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国.郑子婴

闲散之人

                                               他们的国.郑子婴
　　
一．

　　拂开厚重的历史尘埃，我讲述的这些故事，看起来很狗血和令人惊悚。
　　春秋啊，你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以至于宫闱之中充满着算计，国与国之间从来不消停。
　　昨天我就说过，所谓的法则在那个时代并不被认可，周朝天子，早已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聋子耳朵，只要诸侯国不去找它的麻烦，它就烧了高香了，别的还顾得上么？还敢板着一张威仪天下的面孔，出来主持公道吗？
　　可以这么想，问题谁听你的？
　　所以，当齐襄公设计诱杀了郑子亹，高渠弥这样明显是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主权无情的践踏和干涉的事情，周天子都不敢表态，更不要说什么公道了。
　　比起兄长郑昭公的之死，郑子亹的死更凄惨，死于乱刀乱剑之下，死无全尸，可怜的郑子亹，在位满打满算七个月，结果就以这样的方式永远离开。连一个谥号都没混上，这君王当的足够窝囊。
　　郑国的剧情实在太血腥了，好像这个国君的位子确实诱人，又确实藏着巨大的凶险和杀机。
　　从郑庄公撒手人寰，在区区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他的三个儿子为了这一个位子算计过，争斗过，结果是两个死于非命，一个流亡他乡。
　　老大，老二，老三都没坐住郑国国君，这个煞气太重的位子。
　　老谋深算的祭足，抱病没有陪着郑子亹一道去齐国送死，他又一次逢凶化吉。写到这里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这老家伙是什么造化，以至于能如此安稳。
　　在郑国国内，闻听郑子亹，高渠弥被齐襄公处死的消息，祭足会不会抹去一头的冷汗，然后哈哈大笑呢？
　　他又赢了，郑国又需要他出来主持大局了。
　　当务之急是什么？找新的国君啊，不是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吗？这个还是不难，为啥，先主庄公留下了一批儿子呢，死两个，跑几个都不是问题，于是祭足老先生开始发挥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了。
　　他知道，流亡在外的郑厉公那是万万不能让他回来，这个原因我就不重复了，为了撵跑郑厉公，他祭足都能把自己的女婿斩首了，还说啥？
　　
二．

　　郑老四，郑老四呢？
　　错，确切的说法应当是姬老四。
　　郑庄公的第四个儿子，他本名叫姬婴。人家也是一个明白人，看到自己的几个兄长为了君王之位搞得鸡飞狗跳，感觉到郑国的是非，为了免遭祸事上身，他自己跑去了陈国，远离矛盾中心，避免杀身之祸，不能不说姬婴是一个聪明人。
　　祭足明白，郑国国君这个位子绝不能空缺，因为空缺了会生出很多变数，所以，他老先生也没病了，精神抖擞的就去了陈国，他要亲自迎接姬老四姬婴来继位。
　　看到老臣亲自来迎接，姬婴感动啊，当然他更感动的是，他就此可以成为郑国最高的行政长官了，可以成为郑国的国君了，这大馅饼从哪块云彩里掉出来的？
　　不管从哪块云彩里掉出来的，回国当王这是不争的事实了。
　　祭足啊，这老头真的是一个不能不说的人物，他在郑国历史上，绝对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在一个没有太多因由就可能横尸暴死的时代，能混的如此游刃有余，而且一直是郑国政治舞台上绝对的实权人物，这个人的智慧和行事的方式，你真的要佩服。
　　姬婴回到郑国，史称郑子婴，开始了他的时代，他的国。
　　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个从中渔利的郑子婴同学，居然成为他兄弟之中，在王位上坐的最久的人。
　　这个在《左传》和《史记》里被称作郑子的人，能坐稳郑国的第一把椅子，当然要感谢老谋深算的祭足的鼎力相助，如果没有祭足的推手，很难说他不会不步前面几位兄长的后尘。所以，如何看到这个祭足历来也是史学家们争议的话题，欣赏这个老头的人说他一心为郑殚精竭虑，几次挽郑国狂澜于既倒。不屑者则认为，郑庄公死后，郑国出现的这种混乱和衰败，与这个老头又直接关系，甚至可以说，他就是郑国混乱的制造者，最起码也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其实在我看来，这两种说法都有道理，作为一个能辅佐六任君王的臣子，他能在郑国的血雨腥风之中，每每安然无恙，然后一脸无辜的出来收拾残局，换一副面容迎接新君，你不能不说这个老头城府实在太深，太精谙于官场厚黑，尤其是在充满着暴力和血腥的春秋时代，能做到如此，这人你不服他也不行啊。
　　祭足可以在郑国左右君王，你说他又多大的能量吧？但是，你不能说他是奸臣，事实上在郑国大夫的位子上，他也算是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了。人吗，谁是完人？谁没有点让人指点的地方？
　　
三．

