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国.郑文公
一.
郑厉公因为箭伤发作而死,他在位四年,头两年忙活清算,后两年忙活护君,为周天子人家也算是死而后已。
历史这玩意儿就是这样,它所告诉我们的这些,需要靠各自的理解。孰对孰错?谁是谁非?不能一概而论。但就我个人的理解来说,郑厉公是一个忠君思想很重的人,是一个讲道义的人,也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然而,好人无长寿。
郑厉公死后,他的儿子姬踕继位。至此,郑庄公儿子的那一代人的狗血剧情,就此落幕,开始了新一代人的传承。
郑文公在位45年,其时间长度可以直逼他的先祖列宗,从这点上也可以看出,这家伙在治国理政方面是有两下子的。
但是,一个客观事实是,郑文公在位期间,郑国依旧是春秋诸侯国里一个很平平的国家,早已经没有了当年郑庄公称小霸的时候那种威风,而是夹在晋国和楚国之间,处于一个很尴尬的位置。
他也曾经依附过齐桓公,齐桓公的葵丘之盟他也是参加者,宋襄公的盟会,他也是作为一个受邀者参加,后来桓公和襄公相继死去,他又投靠了楚成王。晋文公称霸中原后,他又作为主持人参加了践土之盟。
这完全是没办法的是事情,此刻的郑国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锋芒和霸气,剩下的只是在强国之间摇摆求和,图谋一个相对的稳定。
春秋的中晚期,一些不大不小的诸侯国,其实是很受罪的,在秦,齐,晋,楚这样的“超级大国”的觊觎之下,日子肯定不好过。而为了能活下去,或许就要委曲求全,要么依附某一个大国,寻求一种靠山,要么就要和大国搞好关系,给点贡品,求罩,求安稳。
郑国到了郑文公这一代,早已经失去了他先祖创立国家的那种强势的上升,更不要说想达到郑庄公的那种小霸状态,虽然郑文公他老子郑厉公在位的后两年,修复了和周天子的关系,说实话,作用不大,因为你面对的不是一个周天子,而是一些具有虎狼之心的诸侯大国。
更要命的还有,郑文公必须面对国内的不消停。这种不消停来自于他的至亲,郑文公有三个夫人,这三位为他奉献了六个儿子。他在位的时间又如此之长,让他的儿子们不仅有压迫感,还有一种永无出头之日的悲催,有了这个想法,儿子对老子就可能不敬,甚至是歪心思。
二.
大事不能糊涂,当郑文公发觉儿子们在觊觎他的位子的时候,他老先生玩狠的,他居然一口气杀掉了五个儿子,侥幸逃脱的那个叫姬子兰,总算从父亲的魔爪下逃出。
为了自己的君位,可以把自己的亲生儿子一一干掉,这事儿,让虎毒不食子的老虎都汗颜,更别说人了。但是,这就是你死我活,别无选择。
铁血,无情,杀戮,维稳。郑文公在巩固政权方面,真的是不含糊,能下得去死手,对自己的亲儿子毫不手软,为春秋历史,注入了惊悚和灭绝人性的一幕。
郑文公当年曾经把落难流亡的晋国老公子重耳拒之门外。按照当时郑文公的理解,你一个如同丧家之犬的落难晋国公子,老态龙钟的能有啥前途和未来,我搭理你做什么?
