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大漠孤烟斜 于 2013-8-6 09:55 编辑
丛林历险记
那年五月,上级安排我和赵参谋探路,准备选择一条公路的走向。我俩做了准备,带了干粮和水,指南针,望远镜,简单的急救用品,最重要的是武器,赵参谋喜欢打猎,带上自己的小口径,我不喜欢那玩意儿,打一枪还得拉枪栓退弹壳。我拿了一支半自动,带了三十发子弹。
吃过早餐,司机小李开上吉普车,把我俩送到拟选路线的山口,就飞驶而去,他要绕到山那侧的公路边接我们。我和赵参谋顺着山沟的便道往里走。
山里的五月,天气温暖,山涧的溪水欢歌奔流,山路越来越窄,两侧的树木越发茂盛,走了几里,眼前一亮,视野豁然开朗,顺着山坡是几块田地,哇!这里有人烟啊!
突然,赵参谋喊道:“野鸡,有野鸡!”
我也看到左侧二百米开外的田里有几只野鸡在吃食,我们立刻举起枪来。
“砰!”的一声枪响,臭枪法!野鸡毛都没碰到,野鸡却“噗啦啦”全飞走了。
听见枪声,右侧的农舍里走出一位少妇,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那少妇也就二十多岁,上身穿一件红底小花的棉袄,棉袄很破旧,缀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五颜六色,几乎占了棉袄一半的面积。衣角、袖口和肘部的补丁一层摞着一层,也是祖传的几代的文物了。下身穿一条破旧的单裤,补丁不太多,却露着几处白净的皮肤。
少妇有点惊恐地望着我们,估计她很少看到沟外的世界,更是少见生人。
赵参谋常跟村民打交道,他就过去问话。
原来这条山沟里只有她们一户人家。她老公一早去县城了,今天赶不回来,只有她和孩子在家。从她慌乱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的恐慌不安。
她家里堂屋又是灶间,乱七八糟的,里屋住人,炕上的被子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像和尚的百衲衣,花花绿绿的全是补丁。
屋里没几件家具,我们大咧咧地参观着,小媳妇忐忑不安地抱着孩子跟在后面。
赵参谋说,天不早了,我们该吃午饭了。
又对小媳妇说,我们在你家吃饭。
小媳妇慌忙说,家里什么也没有!
我看看手表说,还不到十点,吃什么呀?
赵参谋小声说,哥们儿,歇会儿,谝会儿,逗逗嘴,这小媳妇长得不丑,蛮靓的。
我鄙视他一眼,赵参谋老婆没随军,嘴巴怂的很,看见漂亮女人就走不动,有事没事都要嗒咕几句,机关的女兵都烦他。
我说,别闹了!我们任务紧,别误了时间。
赵参谋对我耳朵小声说,你不知道吧?张处每到星期天就来这一带打猎,我估计他是打野鸡来了。我琢磨着,这小媳妇长得不丑,八成和张处有一腿。
赵参谋一说,我心一动,张处打野鸡的事机关传得很邪乎,说这一片有他好几个相好。
赵参谋一本正经地对小媳妇说,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
小媳妇抱紧孩子只摇头。
我们是来调查的。赵参谋盯着小媳妇说,张处长是不是老来看你?
小媳妇一脸的惊恐,不住地摇头。
你不说实话就跟我们走。
赵参谋一边说一边把枪横在腿上,拉了一下枪栓,你要说实话就啥事也没有。
说!张处跟你睡过没有?
赵参谋厉声问道,小媳妇哪见过这阵势,小脸吓得煞白,不住地点头。
睡了几次?赵参谋追问道。
小媳妇双眼迷茫,好一会儿才说,记不清了。
俗话说,说曹操,曹操到。
他们问答期间,我听见摩托车的声音,坏了!会不会是张处来了?
我急忙给赵参谋使眼色,赵参谋也听见了摩托车的声音,他嘱咐道:你听着,我们来调查的事不能对任何人说,尤其是不能让张处知道。明白了吗?
小媳妇拼命点头,我们急忙溜走了。
走出这家门前的地,就是密密的灌木丛,赵参谋蹲在灌木丛里,探头观察。
妈的!张处这小子真不是东西,还真进屋里去了。赵参谋念叨着。
走吧,你犯哪门子病,人家屋里打炮,你小子门外站岗,犯贱呀?我催他快走。
赵参谋嘟嘟囔囔站起来,一边走一边说:妈的,老子回去就给他捅到纪检,让他狗日的大头受罪。
我劝道:你得了吧,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事,这年头,不要管别人的闲事了。
赵参谋也不是个好鸟,我们过来的上一个山咀子就有他一个相好,估计这个小媳妇的事就是他那个相好泄密的。
赵参谋追上我说:头,你不能这么说,我那是一心一意,不像他一划拉一片。临了又加一句,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你还一心一意?你家里的花儿给谁守门子的?我知道赵参谋的底细。
不说了,不说了!赵参谋别看说起操蛋话一摞一摞的,可一说他家的事就哑巴了。
因为他在外面沾花惹草的时候,他老婆也在家给他的帽子刷了一层绿漆。
我俩继续赶路,山路也越来越陡,后来就没有路了,只是沿着沟底的小溪走。
等没有小溪的时候,我们开始爬坡,高大的乔木也没有了,都是低矮的灌木丛,许多枝条都是带刺的,老挂衣服。
肩上的枪愈发沉重,可一路再也没看到一只野鸡。
我们终于爬上了山脊,山脊很窄,也就两米宽,山脊上竟有一座袖珍小庙,说它袖珍,是因为它只有一尺多高,小庙里还安放着一个粗糙的小香炉,更让人惊讶的是,居然还有新近烧香的痕迹。小庙前有三块石头,石头下压着一张白纸。
我把那纸拿出来,才发现是张红纸,周边被晒得褪色成白纸,中间还是红色的,用毛笔写了字,忘记写的什么了,似乎是保佑什么的意思。
站在山脊上,放眼四野,山峦起伏,尽在脚下,蓝天白云,举手可及,山风疾速,衣衫哗哗作响。太阳在移动的云朵间躲猫猫,把大地绘染得五颜六色,忽明忽暗。
我们观察一下地形,翻越山脊,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打开地图,用望远镜仔细地察看,把我们走过的路线标注出来。
我们爬山已经汗流浃背,被凌洌的山风一吹,感到格外凉爽,不由得打了两个喷嚏。
一只苍鹰在天空中盘旋,我端起枪来,对赵参谋说,没啥野鸡,把子弹放了,省得老背着。说完,打开保险,手指扣动,“哒哒哒!”,清脆的枪声震荡山谷,山坡上飞起好多的鸟禽。
赵参谋一脸失望地说,看看,看看!都跑了!我笑了笑,并不遗憾地说,我们是找不到的。下山吧!
