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泥絮阁管淑珍 于 2010-4-15 08:35 编辑
有一天已经睡下了,忽然脑中跳出这四个字:疏之如画。疏之是我中年以后结识的朋友,是我的学妹,是学美术的。这些简单的陈述句都体现了海明威的零度风格,我刻意保持这种风格,因为,我处理人际关系的习惯是淡淡如水,不求一时的热度,只求永远真诚相对。
疏之生得美丽。女人评价另一女人,说她美,是艰难的事。至少我是这样的,但是,我还是得承认,疏之生得美丽。在这一点上,她跟我的妹妹是一样的。每当我提到我的妹妹生得美丽的时候,别人就会睁大诧异的眼睛疑惑地看着我,我马上说:“你别照我的样子去想象我的妹妹,我跟我的妹妹没有一点相像之处,我丑,而我妹妹生得美丽。”我的妹妹生得美丽而我不嫉妒她,疏之生得美丽,有时我会嫉妒她,但是更多的时候我忽略了疏之的美丽,因而,我也就放下了女人之间的嫉妒。因为,疏之待我温暖如春。我是一个什么人,是一个从小被伤害得千疮百孔的人,我珍惜疏之待我的温度。
第一次跟疏之相见,就发现她很快,说话快走路快办事快什么都快。我问她有没有那本书,她马上说:“有,你哪天用。”然后,就走了。过了几天,她托人问我,怎么还不来拿那本书,她等了好几天了。疏之的热心肠跟我的淡漠自闭形成一种性格上的张力。那个时候她是研二,我研一,我们学的不是同一专业,却是同门师姐妹。她的样子挺有意思,三十岁以上的人了,看上去有二十来岁,充满活力,头发是扎得高高的,穿一件带帽子的名牌上衣的,但是,学生气息很浓厚,而且好长时间了,她总是穿那一件上衣。有一年,她的帆布鞋整整穿了三个季节。我不能想象,一个外貌精明帅气的姑娘(姑且这么说,她的年轻化是尽人皆知的,我这不算夸张)怎么会那么呆头呆脑地打扮自己。然而,疏之的呆气是艺术性的,有审美能力的人不会认为她是真的呆气,而会发现她的艺术性的灵气。
我们谈话开始是从去独乐寺的那次。谈了很多浮面上的话,文学和美术的都有,考研经历和创作感想都有,关于人生细节,没有说。
夜晚是魔幻的,思维定势没有了,有些话会倾盆大雨似的说出来。因为我家距离学校较远,因此,不能回家的时候,我就住在她的宿舍里。联床夜话的时候,谈起我的不太快乐的童年时代和成长遇挫的青少年时代,我听到眼泪滴在枕上的声音。我假装没有听见,我的思维不会只停留在眼泪上。我也习惯了吃苦,并不十分当回事,只是坚忍一些,执著一些,也诚实一些,这些“一些”都便于我写出不那么虚伪乏味的文字。
后来疏之的女儿来了。这个小姑娘当时才七岁,跟我一见如故。小姑娘劈头就问我:“你的岁数大,怎么跟我妈妈是同学?”对于她来说,这一直是个谜。我跟这个小姑娘是同一专业,我们都学文学。小姑娘看书如痴如醉,跟我一起谈书中的内容,终夜不倦。也爱将书中的内容编成戏剧,自导自演,有极强的表现欲,这些我们都很有兴致地实践过,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我跟小姑娘经历也有相像的地方,因此,不仅能玩得到一起,还不分长幼,什么都抢,抢说话的机会、抢电脑也抢她的妈妈疏之,后来,小姑娘问我好几次:“管阿姨,你到底多大岁数?为什么我总得让着你?”我跟这个小姑娘在一起玩的时候,卸下了人生的面具,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和轻松。我建议疏之给小姑娘出一本由她插图的文集,小姑娘写了许多故事和散文,文笔清新,情真意切,体现了一种生命的真实感。疏之说,小姑娘的许多文字都丢失了,我说这很可惜,等她长大了,懂得运用各种技法了,也许就写不出这样本真的文字了。
疏之的画和字,我不好评论,因为我不懂美术。她的书柜有一多半是大开本的画册,她的屋里到处是她的画和字。听她谈书法,谈绘画,总是有一种生命的激情在里面。
我们都是运用形象思维的人,于是,情绪上难免大起大落,有时,也会发生口角。都不知道是怎样和好的,两个加起来将近一百岁的人吵架,和好,再吵架,这是最不足为外人道的。
情绪到了无可渲泻的时候也有。那一次我们冒雨坐在海河边的长椅上,看着河边垂钓的人,听着雨打在梧桐树上的淅沥声,我说:“如果我们真的感觉痛苦,向前走几步,就可以投入海河的怀抱。海河这么美。可是,我们都会回头做世俗间的事,因为,我们是凡夫俗子。”生活的艰难,工作上的困惑,创作上的苦闷,可能是促进了我们的疯劲,那一次,在海河边被雨浇了好几个小时。
读《论语》吧,每次见面或电话中都会这样说,两个人都这样说。找到思想上的根,就先从《论语》中来。自律自省,万事皆可弥和。于是有整个冬天我们没怎么见面,读书自省,居然创作了不少作品。她的画作也越来越苍凉了,受到一些评论家的关注。我的小说散文写得不少,只是一味地写下去而已,活着的时候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发表,我死后麻烦对我感兴趣的人读一读这些文字吧。
说到哪里了,疏之如画,一般写作要卒章显志,还要首尾呼应,更要文尾点题,我这篇文字并非是文章,这些框架都撤下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