟着我们走;你的手违反了规矩,就让它留在这吧。”

“不,那不行,是我拿着弓箭要杀你们的鹿的,要砍就砍我的手吧。”银白色的少女听到了长胡须男子的话猛然挣脱父亲的手臂冲出来,举起自己的双手高高送到男子的马前。

父亲迅速把女儿一把扯回身边,对着马上人说:“是我的右手杀了你的鹿,我就把它留在这,你说的话一定要算数。”也不待男子答应就拣起地上的刀子搁在受伤的左手中。他的手很痛,痛得稍微一动冷汗就不停地往下落;但父亲咬紧牙关去努力握住刀。女儿不顾一切地去抢父亲的刀,被父亲重重地推开...

于是,女儿跪在马前去求马上的男子,哀求他放过父亲,饶了他们吧。

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看着眼前这个银白色头发的少女时,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讶异。挥挥手告诉父亲说:“你的左手已经被枪砂打烂了,留着也是残废,我不能养着个废物,你留下它吧。跟着我们走。”说完话,提起缰绳掉转马头就走。身边的马客们都纷纷掉转马头,跟着他离去。

少女见他们都走了,就抢下父亲的刀想拉着父亲逃走。但父亲站着没有动,快如闪电般地侧过身低头拾起刀子,一下就把自己的左手砍了下来。

银白色头发的少女望着父亲的左手毫无知觉地停留在半空中,顿了一下就脱离手腕摔落尘埃,象熟透的果子离了枝儿...她看见白惨惨的骨茬、白惨惨的皮肉,然后,喷涌激射的血泉就把她的世界全部染成红色...

她撕心裂肺地号叫了一声,扑上去用双手死死地捂住喷血的手腕,把它贴在心口上又想拣起父亲的“手”。这时候,父亲沉重的身躯重重地倒在了她身上,把她扑倒在地。她疯狂地哭喊着,拼命想止住父亲的手腕流血,又极力想拣回那只安静的手。父亲俯伏在她身上一动也不动,昏晕过去。

不远处,骑马的男子听到了少女的哭声,就挥了挥手。两个马客迅速掉转马头,快速跑到少女身边,把她和父亲分别提上了马背......

————————————————

银白色头发的少女躺在溪流边的小棚子外的红土地上,仰望着深幽的蓝空,看满天的星斗在交相辉映,脑海里流过一幕幕往昔的场景——

‘父亲在山下望风,爷爷在门口把守,亲爱的母亲呀,就把带来的新衣慈爱地为她一一换上;再搂住她亲了又亲,抱了又抱,然后从衣襟里掏出好吃的山药,香甜的苹果、松子和野核桃,象做梦一样拿出一样又一样她喜欢的食物,摆在她面前,搁在她手里,欢喜得她搂住母亲的脖子不松开,口中咬着好吃苹果觉得真香甜。

记得那一年她得了一场病,可连着两天父亲、母亲还有亲爱的“爷爷”都没有来看她,她难过的一个人在草垫子上滚呀、哭呀,胃里恶心的不停地呕吐,嗓子里刺痛得不断地咳嗽;心里总盼望着父亲、母亲快快来到吧,快快把她抱起来,紧紧地依偎在怀中。

两天后母亲来了,原来母亲也生了重病,父亲在狩猎中受了伤,“爷爷和奶奶”照顾了父亲又去照顾母亲,谁都没有想到短短的两天她也生了病。是母亲心中搁不下远在山林中的女儿呀,瞒着父亲,一个人避开长老的耳目悄悄来到女儿的身边。

她记得母亲见到她哭得什么似的,手忙脚乱地搂着她、哄着她,用带来泉水给她降温,摘来新鲜的草药给她治疗,把草果嚼烂了喂给她,拍着她哦~哦~的悠晃,好让她忘记病痛,在温暖的怀抱里安安的入眠......

那一夜,爱女心切的母亲忘记了赶回部落,险些就要赶不上部落凌晨生火劈柴为出征狩猎的勇士们做饭的时间;那样就会被部落里的人怀疑,那她的存在就将成为所有爱她的人最后的噩梦。幸亏了父亲的好友啊,那个白发苍苍的“爷爷”匆匆赶上山来接去母亲,留下了自己的婆娘,那个待她同样亲爱的“奶奶”来照顾她...’

