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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来自大山的孩子,对于山岩峭壁,我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到过的名山大川中,最喜欢也最让我震撼的,莫过于西岳华山。那突兀的山体,那陡峭的绝壁,那崎岖的山路,让我情不自禁地联想到故乡那连绵不绝的群山,还有那散落在山间的一个个农家院落。
我的故乡是山的世界,可以说睁眼见山,到处都是山的影子。不用老师讲解,打懂事起,我们这些山里孩子就明白了山外有山的朴素道理。
与山相生相伴的,自然就是山区随处可见的岩壁悬崖了,还有那一个个以山岩命名的地方。
在我的重庆开县老家,在岳溪镇子弟村、胡家村一带,带“岩”字的地名真是不少:硝洞岩、心脏岩,垮岩、唐家岩、赵家岩、岩上……
这些地方,或多或少地记录着我的童年,记录着众多山里孩子的成长轨迹,更记录着山里人艰难却乐观的人生故事。
硝洞岩是当年我们兄妹五个去外公家的必经之地。在那条像飘带一样悬浮在峭壁半腰的山路上,留下了我们童年的欢笑,也留下了山里孩子不惧艰险、敢于攀越的身影。
而我在子弟村小上学的六年光阴里,湿滑的心脏岩来来回回地经过,也曾险些跌落悬崖,但远没有母亲当年怀着我大哥在此滑落山崖却毫发未损那么惊险。
垮岩于我没有太多故事,可对于我老婆和内弟来说,却是充满传奇。当年,内弟还是个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孩童时,从几十米高的峭壁跌落,筋皮骨肉居然完好无损;老婆小时候在悬崖上砍柴,一不小心从高处摔下,竟然也只是短暂的晕厥,之后啥事没有。
当然也不只是幸运,还有让人心痛的人间悲剧。1998年的春天,岩上村民小组组长贺德清带领乡亲们自力更生挖掘公路时从垮岩的悬崖上跌落,最终不治身亡。
继父的家就在岩上那个叫桐子坪的地方。这里也是母亲和她五个孩子的第二个家,我在这里生活了13个年头,熟悉这里的一山一水,牵挂着这里的一草一木。
岩上这个地方真是名副其实,抬头见山,低头是崖,四周全被山或崖包裹着,只要走出家门,便能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举步维艰。
正是深切体会到出行之艰难,15年前,岩上的父老乡亲们才有了自主修筑公路的壮举,硬是在峭壁上凿出了一条山间公路,开创了全镇甚至全县首通乡村组级公路的先河。
严格地讲,我不是地地道道的岩上人。因为我的户籍从不曾落到这里,那份曾经属于我的田地,也在一梁之隔的赵家岩。
是的,赵家岩才是我真正老家。我出生在那里,并在那里长到八岁。作为祖坟和老屋的所在地,赵家岩也是我今生放不下的牵挂。
从岩上到赵家岩其实很近,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
在岩上的家里远望赵家岩,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一排历经百年风雨的苍翠古柏。
这里也叫柏树梁,是我们李氏先祖留下的一笔宝贵遗产,也是一道远近闻名的风景,更是我们这些李氏后人忘不掉的家族印记。
上初中时,我曾把这一排古柏与孙悟空的七十二变联系起来,自创一篇神乎其神的神话,以此寄托我对老家的那份深爱。
从岩上到赵家岩,历来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蜿蜒崎岖,一条相对平坦。
因堰沟而平坦的那条小路,如今已是面目全非,公路不像公路,小路不像小路,杂草从生,凌乱不堪,犹如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刺得人两眼生疼。
这是一条由岩上通往赵家岩的组级公路,也是一条短命的公路,还未完全打通就夭折了,成为柏树梁下十分扎眼的烂尾工程。
究其原因,说到底还是人心失和,或叫私心作祟,人人都想公路从家门口通,个个都想得到最大的便利,最终皆因无法达成共识而作罢。
还有一个说法,说是有人不想破坏柏树梁的风水,不愿因为一条公路而糟蹋了祖宗留下的百年遗产。
一个岩上,一个赵家岩,这两个都称得我家的地方,一个率先打通组级公路,一个成为如今全镇唯一不通公路的村民小组,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身为赵家岩的李氏后人,作为一个远方游子,我无意卷入亲人乡邻们的那些是是非非,而是选择作为一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家乡的变与不变。
于我而言,越过那道柏树梁就到老屋老家了,如此简单,别无其它。
天高云淡2013年3月6日12:05补记于沈水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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