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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长得很粗犷,面部黝黑,肌肉虬盘,声音宏亮,自学成材大专文化程度,什么都好,就是没有老婆。
劝过朋友几次,少年夫妻老年伴,人总是要老了,何况现在就要开始老了,还是得想办法找个老婆。
他声音宏亮地说,在哪里找老婆?哪个女的愿意跟他?
这是个实话。说他长得粗犷,其实长得像个蛮子,成天一副跟人赌狠的样子;说他肌肉虬盘仅指他腰以上的部位;说他声音宏亮是说他跟人说话像吵架。
但这些全算不了什么。最关键是他的腿不好,得过小儿麻痹症,一只腿废了。于是,他的营养就过剩了,剩下的营养全集中在腰部以上,如果他长裤短袖端坐在那里,真像运动员。
有些得过小儿麻痹症的人也是腿坏了,却坏得走起路来脚一甩一甩的很有音乐感很有节奏感。他呢?就没这展示才华的机会了,他的腿坏得走起路来得用一个手撑着大腿,像秧田的老农累了撑着腰撑着腿休息一样。
就这样,他年轻的时候,也还撑着腿在路边逗一些女孩,那些女孩叫他在后面追,说如果追得上就跟他,而且女孩保证只按正常的节奏走路。他信以为真,撑着大腿弯着腰真的在后面追,女孩边走边回头看,笑着说大街上哪跳出这大一个蛤蟆。
残疾人,也找不到工作,家人凑钱给他买了部残疾人用的电动三轮摩托,他就用这三轮摩托搭客,开始了他麻木的士车主的生涯。武汉把这种搭客的三轮车叫麻木的士。
越到后来,他就越知道没戏了,就破罐子破摔,有点钱就找站街女郎。我总骂他没志气,越到后来越应该像年轻时一样在大街上学蛤蟆跳追女孩的勇气。再说,现在上了年龄,反而机会来了,找一个大妈去。
很多人也是这样劝他。说,大妈经历过人生沉浮懂得世态炎凉,真正到了荣辱不惊去留无意的境界。又再说,现在下岗女工多,有民谣说:下岗女工不落泪,挺胸走进夜总会。一个坚强人残志不残的麻木的士车主,一个下岗不流泪挺胸走进夜总会的女工,如果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会焕发出怎样的绚丽生活的光彩?
他不吭声,我也不想征求他的意见了,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明天到婚姻介绍所去,约好时间,我们在那里碰头。我提醒他,腿的问题一只粗一只细是无法逆转了,但嗓门粗细是是可以调节的,说话不要像吵架,说话应该像细的那条腿而不要像粗的那条腿。他答应到时候憋一下,但试憋一下却让我感到毛骨耸然。算了,还是原声态,免得别人以为他是太监。
婚姻介绍所很冷清,工作人员很热情,一进门就问有什么能帮到我的。我说,没什么,男人进这地方,不是当婚托就是找老婆的。
看看时间还早,朋友还没来,武汉市取缔麻木的士后,朋友总还是能偷偷摸摸搭点熟客,现在可能正在路上,我想先帮他进行前面的程序,比如说填表什么的。
又想想,这表不能由我来填,因为我这朋友自学成材大专文化程度,一手字写得极漂亮,看人先看字,说不定别人只注意他写字的手而不会注意到不会写字的脚。
算了,我先来简介,按照表上所需要填的那样简介一下,为朋友节约时间,免得一会大嗓门把可能的老婆吓跑了。
性别,男。年龄,50。民族,汉。政治面貌,群众。宗教信仰,无。文化程度,大专。婚姻状况,未婚。
婚姻介绍所的工作人员微笑地望着我。这序曲进行得不错,我应该切入正题了。
身高?我有点犹豫不决。这朋友身高如果扯直来量,最起码172,但他从来没有被扯直过,如果不扯直呢,150还是应该有的。这话我不能说,我要模棱两可,笑着对工作人员说,你们自己看得出来的。工作人员微笑点点头,说,大约169。是。是。是169,这可是你们说的,不是我自己说的。我先声明。
体重我也不用说了,反正一会儿她们会看。
职业嘛,是坐着工作的。坐着工作的概念广范围大。文秘人员,大小领导,法庭法官,凡是坐着工作的工作全能给人以无限暇想的空间。当然,驾驶员也是坐着工作的,麻木的士司机也是驾驶员也是坐着工作的。
收入?与效益挂勾,上不封顶下不保底。说这话的时候,我留了点余地,其实他是有底可保的,武汉自从取缔麻木后,把他列为低保人员,每月保底210元钱。
个人爱好?赛车。我理直气壮地说。朋友当麻木的士车主的时候,常常要抢生意,见缝就钻,把车开得像赛车一样的疯狂。
气氛渐渐活跃起来,旁边一位妇女也加入了倾听我介绍行列。
怎么还没来呢?我看看手表,我简介完了,剩下的事情应该是朋友自己的了。
反正没事,再多介绍一点,免得别人一会说我介绍得不真实。
家庭情况:一套房,一个人,一部车。不过,这车少了一个轮子,四轮定位没有定好,但有好过没有。
婚姻介绍所的人全笑了,说听前面的简介,哪像没结婚的男人?倒真像离过三五次七八次婚的男人。
真的是未婚中年,因为个人特色的具体原因,一直没解决个人问题,所以,只好我先到婚姻介绍所介绍来了。
工作人员悄悄地与旁边那位中年妇女说些什么,那妇女很大方地点头,同时又注视着我。
我马上明白工作人员马上要跟我说什么了,那妇女,模样端庄,穿着朴实,绝不是婚托,真的是个很好的人选。我点头,帮朋友作主了,说同意。本来想多了解一下那妇女的情况,后来一想,别人点了头就算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还轮得上你挑三选四?
中年妇女腼腆地低下头。我请她等会,我打电话叫朋友开车来接她。
朋友开着麻木来了,穿一身水洗过没烫的西服,扎一条领带像红领巾,隔很远就大叫着说刚才出了趟麻木,来晚了。
我轻声对中年妇女说,换个地方单独了解一下,好吗?她还是腼腆地把低着的头轻轻点了一下。我叫他们先走,我要先把这里的介绍费咨询费交清,免得别人说我空手套白狼就这样把人带走了。
连表也没填,麻木突突地开走了,我点支烟,很满意地看着麻木渐渐走远。婚姻介绍这活儿原来这样好做,真的得考虑自己也开一个中介公司算了。
跟婚介所的人聊聊天,熟悉一下程序,以后开起婚介所就轻车熟马少走弯路了。
聊得津津有味,婚介所的人催我快回去,说哪有像我这样的,把新人凉在一边,自己还要这里守株待兔,小心花中择花越择越差。最后,她们打趣地叫我结婚的时候不要忘记送请柬过来。
什么我结婚的时候呀,这话被我老婆听见了还不打死我?
她们面面相觑,问,刚才不是你来征婚吗?人不是先送走了吗?
我说,是呀,刚才我是来征婚,不是征好了他们走了吗?我现在过去,闹他们洞房呀?没这么快罢?
她们咬牙切齿地问,你不是为自己征婚?
我莫明其妙地回答,我说过我是为自己征婚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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