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洛阳凯凯 于 2013-3-27 13:29 编辑
(写于2007年)
离开了洛阳,才发现“美”这个字对一个人的生活来说,真的很稀少,很遥远————或者好象香山的红叶一年就那么几天而且去了之后发现人满为患,又或者好象大得有些承受不了的天安门广场,即使置身其中也还是觉得一切都隔若辽远。其它的算起来,虽然有的似西安古城墙的厚重恍若隔世,有的如烟袋斜街一般鲜艳慵懒,各有各的风情,却总有些对不上“美”这个字的那种恰当。
回到了洛阳,才发现“美”这个字原来可以如此频繁,如此真切————因为地域的语言习惯,无论是关系好,还是味道好,不管是事情办的漂亮,或者是打个饱嗝透了口长气,甚至是油嘴滑舌旁门左道之类的精彩,都可以脱口而出一个“美”字————小到早上喝汤烤得焦脆的油旋,大到晚上恰到好处的酒局,总之一天下来总能让你“美”上好几次。浸淫其中,让你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让你觉得只要举手之劳美丽便并非是遥不可及。
(一)初四的早晨
从似乎一夜都没有间断的零落鞭炮声中回到现实,睁开眼睛,发现确实有人拍着屋门————
哥(爱人的哥哥)在外面压着嗓子问:“还去不去了?”
我晃了晃脑袋,想起昨晚喝完酒说今天要和他去喝汤,于是起身,穿衣,捏了一把媳妇的鼻子直到她盼着我赶紧走,然后洗漱、出门。
天还有些擦黑的路上,坐上出租车,才发现这个城市似乎和我一样,还沉睡在昨晚的醉意中,沉沉地不愿醒来————路边偶尔传来的声音,会让人感到一种不合时宜的味道。当司机知道我俩想去喝汤之后,先是惊诧,后是高兴————因为他估计我们肯定要走出好远而且绕来绕去于是乎跳表跳出一个不小的数字。
一直到了马小道牛肉汤————按照悍马老兄的“内部消息”说昨天就应该开门的————发现依然是大门紧锁,这时我才发现大年初四出来喝汤真的是有点可笑!于是在最后把洛一高附近转完一遍之后,我只能绝望地说“空气不错,下去转转吧!”
我们在大石桥下了车,既然出来了,转转东大街吧————喝不上汤,就随便吃点啥吧。
选择在东大街下车,我是希望一路就这么走过去————就算在民主街口什么都没有,到了西大街、丽景门总会有吃的————而且这时候街上人还很少,走走也很舒服。
快要到民主街了,我开始左顾右盼————为了能有一番惊喜,我尽量不让余光提前看到前面那个关于是否有人出摊的结果————虽然一直以来我因为眼睛尺寸的原因还真不太知道什么叫“余光”。
等快要到了,我“嗖”地一下把视线“啪”地打过去————
靠!那家丸子汤果然没出摊————没出摊就没出摊吧,把那一片夹竹桃的地界打扫得干干净净,仿佛很久没做生意了一般,不给我任何再等等、看看的想头————我似乎还能看到去年11月份我们围坐在一起喝丸子汤那张桌子底下到处寻找骨头的小狗,可是现在却是空空如也,貌似连铺路的石板都刚刚换过的感觉!
哥依然用很打击我的眼神看着我,揉着肚子继续前行————
谁知道没走两步,居然看到街口那家“老字号羊肉汤”开着门,里面人头攒动!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里面端着汤四处找凳子坐、找台阶蹲的人们,再环视四周空空如也的街道————我真怀疑全洛阳市现在起床的人有一半都应该在这个屋里了!
