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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柳素心 于 2012-12-7 22:39 编辑
悠悠记得当年笑 1
一个人爱做梦,我也不懂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噩梦,美梦,平平淡淡、稀奇古怪的梦总有各种不同。怀想自己的人生之旅总是跟许多的梦有过关系,而且自己写过的许多文字也跟梦有过牵连,由此这一篇我还是从十几年前的一个梦说起。
放学了,教室里只剩下三五个人,等两个呆霸王款的男生推推桑桑嘴里七七八八张扬地离开教室后,就仅有一个挺书卷气的男生和两个女孩儿了。其中一个看上去文文静静个头略高,皮肤白皙,有些瘦弱。另一女孩个头稍矮,看上去很结实,健康活泼,说话眉飞色舞、眼波流转,模样颇为俊俏。
活泼女孩背好书包,老远就高声大气地喊:周彬,走不走?看你个文弱书生,姐儿我保护你今儿个走小路如何?
被叫的男生听了此话一丝让人很难察觉的不屑之情微微显露。一个“切”字基本仅限于口型,而没有发出声音。
白净女孩瞟了周彬一眼,小声说道,和我走大路吧,继续给你讲鲁滨逊和星期五...
周彬高声回道:呵呵,兄弟我谢过姐姐了,您先走吧,我还要听青梅说故事呢。
方军一甩头大喇喇地吹着口哨走了,我和周彬跟着也离开了教室。走在回家的路上,二人不经意地就挽起了手。
周彬...问你一个事儿。略微思考后,我笑着说。
说。周彬一脸正经。
咋你不和方军一块走呢?
周彬那双长长的睫毛一闪:你不是说要接着讲鲁滨逊么?呆丫头,咋一会儿就忘啦?
呵呵,骗你呢,后面的内容我都还没有看呢,一个人走路特没劲,我家附近那两货撒丫子总像风一样快,这会儿又没影儿了。
哼,你个多心眼儿的女人。周彬故作生气状,把脸扭一边。
哼个P,后悔来得及,去追方军吧,我似乎真有些生气地嘟囔着。
得了吧,真去追,有人的嘴巴不定会厥成啥样呢?哈哈哈哈。周彬狡黠地眨着眼睛笑。
去你的,少胡诌,今儿个还早,又到我家作业去?
甭了,今天去我家吧,我妈对人可好了,你一次还没去过我家呢。周彬央告。
我仍是不肯,怕去他家回头得自己一个人回来,太冷清,却不肯说出心里害怕的话来。
又去你家,一会又被你那俩弟弟缠着让我陪他们下陆战旗、海战棋,作业都做不了。周彬还是不肯答应。
争执不下的当儿,就到了必须分手的岔路口。谁也说服不了谁,又都不肯回自个儿家,二人都很依依。最后干脆一块儿奔了离两家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坡。
斜斜的山坡上青草匝满地,大片大片地看去仿佛葱绿的地毯。羊儿遍山坡,好似天上洁白的云朵。此时此刻,夕阳衔山,落日又大又红又圆,西边彩霞满天,余晖洒满山坡。由碧草羊群和青山构成的干净清爽的画面里,我仿佛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牧羊女,禁不住口里开始歌唱:“红红的太阳下山啦,咿呀嘿呀嘿;成群的羊儿回家啦,咿呀嘿呀嘿...”
周彬不知从哪儿得了一支短笛仿佛变成了一个牧童开始给歌声伴奏。我唱着歌,他吹着笛,合唱的那首曲子是台湾的名谣《小小羊儿要回家》。
红红的太阳下山啦
咿呀嘿呀嘿
成群的羊儿回家啦
咿呀嘿呀嘿
小小羊儿跟著妈
有白有黑也有花
你们可曾吃饱啊
天色已暗啦
星星也亮啦
不要怕不要怕
我把灯火点着啦
这样的梦境,足以令我陶醉,仿佛知道那只是一个梦,而非常不愿意醒来。可是,清晨滴滴答答的雨声将人从酣甜的梦中唤醒,醒时却发现那天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梦中的人是我小学兼初中的两个同学方军和周彬。分别大概近二十年后我在梦中梦见了他们,梦中的情形至今记忆如昨。
我们仨都是吃商品粮的孩子,叫方军的女孩人长得很漂亮、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言谈举止顾盼生辉,有时候翻翻白眼或者瞪瞪眼吓唬人准让她的对手退避三舍,古灵精怪的一丫头,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个超级萌感的小萝莉。她学业优秀、智商也是出类拔萃。那时候数学竞赛她总拿全年级冠军,几乎每科成绩都甩开她身后的同学一大截。从小学到中学她一直是老师们心目中的宝,同学们仰视的目标。后来听说高考上了清华的线却选择了当时的武汉国防科大,或许是因为她生在了阳历八月一号,名字叫军的缘故吧,一生的智慧和力量就贡献给了国防事业。
