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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十分的时候,突然觉得肚饿。那种饿把胃一团一团的纠起来,空空的,十分难受。
在床上想了五分钟,终于爬起来,一边过去摇修真,嘴里嘟嘟嚷嚷:我饿了,快点起来,开车到镇上去买包子。
修真翻个身,从另一边爬起来,迅速的穿好衣服,说:走吧。
我到有些惊奇了,什么时候他能这么迅速的起床了?带着惊奇的眼光,又怔怔的看了他两分钟,然后才慢吞吞的走过去,坐进车里,拉过安全带捆住自己。
还是没办法,只好张着嘴笑咪咪的问他:怎么今天起这么快?你不是说早晨要慢点起床才养生么?
他睬也不睬,打着方向盘,把车倒出去,再一打方向盘,正着驶出去,半天才说:我老婆不是饿了么。这得多大的事啊。
我很是感动,也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指,原来在他的心目中,十年如一日,我还是如此的重要。
当初不是这样的。
有一本小说里,很文艺的讲述了一个故事。说是一个女子,喜欢上了一个男孩,最后,那个男孩跟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女孩走了,女子结了婚,嫁了人,一晃眼,十年过去了。
我到是喜欢这样怔怔的想,有时候也仅仅是蜷在一张躺椅上,没有目的,没有方向,甚至连家务也不干,就这样懒懒的,怔怔的躺着,想。
这里原是好的,所有的树木全是自然的,原生态的,在阳光下轻轻的摇晃着,有时候没有阳光,她们也摇晃着,头上是灰蓝的,洁净的天空,鸟雀在树叶间来回跳跃,爱怎么生长就怎么生长,爱怎么嬉戏就怎么嬉戏。
也不是不是烦的,当知了在树叶间不停的鸣叫,当无数只蝉在树叶里一齐鸣躁,那种响声,惊天动地,恨不能把窗户砸了开来,然后把那些树,全部都伐掉,扔得远远的,远到一个光凸凸景地,这里只有我,一间房,一个人,一张椅子。
到最后,却是怔怔的笑了。
有时候会与修真对话,大致如下:
他说:你能做点事儿不?
我说:不能。
“你还能有点婆姨的样儿不?”
我依然说:不能。
他摸摸鼻子就走了。留我一个人怔怔的坐在空空的房间里,电视放到最大的声响,手里抱着IPAD,歪在那张躺椅上,或者是床上,渐渐睡着。
我总是想十年前自己是什么样子?
那天与秋原聊天,他说:你没有毁容,没有流浪,已经很好。容颜算什么呢,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你是你。
我望着他笑,我说:是么?是么?
我摆明了不相信他,这种根基其实不过是不相信自己。
容颜是很重要的,到不至于一定要艳光四射,至少面目皎好吧,眉眼嘴鼻,全都理所当然的分配在自己相应的位置,彼此相得益彰的。
可她们不相信。她们相信那些良人说的话,相信他们所说的:容颜算得了什么呢?只要你是你。
也有觉得自己容颜很重要的。皮肤白嫩的似刚剥出的鸡蛋,又嫩又滑,胸脯挺而迷人,穿一条丝质的贴身短裙,走路微微款摆,那风姿,真是迷人。
我曾经很是相信。总会忍不住伸手出去摸她的脸蛋。
我说:嗯,小糊涂蛋,你这小脸真是迷人啊,手感真好。
她笑笑:那有你们呀,幸福的,不像我们这些没人要没人理的,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没人要没人理。
嘴真会说,说得软到你的心坎里,却又不能反驳,她很早就离异了,丈夫早已另娶,原因不明。
只能沉默着吸杯子里的可乐,大口大口的,把冰块搅得哗哗的。
也曾试着把秋原介绍给她认识,在茶室,两个人彼此热切对看,呀,是很对眼的。
我说:秋原,小糊涂蛋人又漂亮又能干,最重要的是,她温柔得很。
秋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笑。
我说:你到是说话,怎么样啊?
秋原说:那我们先彼此接触一段时间,从朋友开始,试试吧。也不是十分认真的样子。
小糊涂蛋认真了,一个劲儿的坐在那里抿着嘴笑,又低着头说: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呢?又没钱又没房。
我扑过去捶她:乱讲什么呢,还没开始就自个儿作贱自己了不是,你看你,要人才有人才,要身材有身材,又温柔,又贤惠,那个男人不把你捧到手心宠着。
秋原就坐在一边,一直笑一直笑,然后说:小雀儿,你能文静点不?
我徒然的坐下,白无聊赖的喝我那杯花茶,然后用吸管搅着菊花,眼睛眨吧眨吧的,什么也不说。
她们就开始聊天,聊一些在我看来,全无营养的话,比如说天气,比如说汽车,又比如说旅游什么的。
聊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看我,我还是不讲话。
小糊涂蛋就问我:小雀儿,你怎么不讲话了?
