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馋年(1130)
文:荆洲
儿时关于年的记忆,除了年夜饭那顿丰盛的大餐,便是流淌在舌尖味蕾上的各种零食,因有了压岁钱,更有机会迅速满足我馋猫一样的肠胃。
我七岁那年,大年初一,一家人穿戴整齐,骑上自行车,驮上大包小裹去十几里外,给生活在四婶家的奶奶拜年。寒冬腊月,东北的气温能冻掉下巴,妈把围巾给我重新裹紧,额外扣上一顶护脸的帽子,俯在我耳边小声叮嘱,“到了奶奶家,压岁钱可不要乱花呀”。
我摸着大衣兜,五张崭新的一元票子,已经是我从未得到的“巨款”,这里面有妈自己的打算,平时学费不够还可以暂时应急,所以再三叮嘱,我心里是懂的。压岁钱在我的衣服下面蠢蠢欲动,我把手插在里面挨个摸了一遍,指尖上划过一振凉凉的刺痒,很好,都在。
到了奶奶家,女人们就各自忙开了,一边做着饭菜一边说着悄悄话。男人们兄弟几个坐在在火炉旁,守着奶奶,聊着家常。四婶儿在切肘子,有肥有瘦,肥腻均匀,酸菜白肉也在锅里冒着白气,里面还卧着几根血肠,这是刚进腊月的时候家里杀猪,为了招待亲戚,她特意留下来的。她能把白菜的菜帮切出花刀,热水里一滚,立刻弯成鱿鱼卷的样子,拌进粉丝、海带、胡萝卜丝、海米,浇上米醋辣椒油,大家吃得淋漓尽致,四婶的这道菜,是奶奶经常念叨在嘴上的。
我的脸经风一吹早已发红,两个手套挂在脖子上悠悠荡荡。这是编织活儿最好的梅表姐帮我织的。我最喜欢的地方还是小卖店,跟着“大部队”推开棉布门帘,柜台边端坐一位胖胖的大婶,柜台上大搪瓷茶缸里,花花绿绿地码放着大白兔、玉米饴糖和芝麻脆糖。她掏出几块玉米糖,脸上堆满了笑意,饶有兴趣地问我:
“你是谁家的孩子呀?你爸是谁?”我知道她在逗我玩儿,低下头就是一声不吭。 其实目光早就被靠门口的草把子上插着的一串串新蘸糖葫芦吸引住了,刚沾过的糖丝儿上闪着黄亮亮的光,简直垂涎欲滴。表弟当即掏出自己的两块钱,买了四串,分给我们几个,这个时候的表弟花钱很大方,俨然是豪气的江湖小哥照顾着他的把兄弟,反正有的吃,我就高兴了。继续一跳一跳地走,看到村边老韩头熏鸡豆腐串的摊子前围着人,我们挤进去一看,小铝锅里冒着香气,豆腐皮切成三角形状串在竹签上,在鸡汤里面煨上一两个小时,一直咕嘟咕嘟地熬着,拿出来的时候在小碟子里撒一点香菜,淋几滴辣椒油,一串两毛钱,让我们这些大人小孩很解馋。不管是谁,只要经过这里,都会停下来,和老韩头打个招呼,要几条豆腐串,开几句玩笑。这样的好事儿我们怎么能错过呢?
当一句“回家吃饭”把我们带到席前,炕桌上摆着蒜泥血肠,凉拌菜,红烧排骨,小鸡炖蘑菇,焖豆角,四婶为了我们的到来准备了好几天,就图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个团圆饭。可我们小孩子,有了压岁钱之后嘴里一直不得闲儿,各种小吃已经快填饱肚子了,望着面前这桌精心准备的饭菜,竟然有心无力变得索然无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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