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之大,取向之散,人格之杂,放眼全球,恐怕仅逊于美国。仅看足球比赛,就可以略见一斑。你看,日本观众和韩国观众,整齐的装束,整齐的动作,整齐的声调,那是中国观众无论如何也做不来的。
在这样的国度穿行,还想潇潇洒洒,不碰几个小钉子,不走走小麦城,那是不可能的。关键是看你有没有去应对的独门绝技。如果没有,趁早老实呆着去。
我就碰了钉子。
在泸州乘公交,我是最后一个上车的,我手里拿着一张十元钱,看到投币箱里有两张一元的,我想给拿出来,司机制止我,那我就截钱,司机还是不让。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你要是拿的一百的怎么办?”
“可是我拿的是十元的啊!”
司机一脚踩停了车,打开车门,说:“你下去!”
太过分了吧?这时候我身后一个女孩喊我,她给了我两元钱。我说,不够,我是两个人。她又给了我两元。
我把四元钱投入币箱,转头给了女孩十元钱,她立即给我翻出了五元钱,我收下。我走到长志身后的空座,解下背包抱在怀里,坐定了以后深吸一口气。我看不得年轻人渎职,我开口,排山倒海压向司机:
“你们规章里哪一条规定可以拒载?我走遍大江南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今天才明白,公交还能拒载!美国人欺负我们没招,官员欺负我们没招,老百姓还自己欺负自己这不是傻子吗?出门在外都求个平安,求个快乐,你开车,也算进入公共系统,你不让我快乐,自己就能快乐?……你今天碰到了我,算你倒霉,看我给你上一课……”
估计我说了能有五分钟吧?这时候我侧前方一个四十多岁的人,穿戴考究,夸一个小包,他每次回头夸包带就会掉下,他不时的往肩上顺。他转过头来对我说:
“你还有完没有完了?说了这么长时间,人家没有回你一句,你还说啥?”
“他没法回我,我又没有堵住他的嘴,他可以回呀!”
“怎么没法回你,公交有明文规定,乘车不找零!”
“我没有让他找零,我只是想截钱;再说公交也没有规定可以拒载!”
这小子呼啦就站了起来,气势汹汹的对我喊。我说:“你坐下,有理说理,动情绪咱们就别谈!”
我们都坐下,车厢归于平静。
这一路上我带的唯一一本书是《白话庄子》,那里河伯看着大海发呆:东海是那么大,千百万河流汛期流入它,它不涨一分一毫,千百万河水干枯、退去,它不降一分一毫。这种超稳定的“大”结构深深地渗入我心,成为我心态稳定的压舱石。不多会儿,我已经从刚才的心理波动中彻底走出,看着窗外一个个商家的牌匾,我跟长志说:“富顺豆花这里很普遍啊,有机会我们也去尝一尝。”
这小子呼啦一下站起来,身体向我欺来:“你说什么?”
“告诉你,我说的和你没关系!”
“你信不信,我可以把你给推下去!”他指了指车门。我说:
“好吧,我告诉你,我说的是‘富顺豆花’”
随着我“富顺豆花”一个字一个字的出口,他的眼睛越竖越直,眼看就要冒火,当我最后一个字出口以后,他的眼球开始涣散,他一时不弄明白我是不是在影射他什么。
“我说,我们要下去尝一尝富顺豆花。”
他信了,坐下了。长志还说了几句话,叫我给按住了。
不一会儿,为我们领路的老哥对我们说:“走了,我们到站了。”
下车后老哥说,“要是他敢动你,我上去就是一拳。”这个我有点不信。
长志说:“我杯子都拿出来了,他要是敢动手,我就砸他。”这个我信。
我说:“不、不、不,不能动手,一动手我们就走不了了,后面的旅程都将泡汤。”
长志说:“他看你太立棍了,他想立棍!”
“那就让他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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