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4日傍晚，忙完最后一单业务，去客家烧鸡店饱餐一顿，我们一家四口星夜启程。一是担心白天堵车，二是归心似箭。孩子早在寒假开始就整天念叨要回老家过年，盼望早点看到爷爷，盼望在大雪纷飞的老家堆雪人，盼望各式各样的烟花爆竹，盼望与老家的邻家孩子履行曾经许下的大约在冬季诺言。于我而言，春节回家两个任务，一是与年过八十已经失去自理能力的老父亲过个年，这样的年过一个就少一个了，老人家难以适应珠海的湿热气候，而我们夫妇却又有养活一大家子的任务不能陪伴在老家，只能请人照顾年迈的父亲，忠孝难以两全。本来姐姐在老家可以让我对老父亲少一点担心，但是姐夫的身体状况并不比老父亲好，患上了无法睡眠的怪病，差点走在老父亲前面，姐姐分身无术；第二个任务是探望已经癌症晚期时日不多的舅舅。与孩子的欢呼雀跃相比，我是满载一车的沉重。
走广州韶关方向路况不错，一路畅通无阻，两夫妇轮换着开车，虽说是归心似箭，却也是安全第一，不急不赶次日下午也顺利到家。下高速一直到家，沿途的公路两边齐刷刷是一家挨着一家的三层楼，纵深十几米，前面有停车场后面有独家院子。要致富，先修路；要致富，先近路。齐刷刷的门面，都是白色的马赛克或瓷砖到顶，白晃晃的绵延在路边。前几年回乡的时候就听说，当地不少在外打拼的身家数千万了，但是每家依然在老家路边修建一栋房子，落叶归根把根留住是许多暴发者不变的初衷，或许故土里才有许多金钱买不到的东西。窗边的白房子缓缓后移，我想，如果矛盾先生活到今天，还会不会再来一篇另类的“白杨礼赞”？如果那些戴着有色眼镜的外国人或者假洋鬼子看到这些景象，还会不会把贫穷落后当成中国的代名词？
老家的房子，是早年买了乡政府后面的机关老院子建的二层楼，房子近马路，是为了当年母亲在世的时候看病方便买下来的，现在姐夫和姐姐住在这里，也是为了姐夫看病方便。当时是五户人家同时动工建造的，这样就少建了四面墙，在当时的造价，每家节省了近壹万元成本。老家的房子整整齐齐的一排，风格相近，看起来倒也气派。老爷子十几年前果断把我平时寄回去节余的伍万元来建造这栋房子，还是有先见之明的，现在这套房子虽然屋顶有些地方渗水，门窗也已经老旧，但是据说可以随便卖到十五万。停车的时候，姐夫在门口指挥，让我停的规规矩矩。本来就是每家一个门面的狭小空间，外甥的车子已经占据了我家门口的大半位置，姐夫说邻居家都有车要停，过年还有拜年的车要停，所以必须紧挨着，否则就乱套了。
次日一大早，我们就前往另一个镇上的大集市去采办年货。常用的鸡鸭鱼肉花生瓜子糖果姐姐前几天已经买好了，需要购买的就是一些青菜水果和野味以及烟花爆竹什么的。距离集市还有很远的时候，姐姐说就在这里停好车去购物，我担心购物太多拎太远了不容易，又看到集市那边不少车开出来估计有位子停，所以坚持要开到集市附近的街上去。没想到集市附近的街道上停满了车，只好往集市的南边街道上开，想停到南边的郊区去，走了不到300米就开始大堵车，赌了近两公里长，大约半小时仍然纹丝不动。除了来往的小车，还有无数的摩托车和三轮车在见缝插针，这样下去看来几个小时都难以移动。
小镇上没有交警及时出现指挥交通。我只好下车，让妻子走到南边的尽头路口控制加压的小车过来，我自己则走到北边的尽头指挥加压的摩托车和小车退让。好在两头的小车司机和摩托车司机不知道我们什么来路，都能给面子服从指挥。这样大约花了四十分钟，街道才开始畅通，我们也就把车开到郊区的路边停下来。我感叹道，这哪是农村啊，找个地方停车比深圳还难。妻子十分惊讶，现在的农村真富裕，刚才一路过去的车流里，竟然有好几辆百多万的保时捷，还有一辆宾利，宝马奔驰奥迪竟然有二十多辆！
