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十九夜 于 2013-6-20 17:33 编辑
我知道我会死。
只是没想到会早早死在一个阴暗、逼仄的阁楼里。
早知这样,我不如死在他手里——那个盖世英雄。
我有些想念妈妈。
她跟我没有血缘,却结了一辈子的亲缘。
我一直记得当年饿肚子时她赠给我的饭食那味道。
我早些年送给她那一千金怕已所剩无多,妈妈太善良,肯定早就散给日子困难的邻里了。
我不知道,她过得可还好。
这条路,太漫长。
红墙高危,漆色已见斑驳。
头顶的阳光肆虐灼热着,我用手挡时却觉得温暖,原来是我在阴暗里呆得太久,手早就冰凉了。
萧先生走在我前面,他是个好兄弟,他来传唤时一缕哀伤跌落在我眼底,我便知道:此生的路,已到尽头。
看着萧先生比我还颓然的身背,我是有些感慨的。当初、当初就是他引我踏上长路。
而今,又是他带我步入归途。
呵呵,人生如梦,圈复一圈。
我随着萧先生,在光华之下,渐近死亡。
死亡谁不怕?那位盖世英雄也难以免俗,我至今记得他掌着长戟嘶吼时那痛彻心扉的神情。
他疼了,为了那个美丽女子,他这一生何曾掉过眼泪?可那天他哭了,只因那个爱他的女子决然离他而去。
那是一个如此美好而善良的女人,不想拖累陷入重围的他,她脑海里想着他重生的场景,嫣然离去了。
但我知道,他走不了了,因为他面对的是我的战旗。一将功成万骨枯。
当世人把我当作盖世英雄时,另一个盖世英雄倒下了。
我此生唯 一 一次掉眼泪,便是挥下“十面埋伏”那一笔之时。
别看我年少时能忍“胯下之辱”,其实我脾气不太好。
人有时很奇怪,脾气好的未必真能忍事,脾气不好的,却往往能大忍而忍。
因此,我兄弟很少。我最想跟他做兄弟的人最终却死在我手里,此痛一生难尽述。
于是,除了萧先生我当兄弟外,便是张先生了。张先生是个好人。
他待人很亲切,比我大很多却总尊称我为哥哥。
在我失意的日子里,他总陪我看书、聊天,甚至不止一次面带微笑静静地听我发牢骚。
刚刚萧先生唤我走时,张先生就在我家里。
他惊恐地盯着萧先生,好似从未认识过一样。
我走到门口时,张先生,我的好兄弟一下子跪在我身后,带着哭腔:哥哥!
我定了定身,迅速回转跪了下去,对他拜了三拜。我知道,此生已无法再见了,即为告别吧。
走出门时,家里早已哭声震天,他们害怕呀。哭得最大声的还是萧先生。
我依稀听见他摧毁院子里植物的声响,他知道我家已面临灭顶之灾,将无一活口了。
我好舍不得家里的人,他们为我劳作,她们给我温暖,敬我是个盖世英雄。
我的心很痛,我算什么盖世英雄,连这些对我好了一辈子的人都无法周全。
今日之祸,仔细想来,恐怕还是因为我生了一颗骄傲的心。
那个最想跟我做兄弟的人,我却不大看得上他。他在上,我居下,虽嘴上不说,心里却藐然。
他自然能看出来,要知道,他虽称不上什么大英雄,却也是个极其智慧的人,智慧到都有些多疑了。
看到他把一个个当初的好兄弟都杀掉时,我知道,他多疑的秉性已近膏肓。
又或者,他压根儿没真正当这群人是兄弟。倒是不止一次在我朋友那咆哮:让那臭小子来见我!
人家来对我讲时,我笑了,为他这份儿无奈。我说:我病了,就不去了吧。
其实我还是感谢他的,感谢他那么看得起我,那么把我当兄弟。
感谢他,给了我做盖世英雄的机会。但我确实不想跟他做兄弟。
人生,有时还真是树、水跟月亮的关系。
树时时惦记天上物,可那抹儿亮色随涓涓细流而去了。
当初血流成河后,而今江山如画呀。
可惜,可惜已经再也无法逗留、观赏。大痛。
我看到长乐宫阙了,一群雁子打旁边儿高高振翅而去。
不禁想起当初,我带着成千上万的兄弟,于滚滚烽烟中飞翔。那时我好年轻。
人生光阴贱,倏忽间三十五年就过去了,呵呵。
再见了,兄弟;
再见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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