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色妞妞 于 2013-2-27 14:34 编辑
梅娘,生于1920年12月,本名孙嘉瑞,是成名于上世纪30年代末40年代初中国沦陷区的文坛才女。
父亲是东北实业巨子孙志远。“九一八”事变,粉碎了他实业救国的壮志。不久,孙志远拒绝受聘担任“满洲国”中央银行副总裁和“通产大臣”的职位,举家辗转华北,他联络石友三、韩复榘等各地军政大员共谋反满抗日,终无结果,后被迫回到被日军占领的故土。1936年,孙志远在忧愤中病逝。这一年,梅娘16岁。
梅娘刚两岁,身为偏室的母亲被正房驱逐,从此生死不明。经受了失亲之痛的她,长大后自定笔名“梅娘”,取谐音“没娘”。
梅娘生于富裕之家,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随后赴日本,进入东亚日本语学校高级班学习。创办该校的松本老人,是个中国通,一直反对日本侵华。
卢沟桥事变时,梅娘认识了在日本内山书店打工的中国留学生柳龙光,二人开始了为孙家所不容的自由恋爱。
孙家断绝了对梅娘的经济援助,她选择随柳流浪。梅娘和柳龙光身边,聚集了一批中日反战作家。
梅娘16岁出版了习作《小姐集》,20岁出版《第二代》,1942年归国,先后在媒体发表小说、散文及翻译作品,并结集为《蚌》,《鱼》、《蟹》出版。
1942年北平的马德增书店和上海的宇宙风书店联合发起“读者最喜爱的女作家”评选活动,梅娘与张爱玲双双夺魁,从此有“南玲北梅”之誉。
由于沦陷区特殊的文化氛围,梅娘的创作如张爱玲一样,只能站在女性与弱势群体的立场,讲述残破的男女情爱故事,展示女人的不幸和人世间的不平,以强烈的女性意识反抗男权压抑和社会不公,从男女的爱欲间而追求社会的伦理问题。用笔纤巧细腻,情怀悲天悯人,残酷的战争使然,也隐隐浸透了身世之悲和家国之痛。
这三部小说都形象地描绘了年轻中国女性对压迫作出的抗争。殖民社会成为她们的恐惧、没有安全感的压抑背景,作为一个整体,《蚌》《鱼》《蟹》描写了在日本占领下男性中心社会里中国女性抗争不屈的真实。她公开批评殖民生活,而她对妇女问题的关注有效地缓解了统治者对她作品政治内涵的察觉。
她没有受到日本人的迫害,反而得到了日本文化人的高度评价,因为妇女问题并不仅仅限于殖民地社会,日本侵越者当局,为营造大东亚共荣的景象,授予她大东亚文学奖,尽管获奖作品并无政治色彩,她却永远无法脱掉干系了。
1942年成名的梅娘,其时才22岁。由于特定的时间和地点,这些风靡一时的小说,给她带来的,不是应得的荣誉,而是意想不到的灾难。而她后来的荣辱沉浮和悲欢离合,却也都在这一年埋下伏笔。
正是这一年,梅娘与柳龙光回北平定居,她受聘北平《妇女》杂志做编辑记者。当时梅娘只知道丈夫应日本友人龟谷利一的约请主持一份杂志,却不知道他还肩负着中共北平地下党员的秘密使命。龟谷本想通过办杂志扫却战争阴霾、化解中日仇恨,结果被扣上宣传“大东亚共荣共存”不力的诸多罪名遣送回国。
与梅娘一起获得大东亚文学奖的,还有袁犀,即后来创作《归心似箭》的李克异,不久,李克异被捕,柳龙光出面担保,从日本监狱脱身后,李克异投身了八路军,柳龙光利用自己的记者身份掩护抗日志士,新中国成立前夕,他受北平地下党派遣,去台湾策反,后来,遇海难身故。
从此梅娘与孩子相依为命。
肃反开始,厄运降临。与日本人关系密切,自然是汉奸文人,柳龙光不知所踪,也许是当了国民党特务,于是梅娘背上了汉奸特嫌的罪名,1957年,被打成右派,文革期间,被开除公职,写作权力被剥夺,被送进地处北京昌平的一处劳改农场劳动改造,长达十六年,因无人照料,她体弱多病的二女儿被强制送进福利院,不久因病夭折,小儿子染上肝炎,因无钱就医,治疗不及时,于1972年死去,相依为命的大女儿,也一度表示要划清界限,而这一切,梅娘都忍受过来。
期间,梅娘做保姆,在车站做装卸工,在建筑工地做泥瓦匠,有一段时间,天没亮,就去街道居委会等零活干,那是她唯一的生活来源。
梅娘从文坛上销声匿迹,沉寂了半个多世纪。
遇罗克的父亲与梅娘是难友,两家常有往来,小罗克听过梅娘讲解《楚辞》,也喜欢和她争论,一次问梅娘:你为什么要回祖国呢?
梅娘在他的笔记本上写了屈原的诗句: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大女儿柳青被作家史铁生视为“自己写作的领路人”。史铁生初遭不幸,朋友跟他谈孙姨,即梅娘的遭遇,有了决心活下去并且“独自歌唱”的理由。
几十年以后,这位曾被打为“汉奸”、“右派”的作家终被平反,她恢复了写作的权利,也开始在文学史上“复活,1978,梅娘回到农业电影制片厂工作,相当长一段时间,出版社寄给“梅娘”的信,传达室都称“查无此人”,因为,整个单位没人知道“梅娘”就是孙嘉瑞,更没人知道当年名震文坛的“南玲北梅。1997年,梅娘被列入现代文学百家,她的大幅照片和生平简历,如今也高踞在中国现代文学馆展板的醒目位置。与张爱玲,杨绛的并排挂在一起。
面对迟到了半个世纪的荣誉,梅娘的心情自然十分激动,但对于自己的声名地位,梅娘似乎没有太多的关心。
85岁高龄的梅娘出版新书《梅娘近作及书简》。书中汇录梅娘先生散文近作60篇,书信88封,有关于赵树理、萧红、张爱玲、关露、遇罗克、刘索拉的描写,以及致丁景唐、丁东、成幼殊、釜屋修、岸阳子等中外名家信札,文字炉火纯青。而这位文坛奇女子“生活流程中的许多故事,也都在这本书中。”
在对作品出版的感谢里,梅娘说了一句:觉得容易的反倒不容易,觉得不容易的反倒容易了。
现在的梅娘独自住在退休前所在单位的老宿舍里,默默无闻地过着柴米油盐的家常日子,周围的人至今还没有几个知道她就是大名鼎鼎的作家。女儿在加拿大让她过去,她说住不惯,她与外界没有什么联系,也不出来参加任何活动,她的生活平静孤单。
王小波说知识分子大的不幸,就是生在一个不理智的年代,梅娘的才华就是这样被迫浪费掉了,同时挥霍掉的是一个作为一个作家最好的时光。
看过照片上和柳龙光合影的年轻时的梅娘,漂亮知性,这一生她有爱情没绯闻,有过作品没有炒作,所以很多年她从来没有真正地被人记得。
而她后来多灾多难的人生际遇,虽饱经沧桑,她不抱怨不仇恨不偏执,却乐观却通达却遗憾,仿若香自苦寒的梅花,散发出独特的人格魅力。
梅娘说“青空悠悠,时序袅袅,强力压顶时我敢于按着良知行事,可以说已经炼就了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坦荡。我只执着于人类的共同愿望,那就是理解、和谐、前进。”这样的精神高度,需要我们懂得并学会倾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