集市里人山人海水泄不通，肉类市场更是爆棚。好不容易挤进去，打算买点野味，被两个孩子一一否定。看到几条未脱毛的狗嘴角流血躺在那里，女儿的眼泪哗哗地流，不停地念叨好可怜，好可怜，谁买了就不理他；看到一堆野兔硬邦邦地堆在那里，女儿竟然哭了起来，谁吃了一辈子不理他；看到野山羊被割得血淋淋的，儿子说这个小绵羊好可怜，人真的好残忍，你们买了我不会吃的；看到田鸡，孩子说，这是吃害虫的我们不能杀害他们，弄得最后吃年饭的时候姐夫不得不撒谎说，那只土鸡是玩的时候不小心撞在墙上撞死了，我又给孩子们讲了一大通生物链和食物链的道理，孩子们才勉强吃了土鸡。转了一圈，最后什么野味也没买成，只好买了桂花鱼和牛肉，因为挑小个的鱼和买少量的牛肉，竟然被贩子们晾在一边好长时间，七八块钱一斤的青菜，老乡们一大捆一大捆地买，让我不得不感叹，现在的农民出手真大方。
买肉禽的时候孩子们左右不是，等到买烟花爆竹的时候，孩子们可不客气了，每样都要，妻子恍若有一种被宰的味道。但是，冷眼一看，那些老乡们买起烟花爆竹可是毫不手软，吃年饭的、迎除夕的、迎新春的、迎接贵客的，都是万字头能连续爆响二三十分钟的大卷电光炮，这要搁十几年前，除了吃年饭来一挂千字头，其他都是百字头的小鞭炮。卖烟花爆竹的夫妇连连告急，48响、68响、上百响的烟花几乎被哄抢，老乡们数百元数千元的烟花一箱箱一捆捆地搬，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大年三十忙了一上午，整了一大桌子的菜，最后谁也吃不下几口。曾几何时，年味就是真真实实的想吃一顿大鱼大肉，就是穿上一套新衣服，就是有形形色色的糖果吃，就是自己口袋里有香烟可以随时放爆竹。老父亲含糊不清地重复着那句说了几百遍的话：有钱天天过年，没钱年年难过。这句话，我听了几十年，每年的感触都不一样。现在的年味，许多人要的就是这种全家老少齐上阵忙碌的感觉，要的就是这种百家鞭炮争鸣富足的感觉，要的就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感觉，要的就是吃完年饭给老的给少的发压岁钱的感觉。
三十晚上，围着火炉看春晚，谁也没记住春晚有什么难忘的抑或兴奋的节目，其实就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唠嗑，给老人守岁。老爷子天一擦黑就要睡觉，孩子们在门外兴奋地放着烟花爆竹，爆竹声夹杂着尖叫声，点缀着吉祥欢乐年。老家的风俗，三十晚上是不能熄灯的，晚辈给长辈守岁，希望老人长寿。十二点整，除夕，鞭炮声此起彼伏，辞旧迎新。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一年又过去了，看老爷子的情形，听着断断续续的哼哼声，我倒是希望守一年少一年，没有健康的身体，吃不下好的穿不上好的，长寿反而是一种痛，痛在每一个人的心里。鸡啄米一般挨到五点钟，又是鞭炮齐鸣，开门迎接完新年，才上床睡觉。
大年初一给老人拜年，宾客邻里接踵而至，门口一时间变成了停车场，实在没办法停车，只好停在路边。今年的春节前后都是好天气，没有冰雪也没有下雨，空气中都是暖融融的气氛。“拜年了，拜年了”，互道恭喜，忙着端茶倒水递烟，张罗着瓜子水果，走的时候礼尚往来。拜年的礼物让人眼花缭乱，传统的滋补礼品之外，还有各式各样的大礼包，连王老吉、香飘飘这些都粉墨登场，只有买不到的没有想不到的。除了礼品，还有老人、孩子的红包，家里没有老人的，过个像样的年还真的花费不菲。
大年初二一早就去安徽宿松给舅舅拜年，在九江二桥上堵车两个多小时。初二已经不是春运了，都是拜年的小车造成的拥堵，乡下的进城是开车，城里的下乡也是开车，生活富裕之外，更多的是追求效率。以前整个正月都是过年，大把的时间慢慢排期走亲访友，现在短短的春节假期，亲朋好友同学老乡都要走动，自然就交通拥堵了。下高速后走过湖北黄梅二三十公里，便是安徽宿松，两地交界都是农村，但是都有了两车道或四车道的水泥路，不堵车走起来还是很快捷的，个把小时就到。一路驰骋，不禁感叹，想当年我儿时曾经跟父母步行去外婆家，早上太阳出来出发，晚上太阳下山到达，后来有轮船也是两头走路加坐船一整天，有时候晚点了还要去借宿，现在一天的路程变成一两个小时。