　　郑子亹公元前694年死于非命，郑子婴公元前693年正式上位，在继位的这件事儿上，真不含糊，分分秒秒的，接过郑子亹还没捂热的权印，郑子婴明白，郑国需要安定，稳定压倒一切，再这么折腾下去，先祖留下的这份基业基本就会被败掉。
　　郑子婴看着老大夫祭足：“老大夫，郑国将何去何从？”
　　祭足表情凝重，顷刻泣不成声：“主公，我们再也不能折腾了。”
　　这话郑子婴相信，因为折腾不起了，折腾就是要命。
　　郑子婴对祭足说：“老大夫啊，郑国的治理依然要靠着你来筹划，稳定下来，让百姓看到一点希望吧。”
　　古往今来，一个朴素的道理，无论是一个国家，还是一个政权，如果不能让它的子民看到希望，而是陷入没完没了的权斗之中，搞得血雨腥风的，老百姓是不会有兴趣支持你的。而一旦失去了民心，也就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公元前691年，不觉之间，郑子婴同学已经在郑国最高行政长官的位子上坐了三年了，这三年算不上国泰民安，也起码是风调雨顺，在老大夫祭足的鼎力相助之下，郑国的一切看起来都很不错，百姓不再惶惑，周边的国家之间的关系处的也算可以。
　　这一年是周天子周庄王在位的第六年，这一年郑子婴接到了鲁国国君鲁庄公的信函邀请，鲁庄公在信函上邀郑子婴去滑国见面，协商如何救助纪国的事情，在考虑再三之后，郑子婴以国内形势不稳，不方便出国为理由，拒绝了鲁庄公的邀请。
　　这个纪国也是有历史的古国，它本是缘起于商朝的一个诸侯国。纪国位于齐国东面，莱国以南。疆域不亚于齐国或鲁国。周夷王年间，周夷王烹杀齐哀公。传说是纪侯进谗言的缘故。所以，齐和纪两国结仇。齐国一直伺机吞并纪国，报仇是一个原因，其实灭纪是齐国扩张的必由之路。纪国选择与鲁国结好，借齐鲁两强国的矛盾而自保。鲁国力图保存纪国，抑制齐国的扩张。
　　所以，鲁庄公邀请郑子婴协商如何联手解救被齐国围困攻打的纪国，更多是有鲁国自己的军事政治考虑的，郑子婴这件事做的很聪明，他推掉了鲁庄公的邀请，事实上他也拿定了一个主意，那就是，他准备站在齐国这一边。
　　公元前690年，也就是在郑子婴拒绝了鲁庄公的邀约一年之后，他欣然在齐国一个叫垂地的地方和陈宣公，齐襄公会面，这次会面后不久，齐国就把纪国彻底灭了。从这件事上看，郑子婴在对待鲁国和齐国的亲疏距离显然是一目了然。
　　
四．

　　公元前682年，郑国发生了一件必须写入历史的大事件，那就是，在位64年的大夫祭足病死了，这个所谓服侍了多朝君王的老臣，终于抵挡不住死神，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这是郑子婴执政的第11年，在这11年里，郑国没出什么大事情，总体来说比较平稳，郑子婴虽然没有父辈的才华，但是，凭借着他和齐国，陈国等国的良好关系，让郑国的政局相对稳定。
　　在春秋时代，入仕几十年，辅佐六位君王，居然能全身而退，这是春秋历史上鲜有的奇迹，请记住这个奇迹的创造者，祭足老先生。
　　一个能屈能伸的人，一个能杀婿断腕的人，一个能左右国君于掌股之上的人，祭足用他的一生演绎了这一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有人说他是弄臣，也有人说他是典型的利己主义者，其实这些说法毕竟都是后人的观感，谁都没有身处那个环境之中，所以，后人任何的评说无非是个自的角度不同而已。
　　事实上，在写《他们的国.郑国篇》的时候，我虽然用历代的君王做引子，其实我更想说的是祭足还有那个在我看来远比他更出色的郑子产。我会在后面讲述这些故事，在此先一笔掠过。
　　祭足的死是不是会让郑子婴感到忧伤和惶恐呢？也许会，也不不会。但是，郑子婴厚葬了祭足这是肯定的，一个为郑国江山貌似“春蚕到死丝方尽”的人，一个与郑国江山一生须臾不离的人，祭足把他的一切都留在了这个国，也是他的家。
　　随着生命的不再，一切的爱恨情仇，都将烟消云散，不复再来。
　　他奉献过，他自私过，他专注过，他算计过……一切的一切，都是过去时。躺下，不知道那双充满着心机和计谋的眼睛是否能合上，更不知道他生命最后的时刻在想些什么？他见了郑庄公该怎样说？
　　可以肯定的是，郑庄公猝死之后，他协助主政者这几十年，是郑国动荡的几十年，高层频频的权利更迭，造成的必然是民心不稳，而民心不稳的最直接后果就是综合国力的下滑，郑国由郑庄公时期的春秋小五霸国家，迅速成为一个国力平平，内忧外患的国，不能不说与他老先生有着种种最直接的关系。
　　但是，你又不能不承认，他把他的一生都给了这个国家，从辅佐郑庄公伊始，到郑子婴这里结束，他的从政生涯可谓波澜壮阔，能全身而退，以至于保留一个全尸，你不能不说这确实是一个奇迹。
　　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他老先生能前后伺候这么多君王而安然无恙，这就是能耐。当然这种能耐里面有太多东西，算不上生存的技巧，但是，起码也算是一种官场经典的厚黑之术。
　　
五．

