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听,二婶又在哭了。”
妈妈把手停在小暖柔软的发丝间,侧耳听了一下说:“哪有?”
“真的,哭的可伤心了,比昨天还伤心。”小暖准备把头抬起来指给妈妈看。起身的瞬间,有几滴泡沫从小暖的头上跳到妈妈脸上。
“别动。”妈妈一只手按住小暖的头,然后抬起另一只手,用挽到手臂的袖子擦掉脸上的泡沫。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妈妈的手在小暖的头皮上轻轻揉搓,有点涩涩的感觉。再过两个月小暖就要上一年级了。可她还不会自己洗头,她喜欢妈妈帮她洗,痒痒的,感觉很舒服。
“她还在哭,妈妈,我还听见二叔摔东西的声音。”小暖还没说完,“要不我们去看看二婶吧?”
妈妈又仔细听了一下,除了对面猪圈里两只大肥猪的鼾声,什么也没听到。
“嗯,先洗头,等爸爸回来再说。”妈妈心想肯定是孩子听错了,可是她又不想跟孩子老纠缠在这个问题上。
小暖回答说:“好。”
小暖家门前有一棵很粗的树,像小暖腰这么粗,上面长着很多可爱的“胡须”,妈妈说那叫“榕树”。小暖很喜欢榕树,尤其喜欢去拔它们的“小胡须”。很多个夏天的晚上,小暖就缠着爸爸在榕树下给它讲故事,讲榕树的故事。
妈妈帮小暖洗完头就到厨房做晚饭去了,小暖一个人来到榕树下,他要等爸爸回来。小暖靠在树下,抬头望着榕树的胡须。她记得爸爸跟她说过,这棵树比村里的每个人都要老,所以“胡须”也比别人的长。
“树爷爷,你刚才听见二婶的哭声了吗?”榕树没有说话。小暖想起妈妈说过,榕树不会讲话。
“你如果听见了,你就摇摇‘胡须’好不好?”小暖有些天真地望着眼前一动不动的“胡须”。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丝微风。大榕树的“胡须”在空中晃了两下。
“你听见了对不对?可她为什么要哭呢?”风停了,那些晃动的胡须也停了。
“小暖,你在跟谁说话呢?”妈妈在厨房问。
“我在和树爷爷说话呢。”小暖对着厨房的方向喊。
小暖不知道爸爸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妈妈叫醒她的时候,爸爸已经在吃饭了。
“真倒霉,今天又白忙活了,都给那群狗日的收去了。”爸爸一边吃饭一边说。
“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
“是啊,现在山里也有人看守,树也不好砍了。”
“那就休息几天。”
小暖边吃饭边听这爸妈的对话。
“妈,你听,又哭起来了。”这次小暖的爸妈也听到了。
“大牛这小子又打她老婆了。”
“这两口子真不像话,还不如离了算了。”
“爸爸妈妈,您们以后会像二叔跟婶他们吗?”
“当然不会啦,小暖吃饭,别管他们。”
“可是,二婶真的好可伶哦,哭的那么伤心。”
他们都没有说话。吃完饭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那天晚上他们一家早早睡去。
第二天,有人说二婶昨晚跑了,二叔也追了出去,两人都没有再回来。也就是从那时起,小暖的妈妈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那天晚上,妈妈刚睡着,小暖就叫她。
“妈妈,你听,又来了,二婶跟二叔又回来了,他们又打起来了。”可是不管妈妈怎么听,她都只能听到屋里三个人的呼吸声。
“你听错了,他们都走了,还没回来。哪里来的声音。”妈妈想起大牛家里根本没人。
“真的,我没骗你们。”小暖有些急了。
“小暖乖,小暖不会骗我们,来,妈妈帮你把耳朵捂住就没事了,快点睡吧。”
又过了几天,小暖听到的次数就更频繁了。妈妈找爸爸商量。他们觉得小暖应该是“幻听”,这是病,要看医生。爸爸说他去个医生问问。
爸爸找到县里最有名的心理医生。医生告诉他,这病有两个方法治。第一个就是吃药。因为药物有副作用会对大脑产生影响。爸爸说这不行,以后傻了怎么办。医生说,还有一个办法,心理治疗。医生给爸爸讲了个故事。
医生说,他在学医的时候,看见尸体和血就晕,很不适应,差不多都快放弃了。后来老师告诉他习惯了就好了。老师在他屋里放了盆血,让他每天都对这那盆血过日子。时间长了,也就适应了。后来就一点也不怕了。
爸爸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去哪里找那么多人吵架给她听。
医生说,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爸爸那天回去跟妈妈吵架了。小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吵的很厉害,爸爸摔东西,妈妈哭的死去活来。
小暖远远地,一个人躲在榕树的下面哭。
她说,榕树,榕树,你听见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