这种冷遇对重耳来说无非是他流亡十九年的人生路的一次经历而已,当然,对这种羞辱性的经历,他重耳不会忘。
所以,在复国成功,成为晋文公之后,重耳同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修理郑国,以报当年之辱。他找到了他的岳父秦穆公,(虽然两人的年纪差不多,但是辈分不能乱是吧),于是秦军和晋军组成联军,来讨伐郑国了。
晋军驻在函陵(新郑市西北),秦军驻在汜地(今中牟县西南)。郑国的谋臣佚之狐对郑伯说:“国家危急了,如果派烛之武去见秦君,秦军一定会撤退。”郑文公派人召见烛之武,烛之武来到朝上,推辞说:“我年轻力壮的时候,还不能为国家立功;如今我已经老了,更加无能为力了。”郑文公说:“我不能及早重用您,如今有了急事才求您出马,是寡人的过错。然而,如果郑国灭亡了,对您会有什么好处呢?”当即任烛之武为郑国亚卿,烛之武这才答应试一试。
这个亚卿是周朝分封制里面,对卿这级官员的职务分配,前面有“上卿,中卿,亚卿就是中卿,后面还有下卿”。反正君王的嘴巴一张一合就算数,烛之武就这样临危受命了。
半夜里,烛之武从城上坐在筐子里顺着城墙出溜着来到城外,到秦营去拜见秦穆公说:“秦晋联军围攻郑国,郑国已经知道一定会灭亡了。如果郑国灭亡对君主您有好处,斗胆麻烦您只管打进城去。越过别的国家设立自己的边邑,君主您是明白人,治理时候的难处可想而知,怎么能把灭亡郑国的目的作为增加晋国的土地呢?邻国的势力增强了,君主您的势力就相对减弱了。如果放弃攻郑,从而把郑国作为东道主,一旦东方有了什么事,来往运送行李,供给粮草不足,君主您绝对不会有什么害处。况且,晋国国君的位置也是靠君主您赐给的,晋国也曾经答应给君主您割让河西的焦(今三门峡西郊)、瑕(今山西芮城)等八城,然而晋君早晨渡河回国,晚上就筑城来防备秦国。像这样没有信誉的行为,君主您比谁都深恶痛绝。晋国对于占领别国的土地,有什么可厌烦呢?既然已经从东边扩张了郑国土地,那么一定会肆意扩充西部的土地。如果不让秦国国土减少,将到哪里去夺取呢?只有分割秦国才有利于晋国。看来只有君主您三思了!”
不能不说烛之武是一个辩才,这番话入情入理,丝丝入扣,当然就打动了明白人秦穆公了。他不但认同了烛之武的观点,还和郑国签订了盟约,居然还派出了自己三员大将协助郑国做守卫防务。
消息传到屯兵在函陵的晋文公哪里,晋文公眼睛都直了,原指望秦穆公能和自己联手把郑国灭了,哪里知道被老丈人耍了?而且,以晋国一己之力,想拿下郑国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任务,啥也别说了,撤军吧。
这个《烛之武退秦师》的典故,好像入选过中学课本,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了。
三.
一个在位45年的国君,如果仅仅是像一个维持会长一样,忙活着平衡和补漏,这一定很辛苦,而郑国也正是这样,郑文公在位的这几十年,国力没有任何的提高,更不消说什么提振国民士气了,大家都在一种感觉:过得去的体验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真够不容易的了。
当然,人家郑文公也没闲着,不光和大国搞外交,弄平衡,还要防备着几个如狼似虎的儿子对他王位的觊觎。
够累啊,解决累的办法,郑文公老先生很直接,开杀戒。你们不是惦记我的王位吗?你们不是盼着我早死吗,对不起,我先把你们送走,我眼不见心不烦,耳根清净,王位安逸了。于是,他的五个儿子吃饭的家伙都搬了家。
只有那个叫姬子兰的是个智商系数比较高的,一看老爹瞪着那双杀红了的眼睛,啥也不说,撒腿就跑,再不跑也是这个下场。
跑你也得会跑,跑去的这个地方很重要。姬子兰聪明,他最早跑去了和父亲缔结盟约的秦国,很快感觉到这样不安全,于是转身跑到了晋国。
这晋文公本来就对郑文公没啥好感,见郑文公的儿子来投,非常高兴。为啥高兴?这就是枭雄们的政治考量,你再能的郑文公迟早也会死,你死了之后,你这个唯一的儿子,肯定是郑国最高行政长官的不二人选,我对他好,他对晋国还能差了吗?
所以,姬子兰在晋国,绝对是座上宾,是晋文公非常得意的人。而这个姬子兰也非常对晋文公的胃口,所以,晋文公对他真的是喜爱有加啊。
郑文公干生气了,没辙。你为了大清洗,下杀手赶跑了这唯一的劫后余生的儿子,你还有什么招数来对待他?