那时候咱在班上成绩也不算次,在学校也偶尔会被表扬,给人的印象却要内敛得多。那是因为咱只和熟人话多,在生人面前近乎一个哑巴。和方军是很好的朋友。尽管小学时她在隔壁班,到了初中后我们才有机会成为一个班的同学。周彬小学就和我同班,并且是近三年的同桌。我们仨的家长都是一个单位的,他俩的父亲还是一个部门的,所以他们住在同一所大院儿。
2
那个叫周彬的男生有啥特别的呢?竟会让我分开近二十年后仍然梦到他?对于他的记忆应该算是我小学和初中阶段印象最深的一个了,毕竟我们曾经近三年的同桌。
那会儿周彬也喜欢画画儿,和我一样,班上画得最棒的就属我俩,因为我的功课稍好点,美术老师经常要多表扬我一些。那小子不服气,总把他的画摆在我面前让我比较。骨子里一向自负的我,根本不信那回事。直到有一天,老师反复说他画得好,我才把他的图画本拿过来和自己的仔细对照。那次图画课的作业是一副乡野风景。老师在黑板上画了样板,然后叫我们临摹,画面内容可以用马致远的《秋思》来描述,小桥流水人家,还有房前屋后的老树新枝和远处隐隐的古道夕阳远山。画完以后,我满以为又该第一,可是周彬却得了比我更高的分数,拿过他的本子一瞧,立马惊艳了,虽然那时候还没惊艳这词儿。怎么来形容我和他之间的差距呢?应该说我的是形似,而他却画得形神兼备,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飘逸和灵动之感。看了他的画儿,我觉得我能走进那境界里去,应该和老师的不相上下了,我不得不服。从那以后,在美术这一科,我对他刮目相看了。再以后,他就成了校级板报的总设计,我就只有抄写黑板字的份了。
我俩还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都喜欢听收音机。每天中午回家,十二点半准时收音机里都会播《李自成》《东方》《战地红缨》等长篇小说,听完以后到学校就是我俩大谈感慨的时候。猜想小说接下来的情节啊,喜欢哪个人物啥的,李自成、刘宗敏、李过、高夫人...这些人仿佛成了我们生活中的人,还跟着小说里的张献忠学会了用四川话骂人,“你个龟儿子!格老子、灾舅子...”我俩一旦有谁不满意对方的时候另一个一准儿被成骂龟儿子,交流完心得之后就会把收音机里用来串节目的那些好听的插曲哼上一遍,没哼一会,对方也跟着哼了起来,彼此都没料到对方也会哼出那些时兴小曲,然后就相视一笑。笑过之后,周彬会突然冒出一句十分不着边际的话来“丫头,你真丑。”
我被他傻了吧唧恍若从天外飞来的一句呆话弄得莫名其妙,差点把鼻子给气歪了,就立马回上一句“龟儿子,你给老子才丑呢!”
他哈哈大笑着回道:“哈哈,淑女也骂人。可不就是丑吗,看你脸上有两颗小麻子儿呢。”
“放屁,你脸上才有小麻子呢。看你那尖尖的下巴颏儿跟猴儿一样瘦,准是你妈在哪个桥下看你可怜捡来的。”
他又回,“恶毒丫头。你才是你妈捡来的呢。”
不恼的时候记得有一回他拿着一个烂本子问我:“丫头你几号生日啊?”
我回他,“关你屁事。”
他说,“不敢说出来吧,呵呵,肯定你是阴险、叛徒啥的准没跑儿。”
“你个灾舅子,我五号,咋啦?”
然后他又不住地哈哈大笑,“五号啊,五号生的人性格是屈服。”
我立马来了兴趣,就问他:“那你呢?你一定是懦弱。”
见他沾沾自喜地笑道:“我是刚毅。”
我不信,立马把他那烂本子夺过来一看,“十号生人,性格刚毅”,还真没骗人。
可我还是不服气地白了他一眼。看他自鸣得意那小样儿,仿佛真的变成了刚毅志士一般。那时候我打量过他,身材在班上不高不矮属中等。鼻梁坚挺,嘴巴棱角分明。眉毛很长,眼睛不大,类似那种长长的凤眼,睫毛也很长。下巴尖尖的,看上去是个清秀型男生。有谁知道上个世纪香港的黑白影片《马陵道》里孙膑的扮演者吗?周彬长得就像他。
记得有回单元考试,周彬问我“摇动”的“摇”字咋写,当时我忙着做题,急匆匆地赶自个的卷子,很想告诉他,可无论怎样也想不出那个该死的“摇”字咋儿写了。后来还觉着挺对不住他。因为那两年周彬可没少帮过我的忙,没有这样那样的学习用具,他一水儿地提供;轮到我值日擦黑板、抹讲台时,我出去玩了个忘乎所以,很多次他都蔫不唧地代劳了。一次政治课我因没带课本差点被严厉的政治老师罚站一节课,急得要哭的当儿,他悄悄儿把自个儿的书挪到我这边来然后代我站起来。那教政治的女老师嘴角一颗大黑痣,是当时学校的德育领导,至今我还记得她那胖乎乎的样子。
那时候我俩咋就那么笨呢?好像他当时有个造句要用到“摇”字,俺当时咋就没想到告诉他避开那个字去造别的句子呢?想想那会教书的老师们也挺死板的,换如今的老师早教学生考试要用许多答题技巧了,包括尽力避开自己不会的字这招儿。
3
