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年关应记取 背后有一双眼睛。 我知道那是母亲的眼睛。 母亲的眼睛里射出责备的光,如同锋利的刀子,直刺我的心。我缩回了伸往那个盘子的手,抑制了偷吃的欲望。在橱子里的那个蓝花粗瓷盘子里,盛着油渣——练猪板油后剩的渣。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月,这些东西都舍不得扔掉。这些猪油渣被放上盐巴存放起来,等包菜团子或者饺子的时候做馅。那个时候是很穷的。 但是那个时候过年仍然是很热闹的。一到冬天,农村里就没什么事了,各家各户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玩。那个时候没有电视,电影也很少到乡下来,倒是公社里组织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还能到村里来演出。每逢年节宣传队都要巡回演出,给各个村落带来兴奋。很多时候,春节就是在这种兴奋中度过的。当然村里的老百姓也有自己的过年法。我记得母亲总是提前蒸出馒头,买上些猪肉,预备些菜肴。这些东西在平素里是吃不到的,但是过年嘛,总要有过年的味道。印象最深的是去赶集。离我们村二里地有个王家集。离年关最近的那个集日是最热闹的,集市上最热闹的地方应该算是爆竹市了。各个卖家拼命燃放,总要把对方的响声压下去。每逢燃完一串,总有一伙人围上去买,热闹得很。那时我小,家里穷,只有听炮声的份儿。看着放完了,也跟着一些小哥们儿去拾“落蛋儿”的爆竹,拿回家来燃放呀。记忆中有一次是父亲带我去赶集了,见我那种眼馋劲儿,花钱给我买了一小串爆竹。记得我是按天放的,每天放个两、三个听响,舍不得一气儿放完。有的大人就逗我“今儿不放,明儿不响了”。我也是由他说去,该咋放还是咋放。一串爆竹,可是让我快乐很长时间。 记得最神圣的日子是大年初一。天还不亮就被母亲喊起来了,原来饺子已经煮熟了。盛出饺子以后,先摆放在方桌上。然后母亲就拿出早已打好的“烧纸”,划火点燃了,全家就跪下去磕头。那个时候不知道跪拜的是什么,后来才知道是跪拜那些神呀仙呀,还有那些列祖列宗。接下来就是我们这些儿女给父母拜年了。一个头磕下去,起来就问声好。别看仪式简单,那时的心里觉得这么做很神圣的,这种神圣的氛围一直笼罩到元宵节。 后来随着年长,这种神圣的味道逐渐淡了,特别是在经历了生离死别之后,觉得过年不过就是在向人生终点迈进时的一个个脚印。每一个脚印里都盛满了陈年旧事,让你时不时地去回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