所以说,姬子兰同学天赋聪慧,必成大器啊,当然这都是后话。但是,这个跑路选择的实在是很精妙,让老爹郑文公干瞪眼,没办法。晋国晋文公当然不能理会郑文公,扶植一个亲信,比武力更具有杀伤力和实用性。
这就是晋文公的韬略。
四.
我们确实很难想象,一个执政45年的国君,他会有多大的精力和耐力,去迎接每一天的日子。
我真的就不相信,那把龙椅有如此的诱惑力能让一个人在长达45年的时间里,乐此不疲的偏安于斯。
但是,至少传递出这样的信息,那就是权位自古以来何其炙手可热,又何其让人至死不休。
哲人斯宾诺沙说过这样一句话:
历史是一艘船,它载着过往,驶向未来。
是的,我们都是历史这艘船上的乘客,你可以不知道“泰坦尼克号”的“海洋之心”,但是,你一定要记住,历史没有浪漫,历史其实充满着可触摸的现实感。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在《他们的国》这个系列里,我数度沉溺其中,几乎不能自拔,我用文字试图穿越数千年的时空,我用文字试图去梳理那繁杂的历史线索和脉络,然后我感知一些让我砰然心动,抑或让我掬一捧泪水的那些被尘封的故事。
我们并没有走出过历史,今天没有,未来也一定没有。
不是所有的国君都是明君,也不是所有的国君都是暴君。在春秋这样一个,充斥着历史大开大阖的时代,凡是在这个舞台上亮像粉墨的,都有属于自己的戏份,演成什么样子,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而我们这些后来者,也只配面对他们仰起头。
走不出历史确实是一种看起来很悲哀的事情,问题是,你走出了历史,你却又会怎样?我从来没把历史当成一部教科书,因为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汲取方式,所以,有人读史明志,也有人读史厚黑,角度不同,观点和感受必然不同。
晋文公不仅容留了姬子兰,而且让他做了晋国的大夫,这晋文公的手笔和视野何其阔绰啊。
公元前630年,晋文公让子兰领兵讨伐郑国,子兰说:“君子虽在他乡,不可忘记祖国,我不能讨伐我的祖国。”晋文公被子兰的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阿,只能讪讪的夸子兰热爱祖国。
五.
人,谁都不能逃避规律,这规律的执行者名字叫:时间。它的法则就是,把一个叫时间的东西给了你,然后一分一秒的再从你的手中把它夺走,可能长度因人而异,但是,下场一定是殊途同归。
郑文公他老了,他精气神没有了,他也没有了那种昔日的毒辣了。他苦心经营了这个国家45年,终于到了他干不动的时候了。
还是在公元前630年,姬子兰拒绝带兵攻打他的宗主国的时候,并未阻挡春秋霸主之一的晋文公重耳的决心。就在这一年,晋文公出兵伐郑,包围了郑国的都城,郑国派使臣求和。晋文公说,只有让子兰回郑国做太子,将来做郑国的国君,才可以撤兵。郑国就迎子兰回郑国。
看到晋文公的厉害了没有。
郑文公知道,他不能再杀掉这个唯一的儿子了,因为他知道属于他的时间不多了,不考虑身后事对不起列祖列宗,而这个国,这份家业,唯一值得托付的,也只有姬子兰,那可是他的血亲,是他的血脉,是他生命的延续。
公元前628年,那是一个春天,春来郑国传着一个让百姓们说不清楚的消息,郑文公死了,终于死了,不得不死了。
治丧委员会讣告,举国治丧啊,没有水晶棺,古人算计的聪明,也没留下郑文公敛冢的精确位置,怕千百年来,以挖死人墓,扒活人房的人们乐此不疲的折腾,所以,不知道郑文公同志墓在何方。
当沉重的棺木落下,当尘封的泥土厚厚的盖在郑文公的棺木之上,我们知道,泥土之下,只是一种生命形式的终结,而有关这个人,以及他的故事,并不会被历史简单的忘记。活着或者死去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你该怎样活着,又该怎样死去?!
我叹息:
四十五载君王路,苦心经营风雨中;
可叹先祖势已去,唯有飘摇谋求生。
2013年9月13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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