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13-11-27 15:22 编辑
文/归隐宋朝
1
三年前的春天,我在孟家桥派出所实习已经两个月了,每天都不知在忙些啥。过了头一两天的客气期,似乎全所每一干警都可以支使我,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别说是学校学的用不上,就连“蹲坑”、“走片”也不用我,没办法为了实习鉴定我得忍着。
一天,分到南山分局的赵伟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学校帮他把留那的两箱子书送他家去。不去!你自己干嘛呢?他压低声音说,我在杭州办案哪!哥们儿,拜托了,那个死胖子(警校宿舍管理员)老给我打电话,烦死了!接完电话我这个郁闷,瞧瞧,还他妈去杭州办案,咋不掉西湖里淹死你。
我们分到本市的同学一共有七个,两个女生不算,另外三个男的分去省厅,分到市局的就我和赵伟。我留在市局待岗,而赵伟去了南山分局。说是待岗,没几天我就接到政治部的通知去宽城分局孟家桥派出所实习一年。就这命,同学们还认为我分得最好哪。
一天傍晚,所长老曹在他的办公室扯着嗓门喊我,江子!对了,我叫程江。我跑上二楼,他正站在鱼缸前喂鱼,头也不抬地说:接待一下。我这才发现在那张有些年代的皮沙发上端坐着一位年轻的女子,她挺腰而坐,脊背与靠背抱持着一尺两寸的距离。一条深驼色长裙半掩着两条深棕色的平底长靴,靴子细瘦而得体闪着黝黯的光泽。她上身着一件短袖灰黑色羊绒衫,脖子上缠了一条深蓝伴着杂色满是褶皱的长丝巾。咋啦?瞅什么哪?快啊!曹所催促道。我忙掩饰着尴尬,对她说,随我来。她站起身对老曹点了下头,跟着我出了所长室,我注意到她只携带了一本书,那厚厚的书好像挺重,把她两条白皙的胳膊坠的笔直。
此刻,所里就我、曹所和两个协警值班,大陈和老徐他们去“蹲坑”去了。白天的喧嚣沉寂下来,那女子“咯咯”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一丝似有似无的气息环绕过来,我感到后背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我把她带到一楼的接待室,那两个协警在隔壁的房间聊天。
我拿了问询记录薄坐在她的对面,这才得以端详她。她的头发呈扇形下垂着很蓬松,把本来就不大的脸遮掩成一竖条儿,鼻子直挺,左侧有一颗细小的痣,奇怪的是她的嘴唇有些灰白,没有涂口红。实际上,她根本就是素面朝天,面色苍白,眼窝幽暗。那本书被她放在桌上,两只手交叠着搭在上面。我注意到书脊上印着《芬尼根的守灵夜》。
“说说吧,”她的目光转向我,“报案?还是……”
她有些疲惫地笑了一下,说:“不是报案,就是反映一个情况。” “我住在新竹花园六栋四单元顶层601室,我隔壁那家人总是半夜听收音机,没完没了的,有两三个月了。我睡眠不好,有一点动静就醒,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你找过那家人吗?” “找过,”她撩了一下左边的头发,“敲过那家门,两三回,可敲不开。” “肯定是那家人吗?” “嗯。我家那层就两户,我是601,那家是602。” “那家都是什么人?”我问,“我是说你见到他家都是些啥人?”她直直地看着我,摇摇头:“不知道,我从未见到过那家人。” “那你说的声音……收音机是吧?音量有多大?” “也不是很大。开始我以为是开电视,可仔细一听是收音机,有刺啦刺啦的电波的声音。”
我简单地做了记录,知道她叫程遥,本家啊。我记下她的电话,随后对她说:这种事你不用亲自来的,报110就行。她好像很为难地说,这种事兴师动众的不好吧?我就是让你们得空去说一声就行。
“行,那你先回吧,回头我跟所长请示一下,一会儿就过去看看。”
程遥点点头,站起身走出屋。我收好记录薄带上房门时,发现协警李哥正站在大门口张望着,不由得走过去。李哥,看什么哪?李哥摇摇头,说:“那女的呗,这脚跟脚的一转眼就不见了。”我俩往回走时,李哥又说:“她进来说要找所里的领导,我就把她领到曹所那,这不后来你就接了,啥事呀?也不像来报案的。”我说,没啥大事,我给领导说说去。
曹所躺在那张沙发上抽烟,那沙发是前任的前任的前任……的所长留下的,曹所说是古董级文物,是这个所的历史参照物,据说可以推至伪满洲国时期,宽大、结实,钉满了泡钉,皮面磨得发白。
“走了?”老曹没等我说,问了一句。“嗯。没啥大事,就是邻居扰民……”
“知道。她说了……”他打断我。 “你知道还让我处理,吩咐一声咋办不就得了。” “不懂了吧?这就是程序。有案必落,有案必查。你都学什么了?”他站起身把烟熄灭,“你过去看看,那是个新小区,外来人很多,人员复杂……,你回来!毛愣三咣的。”
我停住脚步,老曹白了我一眼:“让老李跟你一起去,那女的神叨的有点怪。”
“完啦?”我笑着问。“滚!”曹所也笑了,“开我车去,那个小区不近。”我接住他抛来的车钥匙,指着他的裤子说:“前门开了。”关门出去,听见老曹在屋里骂:这小兔崽子……
2
新竹花园小区在我们所辖区的最北端,是城乡结合部,曾是一家军工企业的厂区和生活区。原先不远处的老机场使用时,这里也挺繁华,自打新机场建成这里就衰落了,后来被一位外地地产商开发成现在的高档住宅区。
我们到新竹花园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四十分,保安见是警车,就打开制动门让我们进去,我把车停下来。李哥摇下车窗,问:六栋怎么走?