我们一路上除了在农家舍附近发现过野鸡,再也没有看到过,山背面不会再有了。
山上的奇异景色让我们大饱眼福,而最让我们叹服的却是背坡的皑皑白雪。已经春暖花开的季节,大山背侧的积雪还没有融化。如果说上山让我们汗流浃背,下山真是让我们精疲力竭。
如果说我们上山累得汗流浃背,下山却是让我们精疲力竭。
我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山背面的积雪竟然没膝,每走一步都累得我们气喘吁吁。
而且因为积雪深,我们又看不到雪下的荆棘,两腿、两手都被雪下带刺的植物划破了。
赵参谋喘着粗气说:头,我们原路返回吧,这又没有路,万一掉到悬崖沟壑了可就真嗝屁了!
我回头望望已经遥远的山脊,狠狠地说:这么难走,你他妈还有劲爬回去吗?
赵参谋回头望望,咽了口唾沫,无奈地说:只能不回头了,这要出了事,记着给我老婆说一声呀。
我俩足足在雪地里挣扎了两个小时,走走歇歇,算是走出了阴影,重新来到阳光明媚的春天。
山沟里的水很是湍急,小溪慢慢变成了小河。
低矮的灌木少了,高大的乔木遮天蔽日,树上还缠绕着葛藤,树荫里散发着一股清新的气味,脚下不时有腐烂的朽木,不时有被惊起的鸟虫发出声响,在密林里慢慢消失。
突然,我们看到河边有一座建筑,原来是一座老磨坊。
我们快走到磨坊的时候,看到了相距不远的一座瓦房。
那瓦房很有些年头了,房顶上草木茂盛,背阴的墙面长满青苔。
一位瘦小的老汉从屋里走出来,有点痴呆地看着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一个十多岁的女娃藏在他身后,用警惕的眼神打量我们。
这老汉个头很小,一把山羊胡子,穿一件破旧的黑棉袄。我们因为是翻山下来,所以老汉很奇怪地盯着我们,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从屋后出现?
赵参谋大声和老汉打了招呼,乡党,吃哈么?
我亦走近屋后,屋后是一个灶台,火焰正旺,大铁锅里煮着多半锅鸡,足有二十多只。
老汉解释说,昨晚可能来了狐狸,把养的鸡都给咬死了。没得办法,只能炖了吃,你们赶上了,一块改善吧。
老汉说,这个深山老林的地方,难得见到人来,坐坐吧。
老汉的老房子很高,屋里被烟火熏得黑漆漆的,堂屋进门左侧是个火塘,也就是几块石头,火塘上方挂着一块肉,几条鱼,也不知道挂了多久了?
我去过很多困苦的地方,但是他家的状况还是让我们震惊。堂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件家具,住人的里屋只有一张断腿的小方桌,炕上铺着破席子,没有被褥,也没有别的家具,真真正正的家徒四壁。
老汉搬来木头墩,请我们坐下喝水,我们向他了解这里的情况。
赵参谋拿出烟,递给他一支。
老汉看看赵参谋手里的烟盒,又看看手里的烟,笑道:金丝猴,好烟呀!
随着东拉西扯的深入,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轻松,老汉看看我们手中的枪,说了一句让我们惊奇的话,他过去也是当兵的,我忙问他在哪里服役了?
老汉笑着说,我当的是国民党的兵。
原来老汉是四川人,内战时被抓了壮丁,在胡宗南部刚当了一个月兵,就赶上扶眉战役,大腿被子弹穿了一个洞,当了解放军的俘虏,领了三块大洋回老家,步行到这里时,路条被民兵没收了,不敢再走,就钻进这深山老林里。
后来被这家人招了上门女婿,就在这里生活了下来。
老汉的人生还算平静,毕竟是渺无人烟深山,他这样一个有历史问题的人,如果在山外,不知道要经受怎样的磨难?也许小命早就没了。
老汉儿女双全,可孩子们都不喜欢山里的困苦寂寞,大女儿出嫁到山外,唯一的儿子也到山外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家里当时只有一个小女儿。
老汉看看忙活烧火的小女儿,叹口气说,留不住了,将来大了也要嫁出山去。
我看看空荡荡的房子,想起一件事,问他:你媳妇呢?
老汉答:给大女儿看孩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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