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哥的老爷子走失了,等他知道这个消息时,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儿了。
老爷子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就是“老年痴呆症”。原来多精神的一个老爷子,老娘走了以后,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两年的时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我们身边不停地有人加入搜寻的队伍,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在这个不大的小城,这一天,竟然走失了三个患有同样疾病的老人。
老爷子是在从老家到这个小城的路上走失的。王哥打印了几百张寻人启事,到汽车站、火车站,或者不可能的地方散发;打电话给城市比较出名的电视专栏、报纸专栏,每个人都很同情他,但是,这事儿每天发生的实在太多了,他们真的帮不上忙。
你能想象一个毫无目标地开着一辆破车,想起来就停下车,趴在方向盘上呜呜痛哭的,五十多岁男人的心情吗?两天的时间,王哥眼窝深陷,一下子瘦了好几斤。糊里糊涂的老爷子,八十七岁了,也许没多少日子了,但是这种形式的离别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从此以后,你永远都不知道他死了还是活着,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和遗憾?他也要像那几个至今没有找到走失母亲的儿女一样,在有生的岁月里,自责、内疚、痛不欲生吗?
树叶泛黄,一片片落下,秋天的夜晚已有很深的凉意,时间过得越久,王哥越是绝望,就在几乎不抱希望的时候,他接到了电话,老爷子被送回来了。
来人是个蹬三轮车的师傅,见到老爷子在路边傻傻地坐着,说话不清不楚的,去了好几个地方都不对,想不到这回摸索着送对了,王哥抱着师傅的手感谢着,掏出兜里的钱胡乱塞着,师傅推辞着,只是拿了几块钱的车费就蹬车走了。
老爷子又脏又臭、脸色灰白,浑身上下都是灰尘,裤子里包了一兜屎,一条命已经掉了半条,回去洗了一个多小时,王哥才算帮老爷子收拾干净。
晚上一群人过去看福大命大的老爷子。王哥说,你们知道我心里有多感激吗?五天多的时间,两百多里地,要倒三次车,老爷子一个人稀里糊涂的,竟然就能摸过来。洗澡的时候,脱下的脏衣服兜里,装的还有叠得整整齐齐的好几百块钱,谁给他买的票?谁扶他上的车?谁给他吃的东西?这个社会还是好人多呀。
王哥说,他以后见到患这种病的家属,一定会提醒他们在衣服上缝个联系电话,见到路边的老人孩子,一定会多问两句,他说你们若是怕麻烦,给我或者110打个电话总可以吧。我们点点头。
老爷子从里屋跑出来,说要过生日,追着王哥要钱,王哥从兜里掏出十块钱递到老爷子手里,老爷子小心翼翼地装到贴身的兜里,狡黠地笑了,我们也都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