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重磅企鹅 于 2013-3-25 09:40 编辑
第一次看样板戏是40多年前的事了,我正读小学。那一晚,全院病友们与驻机场二团数百官兵一道,在南充蚂蝗堰机场(我们称为飞机坝)席草地而坐,差不多一直苦等了八九个小时……令人难以忘怀。 我儿时多病,三天两头住院,其实也就犯一种毛病:扁桃体发炎。不知何故,这病我每犯来势凶急,立马高烧呕吐不止,随即被送进医院;通常一住就是半个多月,前一周输液打针吃药基本痊愈,然后再恢复一周左右出院。恢复期不用卧床静养,其实就是山坡放羊自由玩耍,很是快活。 说不清住院次数了,反正这次住院好像已是深秋季节,人在恢复阶段,每天吃饱喝足,就是院内院外野跑,如果赶上是夏天住院,我会诱捉蜻蜓玩。部队医院条件好,吃住舒适,后来都快住上瘾了。 那天晚饭后,我又到处溜达玩儿,无非撩猫逗狗之类。七时许回到病房,同室兵哥哥高兴地告诉我说今晚有电影:《智取威虎山》。那时有电影看是生活中最大的乐事,我立刻兴奋起来。男孩子本来就喜欢反特剿匪打杀故事,平日大院里伙伴们聚在一起摆龙门阵,也听过《林海雪原》的故事,每每高年级伙伴读过小说者讲得眉飞色舞,我等听得目不转睛,杨子荣、少剑波、小白鸽、刘勋苍、孙达得、高波、栾超家、李勇奇,小炉匠、一撮毛、蝴蝶迷、许大马棒、座山雕等名字早耳熟能详,心里已是急不可耐。 八时不到,我们来到机场,露天银幕已经挂好。机场与医院也就一墙之隔,是当时川北地区唯一与重庆、成都连接的空中通道,唯一一条土路跑道碎石铺就,四周草地,每天起落的是那种苏式安—2双翅膀小飞机。1976年夏,父亲从部队转业地方工作回山西,我与母亲及弟妹们飞成都就是在这个机场乘坐的这种飞机。 暮秋的草坪泛黄,除了二团官兵整齐坐定,周边三两成群或坐或立的多为医院来人,大家引颈翘盼。 然而到了放映时间,没有丝毫动静;也许晚点,耐心等待。 我们也在草坪上坐下来,安静等待。 时间一秒一分流逝。 半个小时过去,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也快过去了…… 人群开始躁动起来,有人说电影如果按时开演的话现在都该结束了,纷纷互询怎么回事? 我虽早已等不及,但不烦一直等下去,只担心最后电影取消放映。 周围也不乏能沉住气的,只听有人笑言“用不了半点钟,马上回来”,还有人不断调侃:“过了半点钟了……哎,又过了半点钟”。这是电影《列宁在十月》的台词。 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那夜因何让大家等了那么长时间。估计那场电影是专为驻机场部队放映的,即便有原因也没必要通告医院方面,虽说同属一个部队,医院毕竟特殊,病号们耗不起,也是体现一种关怀吧;电影能准时放映,医院方面沾光看看就不错了,一旦时间推迟,我们似乎就该自行决定去留,自觉按时回院休息。我知道部队放映电影一般都是轮流跑片,父亲所在的38师,下属团队布防分散,一部拷贝大家轮流看,自然就需要等待了。问题是通常跑片一晚上至多安排一两场,不该像那夜一样显得没有计划,更无需等待那么长时间,“不打无准备之仗”是军队奉行的理念和准则嘛。唯一的可能,我想因《智取威虎山》系全国首部上映的样板戏,大家都想先睹为快,所以就临时决定连轴转了。 反正那夜我们等啊,等啊,一直等到翌日凌晨四时左右,才得以“打虎上山”,盼星星盼月亮,算是盼来深山出太阳。 不用说,这不是我心目中期待的剿匪片,没有真刀真枪的实干和火药味。我那时不懂什么戏曲的概念,一听唱歌,就觉得不如《地道战》《地雷战》之类影片过瘾。多年后看了王润身主演的《林海雪原》,我意识到那夜其实是想看到这样的杨子荣;1998年还专门买了一本曲波的《林海雪原》来读,——这是后话了。当然,那夜苦等了那么久才盼来的杨子荣,我还是很崇拜的。 再后来我知道这就叫样板戏,陆续有八部之多,而现代京戏比八部更多;也慢慢对样板戏有了深厚感情,母亲单位扣工资安排观看样板戏,都是我代劳,连地方文艺团队移植的样板戏来部队汇演,我也是每场必看。 再再后来,我知道人们一直对样板戏有各种评说,也知道不少大家的不同说辞,无论肯定和否定,我觉得他们说的都有一定道理。不过我始终认为持否定意见者有些饱汉不知饿汉饥。那些年月禁书厉害,像我1966—1976年受教育这代人,如果没有样板戏等有限电影的精神喂育是不能想象的。记得2007年看殷承宗钢琴独奏音乐会回来,我曾在日记中写道:“说到钢琴伴唱《红灯记》和钢琴协奏曲《黄河》,非议者常指其乃文革红人,殷本人据言也确因此而被审查,并无奈出走他国。那是一个大众被愚弄、大众互弄愚的年代,依我所成长经历体味,肉眼凡胎在文化沙漠中成长,有一片绿就相当珍贵了,哪有眼力、精力和体力判别什么鲜花和毒草。政治要选秀,谁能躲得过?事物两面性复杂无解,物事是非孰能评说呢。就说样板戏吧,改革开放以来在迈向新世纪中产生了复出热,人们抛开作品产生的历史背景等,只愿从艺术角度进行欣赏,这表明什么呢?表明善良的人们厌烦争斗、渴望和谐之音。” (黄师长对本文有贡献,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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