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校长,我得上班级看看,第一节还有课。那个孩子呢?” “她自己先去班级了,是个女孩儿。” 林木在心里“哦?”了一声。 林木刚上五楼,就听到有吵杂声从在走廊左侧尽头自己班的教室传来。她快步走进教室,整个班级迅速安静下来,她只捕到了一句“唐家三少和你什么关系啊哈哈”。一个女孩儿站在讲台的位置上,望着林木,脸上的笑容还没收回。 林木冷冷的表情扫视着全班同学,似乎根本没看到那个女孩子,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学习委员唐朝的脸上,以提醒的口吻:“第一节是不是生物课?” 唐朝站了起来:“是的,老师。”然后对同学们说:“大家去多媒体教室吧。”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教室,那个女孩儿还站在讲台上。林木看了一眼表,转身面对讲台。 “那么,唐家三少和你什么关系啊?”林木冲着女孩儿浅浅一笑,对方顿时眉飞色舞:“我是唐家二少啊!唐家三少是网络作家林老师你……”女孩儿的手机突然暴响,把林木吓了一跳。 `从走进教室到此时此刻,从女孩子流行的着装上,甚至是她在此刻细微的表情和动作的细节上,林木已经判断出眼前的这个借读生是在哪类学校里走出来的。当林木看到她迅速制止了手机的高唱,心想:还不是很糟。 有过多年教育经验的教师,只要细心观察,都能从一个学生的各种表现上,比如在违规被捉的表现上,分析出这是哪个班主任带出来的学生。师风,直接影响到班风校风,而班风校风反过来又影响着正在成长着的每一个学生的言行举止。做为教育者自身的那些无形的渗透,都能在学生的各种表现中体现出来。 林木盯着她,保持着微笑,指了指自己的手表轻轻地说:“你还有一分钟。” 女孩子似乎恍然有悟地表情严肃起来,很夸张地笔直站立,“林老师,我叫宋夕,新转来的。” “关机。永远不要让你的手机在校园里发出声音,这是我最基本的要求之一。学校的要求是:不准带手机进校门。” “要是被发现了呢?”宋夕又瞪大眼睛。 林木在心里皱了皱眉,但依然面带温和:“你可以试一试。快去上课吧,一楼,多媒体‘二’。” 六 作为给当头的开车的司机,开会是个好事情,因为把当官的送到地方几乎就没事了。即使当官的再要上哪去也很少再用自己的车,当官的最避讳的就是让你看到他的全部。凡事有利有弊,虽然领导去开会不会像平常一样忙,但是你不能走。唐云生是老资格又是局里几十部车的车队长,更是责任重大。 领导下了车司机们就放了假,于是这宰相门前七品官的滋味就来了,饭店宾馆从老板到大堂经理,没有不拿他们当回事的,他们知道,这些人是不能得罪的。除了司机这个名分以外,吃的住的用的一点也不在领导以下。 唐云生在市委的各个部门几乎跑遍,他深知到这里面的奥妙,所以,有些经验不足的人来到这得意忘形,他除了觉得他们天真以外还有点替他们后怕。 司机们各自找到了房间,经理特意来到唐云生的房间。 “唐队长,有事说话啊!” “你忙你的,我有什么事?” 经理皮笑肉不笑的走了,唐云生想到的是孩子,离开孩子几天对他来说是常有的事,但是每次离开他心里总是不能踏实,除了迫不得已以外,只要有机会他就要回家看看。对唐云生来说,老婆和女儿既然已经成为了过去,儿子对他来说就是将来,何况儿子的确让他满意,他已经成了唐云生唯一的生活支柱。 天色傍晚的时候,按照唐云生以往的经验,现在没事就没事了,他决定先回家里去,第二天早上再回来。 要了一辆丰田吉普的钥匙唐云生上了车,因为局长的车是不能随便开走的。 局长在郊区的一个山庄开会,离T城四十多公里,唐云生上了车打开了音响。 “狼爱上羊啊,爱的疯狂,只因他们真爱一场!” 音响里有一张碟没拿出来,打开音响这段歌无论是歌词还是音调都把唐云生吓了一跳。 