哥似乎一直都是不怎么喝羊肉汤,但是这时我已经忘记这些了————拉着沮丧的他进了门去,我去买汤买饼,他找到一个板凳捂着脸失望之极地坐在那里。
卖汤的是一对老人夫妇,我排着队看着老头熟练地放佐料、葱花、舀汤,看老太太不停地走来走去————忘了她走来走去是干什么,也忘了店里其他的伙计(想来不可能俩人顾的过来一个店)————听着他们互相埋怨的拌嘴,让我回想起大石桥东头路北一对打烧饼的老年夫妻动辄拌嘴打架到烧饼乱飞经常需要顾客冲进去拉架的地步。
到我了————
“只要肉不要杂、多加葱花、多放辣椒、只要清汤”————还是那一套!一手端一个碗走出来的时候,才想起喝羊肉汤应该区别于我对驴肉汤的习惯加一些杂碎才对。错误还不止这一个————哥本来就硬着头皮喝的羊肉汤,我偏偏给他也买了碗五块钱的。
汤是白白的,偏于清淡,葱花放在里面干干净净,偶尔露出些许羊肉,让你会误以为其中蕴涵极丰————而等到发现并无许多之时,你的肚子一定又会让你觉得已经足够了。
拨开掰碎的锅盔,吹开葱花,喝上一口————有些发烫的醇香还没有走到胃部,就已经把我“轰”地一下顶到了心满意足的地界————咂摸着嘴巴缓着热气放下碗,这时候我就会忽然忘了前世今生过失骄傲曾经的洋相踌躇的满志,只有一个念头————“今天没白来!”
“多加葱花、多放辣椒、只要清汤”这句话为什么又说一遍————因为喜欢贪些小便宜然后能够欣慰很久的我又要添汤了————但是这一遍为什么少了“只要肉”这几个字————自己想去吧。
犯了错误就要承担责任,哥把除了锅盔几乎没怎么动的碗推过来说“肉都是你的了!”
吃完了,擤擤鼻涕擦擦嘴,出门————喝的真爽!
味道?
————也许是我没什么标准的原因吧,我其实真的很少关心味道本身,尤其是喝汤————原本就是一个如同洗澡理发的群众项目,非要弄成为谁争“面子”的竞技体育,往往会失去很多乐趣。
就象身边一位朋友总是把我说好吃的东西贬低得一无是处,让我真的挺同情他————因为这个世界对他来说,美好的东西竟然比我少了那么多。
最舒服的,是吃完以后走在寂静的民主街上————对,寂静!
除非我把自己的作息习惯改成昼伏夜出,我想很难再遇到如此寂静的民主街了————站在教堂的路口,我甚至都能听到中州路上汽车平稳驶过的声音,这种感觉我实在想象不出在我所出没的哪个时间段里还能够遇到。
我看着周围错落随意的民房,望望房顶墙头那些枯黄却未凋落的蒿草,在平日人流络绎的屋檐下台阶前逡巡四顾,耳边仿佛传来那些众多的声响————叫卖声,五香茶鸡蛋或者卤羊蹄的电喇叭声,猜枚喝酒的吵闹,拿着手机埋怨对方信号的嚷嚷,因为斤两分量称高称低吵架诈唬的刺耳,就剩最后一块猪头肉直接拎出来展示给路人的叫卖,坐在小桌子边呼噜浆面条啃猪蹄的津津有味,路灯下一对羞涩男女听不见却猜得到的私语————这一切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不同的频率、不同的分贝、不同的气氛、不同的吸引,各取所需地钻进每个人每个不同时刻的耳朵,装点或者破坏着每一段不同的心情。
这一切的声响,慢慢地————仿佛从那经常光顾的屋檐下、从那熟悉无常的墙缝里、从空旷得有些陌生的台阶里、从早已被蒸腾熏陶的浸着千滋百味的路面上朝我袭来————
在这寂静得实在稀有的街道上,我好象从听觉里面感到了一个老朋友的出现,我甚至能想象出见到他之后马上会坠入怎样的寒暄套路,或者他如果突然蹦出来会把我惊吓到兴奋和失措————
这个老朋友离我越来越近————当我走过每一个熟悉的摊点,当我看着每一块招牌的字体,当我似乎闻到在经过不同路段时应该依次出现的不同香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然————周围的一切“咣当”一下重新归入沉寂————我还是平静地走在这条街上,朝我袭来的声音和香味“忽”地飘走了————
凉凉的阳光、轻轻的晨风、淡淡的羊肉汤白白的葱段、静静的街道远远的热闹————当我迎来这个安静早晨的时候,整个城市似乎从过年的疲惫和昨夜的醉意中醒来,伸出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调准眼睛的焦距感觉饥饿————然后不幸地想起过年了过年了却没有了汤馆没有了民主街————用烩菜和馒头去坚持到中午的喜庆和酒精的热烈吧。
走在渐渐热闹起来的马路上,我又拽起了很久的念头————真的应该为了民主街写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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