银白色的少女把长发挽在臂弯里,一次次地梳理,再一遍遍地展开,让美丽的银发象月光一样流洒,象淙淙的溪水一样仿佛流淌到无尽的地方。

那匹吃饱了青草的老马快活地奔跑了一个整日,这会就站在离她不远的林边静静地沉睡,柔顺的鬃毛披散在身上随着微风拂动,仿佛少女的银发一样在树梢飞扬,静穆的身影象一间温厚的棚屋,多少个日夜少女就依偎在它身下获得一点温暖,渡过一个寒冷的长夜。

想起那个年轻的船长,银白色少女的脸上就涂满了幸福的色彩,每一个在海上的日子都是一首欢乐的歌儿。除了那一夜,初开情窦的少女永远失去了她心爱的恋人。一根沉重的桅杆砸碎了船长的头,把他葬进了深幽无底的大海,用那在港湾里熊熊燃烧的烈火铭刻了少女毕生不忘的痛楚。

想到这里,少女的面色阴沉了,本以为从此要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本以为再不会颠沛流离;谁又知道老天竟是如此的痛恨自己的幸福呵,竟要一个一个夺走她最最热爱着的人的命。先是那慈祥又亲切的爷爷,再就是亲爱她仿佛是生命的母亲,然后是年轻的船长...

想到父亲被迫砍下自己手的那一天,银白色的少女猛然地坐起来,扯下一根搭棚的树枝狠狠地抽打着大地;想到父亲血如泉涌的手腕,她的泪水就如雨水一般刷拉拉地流下,怎么也忘不掉那多少年来刻骨铭心的情景。

‘记得她们被带回高大的城堡,安置在一个小屋中,有人来为父亲包扎了断腕,送来了食物。父亲疼痛得醒来又昏晕,豆大的汗水一颗颗从额头冒出来,可父亲就是一声都不哼。

记得那个留胡须的男子当着许多不相识的人前夸奖父亲真是个了不起的汉子,还给父亲送来许多治伤的药。那些食物她喂给了父亲,自己却一口也不吃,跑到林边揪些青草和野菜来充饥,无论那男子走到哪里,她只用毫不掩饰的仇恨死死追逐他的身影。

那一年,银白色头发的少女终于懂得了什么是仇恨?但父亲却出奇的变得温和起来,时时要她记得母亲,记得爷爷,记得那个对她无微不至热爱她的船长,要她忘记仇恨,因为还有明天,有明天就会有崭新的未来。

可那些未来是什么,父亲也说不出来。已经残废了的他依旧要跟着那个长胡须的男子四处奔波,帮助他狩猎各种凶猛的野兽,为他在各地格斗,赢来无数的荣耀金钱。

父亲少了一只手,但仍然比城堡里的任何战士都勇猛,父亲的手可以拗弯粗大的铁条,也能够单手搏杀凶恶的豺狼。城堡里的人都管父亲叫无敌的猎手,但父亲仍旧一无所有,靠着别人的施舍带着她渡过一年又一年。

城堡里的女人们特别的讨厌她,厌弃她,说她是个银毛子的妖精,迷倒了所有的男人,夺走了所有强壮的心;每当父亲和男子出去狩猎的日子,就要她做最重的活,吃最差的饭,叫骂声从清晨一直喊到黄昏。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得那些女人都痛恨她?本就沉静的她变得更加的沉默,本就远离人群的她愈加排斥人的靠近。惟有见到父亲归来,她的脸上才会露出甜美的笑容,才会轻盈地奔跑,搂住父亲快活的欢叫。

她从不和父亲诉说自己的际遇,多年的忍耐使得她从心底轻视那些整日只知买好换欢,却不能勤劳能干的懒惰妇女们。但她从不表露出来,每天干自己的活,偶尔清闲下来就会跑到林子边陪着水,与青草戏,与鸟儿谈,告诉她们自己想念亲人的悲伤;有时也会突然想起那匹在大海中离散的黑马,一晃过去几年,不知它还好不好,是否逃离了那场灾难还活着?’

深深的静夜里闪烁着星斗们窃窃私语打起的手势,高高挂在天空的月亮望着山谷中不知不觉沉睡的少女,它用银色的手去抚摸她光润洁白的面庞,让清风去挽起她如星河流溢的长发,在褚红色的土地上四散铺开,就象发着银光的镜子倒映出天上一轮纯洁无尘的明月......

2006年5月13日晚19:05分起笔,2006年5月14日凌晨0:32分于秋色论坛笔毕/注册名:火的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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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6 20:19 |只看该作者
这个是不定期写的,基本是每年一篇,每篇代表我一个时期的心绪;直到第七篇写烂了为止,再也没有动笔。第七篇也就不作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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