狼爱上羊而且还疯狂?是饿了吧?现在的世界真的让人想不明白。唐云生关掉音响想到这自己也乐了,原来这部车的司机是个年轻人。 半个小时以后,唐云生到了家,打开门看到儿子在自己的房间里。 唐朝听到门响走出来给父亲递过拖鞋。 “中午吃的什么?”唐云生一边换拖鞋一边问。 “在学校旁边的饭馆里吃了一点,爸,你不是去开会吗?” “明天早上回去,反正也没事回家来住。” “爸,我们班今天来了个女生,真讨厌,说话老远都能听见,老师今天还把她的手机没收了。”唐朝想到今天那个转学的女孩子说。 “别管别人的事,离考试还有两个多月了,你自己认真。”唐云生换了衣服坐在沙发上说。 “她有个网名挺有意思,叫唐家二少。”唐朝说。 “那她姓唐?” “不是,她姓宋,叫宋夕。” “你说什么?”唐云生觉得脑袋“嗡”的一下问。 “叫宋夕,怎么了?”唐朝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对这个名字是这样的反映。 “你复习功去课!” 七 北方的初春,天气多变,预报说晚上有暴雪,学校考虑到学生的安全,这样的天气会取消晚自习在四点半放学,而这个时候,学校一定会给教师们安排一些会议。 多功能大厅里,坐满了各科任课教师,主管教学的副校长正指着大屏幕上的柱状线,滔滔不绝地分析着高一这次月考各班各科的成绩走势以及排名,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高一的事情与林木没有什么关系,她可以在此刻思考些别的问题,比如想一想丈夫罗森的退信事件,可是林木却在想自己如果不是一名老师会喜欢什么样的学生。大概是一种职业病,她只要走进学校门,与教学没有直接关系事情,都会被校门阻隔。现在她在想宋夕,她很久很久都没见过宋夕这样的学生了。林木想着宋夕临上课前把手机交到林木手里说“放您这吧老师我怕我控制不住开机”。 中午放学的时候取手机时,她说:“老师求您一件事,我和我姥住一起,我现在必须得给她打个电话,要不,她会急死了。”林木说就在我办公室里打吧。宋夕刚开机,她的手机就开始暴响,她看了一眼林木吐了吐舌头,冲着电话压低声音地叫:哥们你以后记住了白天别给我打电话……行了行了纠结什么纠结我晚上告诉你。林木想到这里轻轻地笑了。宋夕让她想起了学生时代的自己,想起自己的老师,想起自己读书的时候的“从不刻苦”引发日后老师对她的惋惜。“如果我刻苦用功了,当年我会考到哪里?”这句其实毫无意义的自问,如今会让她把这句问话压在宋夕这类学生的身上,包括自己的女儿贝贝。 坐在林木身边的小张,很是紧张地挽了挽她的手臂。林木回过神来,原来校长正在讲高一.十班的排名情况。这个班许多科的排名都很靠前,但总的排名却是倒数第三,从校长指点着的分析数据上看,这个排名靠后的原因,直接指向了小张所教的物理科成绩。这个时候,实验中学最干练的女副校长提高了声音:“请张小萌张老师仔细分析这次考卷,两天后交一份试卷分析给我。下面我们来看看高二年组上次的……”这位刚刚调进实验中学不到一年的八零后小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开那些其实并没有看她却被她自己看到的全体教师的目光,特别是高一.十班的班主任的目光。 林木到家的时候已经六点半,当她推开房门的时候,看到贝贝急急忙忙地碎着小步从卧室走向客厅里的写字台。林木在心里叹口气,换好衣服走进厨房,烧水准备简单地做个蛋汤,又把在路上买的几个肉包子和一个酱鸡架放进微波炉。林木在想卧室里的电视一定是热的。 吃饭的时候,贝贝在妈妈的脸上读出了一些不愉快的信息,就像是自己干了坏事一样一直不说话,可最终还是没忍住,她吱吾着:“妈,我刚才……看了一会电视。” 林木摸了摸贝贝的头,孩子从不说谎这一点让林木很自豪,她免强地笑了笑,顺口问了句“作业多不多”就又回到自己的思考里了。