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磨巷是一条四通八达的巷子,岔道多,七弯八拐的,迷宫一样。即便是当地人,也很少有人能将水磨巷的每一条巷道走完,并保证不走错的。外地人就更别说了,进得巷子中来,直接就懵了。
从小,骆小鱼就喜欢在这些七弯八拐、星罗棋布的巷道里东窜西窜,鱼儿一样,自由自在。
小小的水磨巷,几乎占据了整个县城的一半,它上通商业步行街,下至河边码头,左到休闲娱乐场所,右临莽莽群山。
水磨巷一年四季繁杂喧闹,各种做小本买卖的一溜儿从巷口排进巷里。菜场一般在巷口,刚一走近,各种生菜熟食的香味、大料味、腥味和着人声热浪一样翻滚而来。往里走,大陈麻花,小陈裁缝,杨面馆,李鞋匠,剃头张,赖花圈,应有尽有,包罗万象。
从小混迹于水磨巷的骆小鱼深得大家喜欢,家家户户没人不知道骆小鱼的大名。小时候模样乖巧,胖墩墩的,嘴巴又甜,腿又勤快;帮范师傅给餐馆里送几斤面条,帮剃头张抬几桶水,帮李鞋匠找几颗钉子买几根拉链……乐此不疲。当然小鱼也是有回报的,免费剃一次头,得到一颗亮晶晶水晶糖,甚至有次还从李鞋匠那里得到一个弹弓,欢喜得紧。大家都说,骆小鱼的娘好福气,虽然从小没了爹,却难得的乖巧懂事。
初中一毕业,骆小鱼就辍了学,开始在水磨巷讨生活。众人都说可惜,这么聪明灵性的一个孩子,将来肯定是要上名牌大学的。但小鱼坚持,无论他娘怎样逼迫、要挟他,就是不肯改变主意。
小鱼啥都倒腾。初始,跟着人学摆摊卖菜,很快厌倦了,又倒腾卖肉,隔了一年,又跟人去广州,倒腾了一些电子产品、服装之类的拿回来卖。又不久,听说开了一家餐馆,生意火爆。没几年,听说又在倒腾地皮。这期间,骆小鱼进了两次局子。出来后,脸上多了一些风霜之色,偶尔,一丝戾气在眼中一闪而过,很快又垂下眼睑,若无其事。只是对他娘言听必从,越发恭敬。对水磨巷的众人,一如既往的热心热肠。
来来往往,身边一直有几个兄弟,也一直不缺女人。这次这个女人相当漂亮,骆小鱼很有面子。女人打水磨巷经过,暗香浮动,香艳一路。正在众人打趣小鱼,找他要喜糖的时候,骆小鱼却和那女人掰了。问他,鼻子里哼一声:反了天了,还!不久又带回一个女人,这次是个很清秀的小女人,看上去知书识礼的样子,听说是个小学教师;但不久也掰了。问他,摇摇头,不说话。
谁都没想到小鱼竟会不声不响看上了一个寡妇,叫人大跌眼镜。那个寡妇跟了骆小鱼后,一改先前的尖牙利爪、泼辣刁横,变得低眉顺眼、柔情似水起来。换了个人一样。巷子里的人常常看到他们两个同进同出,女人紧紧地吊着小鱼的胳膊,一边走,一边不时仰头笑盈盈地看一眼身边的男人。一脸崇拜。
女人其实并不是很漂亮,比起骆小鱼先前的那些女人来,差远了。只是还年轻,却又喜欢打麻将。众人猜测,骆小鱼的老娘是肯定不会让这样的媳妇上门的。
骆小鱼没有将那个女人带回家,而是在巷子深处租了一间房,和那个女人过起了日子。那个女人戒了赌,帮着小鱼打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小鱼每天数趟往返于女人和老娘之间。不辞辛苦。老娘虽然不让那个女人上门,时间一久,见儿子坚持,知子莫若母,也就默认了。从此反倒天天催促他赶快结婚起来,她急着要抱孙子。
转眼年关将近,骆小鱼的老娘还没等到抱孙子就大病一场,很快撒手人寰。骆小鱼悲痛欲绝,跪在老娘遗像前,三天三夜没有进一粒米闭一下眼。娘的丧礼办得既隆重又风光,极尽哀荣。整个水磨巷的人几乎都来了,大家聚在一起,免不了一番回忆、感慨。都说骆小鱼娘俩不易。外面一些打着领带,穿着黑色西装的人也来了,有眼尖的人发现,中间还有几个官府中人。来者都恭恭敬敬地在骆小鱼老娘遗像前燃一炷香,三鞠躬。那个女人也来了,磕了几个头,握着小鱼的手掉了回泪,站起身来,里里外外,忙进忙出,当了这个家的主。
有一天,水磨巷的人惊觉很久没有看到骆小鱼了,问起来,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近况。开始还有人难免好奇,隔了几天,大家也渐渐淡忘了,只是偶尔有人说起,大家不免感慨,都赞这个孩子不错。半年后的一天,有人依稀从门缝里瞥见,骆小鱼蹲在巷子深处的一个庭院里,正在修剪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