到了舅舅家，刚停好车，舅舅拿出了一个万字头的鞭炮，噼里啪啦放起来。还没放完，其他亲戚家老表家也都拿来长长的爆竹接力燃放，差不多放了一个小时才放完。我说又不是新客上门，怎么放这么多爆竹，舅舅说新车到了也要放爆竹，这又多出一个风俗了。年前本来是准备开旧车回来的，后来听说舅舅只有三个月了，便催促4S店年前一定要提车上牌，为的就是给一直牵挂我的舅舅一个慰藉：外甥在外面混的不错，在广东有房还开上奔驰了，不用再为他担心。十年前，在深圳事业低谷的时候，舅舅常常打电话来安慰和激励，常常叹气说自己没能力挣钱了，不能给外甥一个支持。
舅舅的气色看起来不错，还算是比较精神。但越是这样，我心里便越是难受，看起来好端端的一个人，阎王爷就给下了死牒！妻子的微信上，南昌的朋友带着孩子在大别山滑雪，从地图上来看距离相当近，孩子便吵着要去滑雪。我板着脸训斥一顿，哪里都不去，就在舅爷家里陪舅爷，多陪一天是一天。妻子怪我没耐心，说孩子不懂大人的事，我吼道，不懂也要执行，慢慢消化。舅舅一直和我们讨价还价，住十天，住五天，住三天，知道我们在珠海工作忙要准时赶到办理一些没办完的业务，最后不得不接受了住两个晚上的事实。临走的时候，什么好吃的都往车里塞，最后还用鸡蛋格装了80个土鸡蛋！
挥别舅舅，行驶了数百米之后，妻子再也忍不住哇哇地大哭起来，怎么好人就不长寿！孩子不明所以，此时才告诉他们疼他们的舅爷只能活几个月，也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抽泣着说，长大了一定要发明药物治好癌症！我的眼角也湿润了，舅舅是我小时候的偶像，比我的父亲更疼我，尤其是遇到发展瓶颈的时候，舅舅的电话最温暖。回广东的一路上思绪万千，现在的高科技如此发达，人都可以上月球了，一个小小的癌症却无能为力！全球有那些搞核武的资金，应该可以研究出彻底预防或治疗癌症的高科技医药来。但是，这个世界却是私欲膨胀，私欲像癌细胞一样扩张，崇尚武力，崇尚侵略，崇尚扩张！
这几年来，走过不少论坛，许多人都在写年味，我一直搞不清楚，年味到底是什么？是一家人团聚？是围在一起忙年饭包饺子？是杀鸡宰羊恭贺新禧？是给老人孩子发红包？是走亲访友拜年？是衣锦还乡让祖坟冒烟？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一路五味杂陈。这几年，眼看着亲人们有的衰老到大小便失禁，有的患上不治之症，我似乎有点大彻大悟了。年味，对于我们这些还能为家庭为社会创造财富的人来说，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过上一个开心像样的富足年，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活得有多滋润，而是每年给自己的亲人们一个信心：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好好享受生活吧，不要为我们担心，我们有能力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有能力照顾好培养好自己的下一代！
雷达卡
发表于 2016-2-14 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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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你说的，哦，他叫挣钱，我们叫拿钱？其实我们付出的脑力、体力和所冒的各类风险，比生意人要大得多！而且还要受各种纪律、规定约束，遭社会黑暗面的各类侵蚀，却拿着那么一点儿薪水，还要遭人嫉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