其实林木的不愉快,主要是因为罗森莫名的失踪和特别是关于贝贝去育英中学的那笔费用。在外人想象里,以林木的名望,在补课上可挣到的钱里拿出十万并不难,可林木的钱包鼓不鼓只有林木最清楚。用一句时尚的话讲:林木的课是有价无市。她在补课问题上的观点是:只有一对一的补课才可能提高成绩。所以,她拒绝大小班的补课邀请,而对一对一的补课,她也必须事先了解一下那个学生,看看有没有提高空间再做决定。 林木在想:我要不要改变一下自己呢? “妈——,电话!”贝贝在客厅里拿着电话拉着长音叫她。 八 唐云生听了儿子说到宋夕这个名字一时间愣住了,老婆宋丽丽和唐云生离婚带走了女儿,她们就离开了T城到了南方的一个城市,后来宋丽丽又结了婚,这么多年以来再没有消息。莫非这个宋夕就是自己的女儿?转念一想哪有那么巧?女儿在唐云生心里一直就没有离开,因为这么多年没有音信,宋夕在他的印象里还是那个四岁小女孩的样子。多少次每当唐云生想起女儿的时候,他总是在脑海里用想像去补充这十几年的空白。如果这个宋夕就是自己的女儿,她该是什么样了呢?她又为什么回到了T城?从儿子的简单的描述里,唐云生又觉得有点像,因为从小宋夕就是个男孩子的性格,相反,儿子倒是腼腆和内向的像个女孩。 唐云生还记得,有一年他们两个人带着孩子去了动物园,动物园里有个拍照的景点,是一个做成标本的老虎,很多孩子都骑在老虎身上拍照,当轮到他们的时候,唐云生本来是安排唐朝骑在虎上,妈妈抱着宋夕,但是唐朝吓得大哭说什么也不骑这只老虎,宋夕倒是坦然的被抱了上去,结果这张照片最后就是宋丽丽抱着唐朝,骑在老虎身上的是宋夕。这张相片一直就被唐云生保存着,放在柜子抽屉里的最底层。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在想起女儿的时候拿出来自己看上两眼。 在唐朝的脑海里,宋夕早已无影无踪,因为他们离开的时候太小了,只有一点是奇怪的,母亲到是还让他有印象,那就是他记得母亲有一双柔软温暖的手,除此之外,唐朝连母亲的长相都想不起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认识到,自己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而在这之前唐朝一直把和父亲生活在一起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虽然,对单亲家庭的孩子有很多的说法,唐朝倒并不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不同。父亲从来也没和自己说过过去,唐朝也从不提起。 儿子让唐云生感到骄傲,他会经常碰到一些同事或者家长请教他如何教育孩子。唐云生每当碰到这个问题自己也觉得很难回答,唐朝是个听话的孩子,他几乎没在他的学习上下什么功夫,就他的文化水平他也帮不上忙。唐云生认为,只有两种孩子能把书念好,一种是天赋绝顶聪明的孩子,一种是肯下功夫的孩子,而这两种孩子只占总数的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说,一百个孩子里有二十个孩子能把书念好,就是在这二十个孩子里,属于第一种的孩子仍然是少数。唐朝属于肯用功的,用功需要家长的督促,而过分的压力反而适得其反。念书也需要身外的功夫,比如对家庭的责任和承担,这方面唐云生的家庭现状起了作用,因为唐朝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受到父母全身心的照顾,他必须承担起自己要做的那部分事情,无形中,把需要自己做的事要做好已经在唐朝的生活里成了准则,其中当然包括念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