我摆摆手,继续搅着我杯子里的菊花,索性光着脚蜷到藤椅上来,甩掉鞋子。
她们转过去又聊,然后没有声音了,秋原就说我:小雀儿,你不作了,行不?
我眨巴着眼睛看他,一点可怜的意思也没有。
秋原就说:好吧,你可以不用文静了,你一文静,还真受不了。
我站起来,套上鞋子,然后笑咪咪的再见了。
我跟修真说:我把秋原介绍给小糊涂蛋了。
修真说:小糊涂蛋不是秋原的菜。
我就跟前跟后的问他:为什么呀?为什么呀?你凭什么说小糊涂蛋不是秋原的菜?小糊涂蛋多漂亮呀。
修真不理我。我从卧室追到厨房,又从厨房追到厕所,他站在马桶前,无奈的对我说:嗯,我要尿尿了。
我倚在门前问他:为什么小糊涂蛋不是秋原的菜?小糊涂蛋多漂亮呀?
后来没隔多久,小糊涂蛋在微信上跟我哭诉,秋原不理她了。
我真的很纳闷。
小糊涂蛋又漂亮又勤快,做事又有计划,那像我呀,蹲在地上看蚂蚁也能呆呆的半天,出门永远是一件皱皱的T恤,牛仔裤或是短裤,有时候还会迷路,十天半月也不爱进一次厨房,我都还能嫁出去呢,为什么小糊涂蛋不行呢?
我觉得秋原有问题,可这个问题也不好说。毕竟是人家的私人感情问题,我只好对小糊涂蛋说:秋原那臭小子没有福份,咱别搭理他了。
回头又对秋原说:你是不是有病?你有病你告诉我,我不笑话你,真的。
秋原敲着我的头说:神经,我有神经病。
我叹口气,我们都有神经病。谁说不是呢。
只有修真没有。
修真活得很真实。十年前的时候,修真在一幢高楼上对我说:嗯,小雀儿,我们结婚吧。
之前他刚刚煽了我一个耳光,右手用力扇的,害得我左边脸颊还火辣辣的烧灼。
我想也没想,我说:好的。
第二天我就反悔了,巴巴的跑到修真的楼前,蹲在他的门外边,等他开了门告诉他:修真,我,我可不可以不嫁给你了?
修真说:不行,我昨天晚上已经通知家里了,老妈老爸已经通知了街坊四邻,酒席都订了下来,你这个时候反悔,怎么可以?
我埋着头,又彷徨又无助。
我说:那好吧。声音弱弱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修真抱着我,把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这原是我最喜爱的姿势,可是我一点感觉也没有,我说,好吧。
我有了家,我终于嫁出去了,我这样的女子,居然也能嫁出去了,我还要怎么样呢?
爸爸妈妈是高兴的。
她们看着修真,就像看见一个不怕死的人,敢去出征一样,把修真围得团团转,只有我一个人默默的坐在一边,怔怔的,有时候会眼泪汪汪的。
修真说:别怕,小雀儿,有我呢。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这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
很多年后我想那起那本小说。
我说:修真,我想给你讲几句话。
修真说:怎么?和我过厌了?想寻第二春了?
我点点头,很多年过去了,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修真说:行啊,你找着接手的没,有人接手,我就放你,不过,你得领到我跟前,让我看看,我才放心,你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又这么懒,怎么说我们也夫妻一场,没的最后饿死了,可咋办?
我抬头看着他。
修真又说:哎呀,我也正好想找个情儿,天天手挽着手钓鱼逛公园去。这下可不就解放了,终于不用伺候你了。
然后捏捏我的脸蛋说:小雀儿,我发现,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越来越天真了。又说:哎,瞅瞅我老婆,多漂亮啊。
我所有的话都咽回肚子里,蜷在我自己的房间里,蜷在那张躺椅上,开着电脑,听里面人的声儿聊天。
我不明白,十年怎么就过去了呢?
我不觉得自己老了,还是穿棉布的衣服,还是直发素颜,还是喜欢一个人怔怔的坐着,站着,有时候会穿条花裙子,背着手在田梗上一步一步的行走,直线,一顿一顿的。
秋原会说我:小雀儿,你怎么不见老呢?
我嘴上不说,心里一个劲儿的说,你不见我老么?我老了,我早已老了,我的心里已老得迈不动步了。
我不知道下一个十年会是怎么样,或许还是如此一无是处的碌碌无为,一日一日里怔怔的,也就过了。
但我还是极易被感动回来,有的人一辈子也寻觅不到爱情,有的人一辈子也相遇不到爱情,这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寂寞的不是处境,寂寞的只是一种心境。
我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是不会寂寞的。
对着一朵花,一只蝉,或者是在季节里翩飞的蝴蝶,我会说:你可是祝英台么,你可是梁山伯么?
没有人会回答我,而我,也不需要什么回答。
那些故事其实已经没有必要提起,而那些回忆,最后都将会被埋藏,我听到一首歌在唱:为了一张脸去养一身伤,别讲想念我,我会受不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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