后来小学毕业进中学,我和他又分到一个班级,我做了语文科代表。班主任给我们调换位置的方法是一列一列地更换,也就是说老师根据你的个头儿编好了你在第几排,然后你总在第几排几乎永远不会变,只把你所在的列数整列地调换,两周下来就会换一次同桌,几周下来很容易又会遇到曾经遇到过的同桌。我和周彬都是前面第三排,记得那时候自己每次遇到要和周彬坐同桌的时候心里就莫名地慌神儿,像有一只小兔子在胸口里乱撞。也不懂自己是一种怎样的心理,原本早盼着跟他坐同桌,而真等机会来了,却又发神经地去跟老师说,我不想和某某同桌。还加上一堆特狗血的理由,对于那些个自己胡编的理由,老师从不去考证。那时候的老师就是好,真没现在的老师心眼儿多。俺是语文课代表,班主任教语文,咱的心愿自然轻松达成。于是,进初中后我就在周彬那不经意间闪过来的狐疑的眼神中再也没有和他坐过同桌了。上学放学的路上曾经无数次遇到,也曾经无数次不经意间就对上那么一个眼神,然而也只是相视一眼而已。
再有近距离接触周彬的机会就是学校年级的板报小组活动时候了。到了初中他和我仍然被选进了年级里的板报小组。我还是管抄写,他和另一个同学管设计版面和刊头。记得这小组里还有另外一女生,她是我们小学班主任的独生女儿。人长得蛮周正,成绩自然不赖。和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学相处也很融洽,看不出多少优越感,但在一般同学的面前俨然一副藏不住的公主形象。
记得一次周末我们几个办板报,周彬和另外一个男生画好刊头打兰球去了,剩我和那女生一起抄稿件,女生道:“梅子,听说学校要选优秀少先队员去学跳少年交谊舞,你听说没?”
“我哪知道这些,咱又不是消息灵通人士。”
她又道:“听说要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组合成一对舞伴儿呢。这多难为情啊。”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也不太相信这消息的可靠性,故而只听她说。
她继续:“如果被选到和一个自己特看不惯的男生该咋办啊?我真纠结这事儿......”
听她这样说,我只得回她,“那又能怎样呢?不过跳支舞而已,又没让你嫁给他,没那么可怕吧?呵呵...”我笑。
又隔了老半天,她幽幽地回了一句让我当时听了差点背过气去的一句话:“如果让我能遇到周彬那样的男生做舞伴儿就好了。”我当时站在一只搭在桌子上的板凳上面抄写着稿件,心里咯噔一下,手一抖粉笔立马掉地下碎成了几截。那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尝到酸酸的滋味吧。
第二次让我有这种感觉的是那个让我相当崇拜的女孩儿。她就是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霸气外泄,前面提到过的成绩一贯力压群雄的方军,自打我和她真正断了联系后,很多年一直常常出现在我梦中那个女孩,我这一生大概都无法忘记她。
那一次,我和方军下象棋(下象棋是我先教她方法的,可我教会她不到一个小时,就再也不是她的对手了)。
她告诉我说周末她去看了电影,我问她和谁去的,都不叫上我,她说和父母。不过,她补充说看电影的时候遇到了周彬。遇到就遇到呗,可是,为啥她在说遇到周彬的时候那神情和声音都变得格外柔软了呢?平时那丫是个超强势的女生,为什么在说到一个男生的时候性子一下就变了呢?这让我很不淡定,Hold不住内心情绪的我很快就又输了一局棋。甚至比先前听到那位公主想和周彬跳舞的时候感觉更不舒服,我与之方军,自知之明那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她们偶遇一起看电影一起聊天,会聊些什么?这该是周彬的荣幸呢,还是方军的幸运呢?
听着方军幸福而从容地说出这些有意无意的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时候的心思就是这样地简单而可笑。突然想到,假如今天的周彬若看到此文又会怎样呢?那两个女生若看到此文又会怎样呢?我想我会跟着大家一起去笑当初那个我的,那个当时表面无动于衷,内心却涌起了狂涛巨澜的我。
4
再后来,周彬先离开,在我和方军还没上高中的时候他就转学了,跟随他父母回到了他们老家湖北,听说是十堰市。如今,我每次南来北往坐火车路过十堰的时候都会望一望那个陌生的地方。在火车隆隆的行进声中我望向车窗外,我只能看到一个高楼林立的陌生城市,而从来也没机会走进过。
我在想,假如现在让如今的周彬童鞋站在我面前,或许我再也认不出当年那个和自己比画画水平的小男生了。而今的周彬也应该是个人过中年的男人了,他可曾知道,他的一个小学同桌曾经与他分手近二十年后还会在梦里梦到他。
忽然又记起黄沾的那首歌词来
悠悠记得当年笑
仿佛入迷
又带一点惘
种种喜悦
令人为你鼓掌
眉飞色舞千千样
你是个妙人
是个少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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