　　祭足死了，望着老大夫冰冷的尸体，郑子婴有点欲哭无泪。说实话，祭足为他分担了郑国太多的事情，让他这个君王当的不那么累，虽算不上悠哉游哉，但是日子也不错。祭足这一死，他该怎么办？郑国将怎么办？
　　并非危言耸听，因为马上麻烦就来了。
　　记得他吗？记得那个被祭足杀婿吓跑了的郑厉公姬突同学吗？十几年间，他一刻都没忘记郑国，惦记着他曾经的王位。当年他一口气跑到了了栎地，在此地卧薪尝胆，蛰伏等待机会。他知道，只要祭足不死，他就没有机会，如今祭足死了，机会来了。但是，仅仅靠着他一个流亡之君，想回国复位显然是不可能的任务，于是他求助，求助了齐国。
　　这时候的齐国已经不是齐襄公的时代，他的三儿子掌舵齐国了，名为齐桓公，他开创了一个属于齐国崭新的时代，让齐国真正成为春秋的第一霸主。齐桓公不是他老子诸儿，他看的清楚，如果齐国要图谋春秋大业，必须把位置在春秋版图上处于中枢的郑国问题处理好，就算不能吞掉它，起码也要让它听命。于是齐桓公对部下说：“当年我爹活着那会儿，设计让郑子亹，高渠弥来齐国议事，本来也请了祭足，那老东西足智多谋没有来，结果我爹把他们都杀了，没想到这个祭足把郑子婴推出来了，这让我爹死都没闭上眼，如今祭足死了，是到了我们该动手的时候了”。
　　怎么动手？利用逃亡的郑厉公姬突啊，所以双方是一拍即合，齐国给郑厉公提供了军队，让郑厉公去攻打郑国，美其名曰：送您回国继位。你瞧瞧，啥叫枭雄？齐桓公就是。
　　郑厉公当然愿意啊，因为打下郑国，那天下是他的，所以，一马当先啊。
　　结果是齐国“护送”的军队和郑国的军队在大陵这个地方交上手了，郑国这边派出了大将傅瑕率兵出战，两下交锋，齐国的大将不虞，宾须无绕出背后，先打破大陵城池，插了齐国旗号。傅瑕一看这样子，只得下车投降。姬突对傅瑕十七年相拒十分愤恨，咬牙切齿，叱左右：“把他砍了提着他的脑袋来见我！”傅瑕大呼曰：“君不欲入郑耶？何为杀我？”姬突挥手阻挡了手下，问他，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傅瑕曰：“君若赦臣一命，臣愿枭子婴之首。”且指天日为誓。姬突放了他。就这样，毫不知情的郑子婴同学被出卖了。
　　回到郑国，傅瑕先是联系了叔詹，他告诉叔詹，姬突在齐国的支持下，已经打破大陵，复国指日可待，齐兵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斩子婴之首，开城迎之，富贵可保，亦免生灵涂炭。转祸为福，在此一时。不然，悔无及矣！
　　叔詹见此情形也说：“当年，子亹，高渠弥死于齐国的时候，我就想推举让姬突归位，可是遭到了祭足的强烈反对只能作罢，如今祭足死了，看起来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啊，只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傅瑕说：“可通信栎城，令厉公快速进兵。你出城，装成要拒敌的样子，子婴必临城观战，吾觑便图之。子引故君入城，大事定矣。”
　　叔詹从其谋，秘密派人致书姬突。傅瑕然后参见子婴，诉以齐兵助突，大陵失陷之事。这郑子婴本身就不是个见过这样阵势的人，大惊失色问：“这下该怎么办？我花大价钱求助楚国军队来救援吧。”
　　叔詹找理由故意延缓这件事。过了二天，求助楚国的信使还没出发，谍报：“栎军已至城下。”
　　叔詹对郑子婴说：“臣当引兵出战。君同傅瑕登城固守。”郑子婴信以为真。
　　姬突带着兵马先到，叔詹装模作样的和他打了几个回合，宾须无带着齐兵开始进攻，叔詹回车便走。傅瑕从城上大叫曰：“郑师败矣！”
　　看到这里，郑子婴腿都软了，便欲下城要跑。傅瑕从后用剑把他刺死，可怜的郑子婴同学为政十四年，却以这样的方式死于城上。叔詹叫开城门，姬突与齐将宾须无一同入城。
　　傅瑕杀了当朝国君还不算，还把郑子婴的两个儿子一并干掉了，叛徒啊，无所不用其极。
　　这一年是公元前680年，姬婴在位十四年，是庄公儿子里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结果也是死于非命。他也没有任何谥号，历史上多用郑子婴，也有叫郑子仪的，说的都是他。

　　掩卷：

　　祭足老谋数十年，翻手云雨戏弄天，
　　可叹子婴根基浅，厉公复国道无间。

                               　　2013年9月10日星期二

昊哥

读春秋，知道郑国的王位很血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