保安跑出来,指着远处说:顺着这条路开,遇到第一个岔路口右转,再遇到一个岔道儿左转就到了。现在装修的多,楼门没锁。
我继续驱车前行,路两侧的路灯掩映在高大的黑松中间,显得幽暗而阴森。一条条步行小道通向不远处一幢幢影影绰绰的楼宇,之所以视觉模糊,是因为那些楼亮灯的窗子不多,星星点点的,看来入主率不高。我按照保安的指引来到两栋高层跟前,下了车。
四处寂静无声,空气中传出一种淡淡的苦艾味,轻柔而悠远。
“是这吗?”我不由得问了一句。
“是啊,那不写着嘛。”李哥指着楼侧面的号牌说。尽管有些模糊,但我也已经看到了。我仰头看去,全楼亮着灯的也就几户。我俩来到四单元门口,拉门进去,要了电梯,上到六楼。601室和602室就在电梯的两侧,可还有 603和604对踞两端,这是一梯四户。不是只有两户吗?李哥抬手敲着602的防盗门,半晌,无人应答。
“这有人住吗?”李哥嘟囔一句,这话倏忽间让我心里发毛。我随手敲了敲601室的门,也是无人应答。我想起程遥说过她家是顶层,一定是保安把楼能错了,许多小区不都是A区B区吗?我说:下去吧。
来到楼外,我再一次去看楼牌,准确无误:6栋。
“去问问保安吧,这黑灯瞎火的找也费尽。”我说,心里却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儿。
再次来到小区门口,这回李哥下车走向那名保安,问:“这小区有几个6栋楼?”
“就一个呀。”保安似乎明白了李哥的意思,“这个小区啊一共三个区间,我们这儿是B区,建的是高层区。还有A区是别墅区,C区是多层区,可那两个区还没建完,正打地基哪。”李哥看看我,问:“咋办?”“先回去。”示意他上车。我按照程遥留下的电话打过去,关机。
“报假案吧?”李哥问,“这娘们儿,把咱给忽悠了。老徐在就好了,他管这片,准知道是咋回事。”
“这小区建的挺好的,怎么住这么少人?”我随口问。其实我内心里还是认可程遥的,只是她怎么不在家?我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没有问她家还有什么人。以刚才看到的情况,按常理她不应该是一个人住那的。 “江子,你不知道?”李哥问,他眼里闪着光,似乎挺兴奋。 “什么?” “这新竹花园呀,闹鬼!” “你可别瞎扯了,都啥年月了还闹鬼?” “你看,不信是吧?”李哥来了兴致,“我跟你说,解放那会儿,这里是解放军围城的卡子,只许进不许出,在这里饿死老鼻子人了。听老徐说,那开发商在这打地基时,打桩机倒了,还砸死了一个人。后来还挖出许多死人骨头,码得一排一排的,瘆人!开发商都后悔了,可没办法,投的钱太多了,就请人做法镇邪。那大挂鞭放得,用吊车吊起放了一个小时,震天响!”
李哥越说越兴奋,我只顾开车没搭话茬儿。李哥说话就是这么邪乎,针鼻儿大的事能说成斗大。不过,我的心里还是泛起了嘀咕,我倒不是相信他的那些鬼话,我只是不明白程遥真的在报假案?
回到所里,把情况跟曹所说了。他听罢说,先放一放,等老徐回来再说。“诚客来饭庄”(为我们所做盒饭)让防疫站停业整顿了,凑合吃这个吧。他示意茶几上一推方便面和香肠。还真有些饿了,我拿了两盒面两根肠出来,喊了李哥一起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