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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 [复制链接]

闲散之人

主楼

发表于 2013-10-14 09:0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老兵
　　

一.
　　搬到新居这边快有两年了，这期间有一年多的时间我是在南方，也就是去年才回来。因为一次意外的摔伤，为了恢复，这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我基本都呆在家里。
　　新家我很喜欢，虽然没有了过去房子那么大，但是足够我和夫人住的，前后院都是花园绿地，春暖花开的日子，姹紫嫣红的，院子里的设施也很齐全，各种健身设备，以及球类活动室都有，偶尔我会去打几局乒乓球，毕竟右臂受伤，还是有点吃力。
　　屋后面的花园里，有一个凉亭，外面有几张条椅，天气好的时候，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总是会三三两两的坐在长椅上聊天，屋前也有一个花园，里面有各种健身设备，也有一个凉亭，也经常聚满了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者。
　　夏日里，夜略感热，那些消夏的人们会在哪里聊天到很晚，我敞着窗子，总是会清晰的听到他们的聊天。
　　进入秋季之后，聊天的老人们少了许多，显然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这种换季的时候，对一些年迈的人都是一种考验。
　　前院子里，我将常见到一个身材消瘦的老者，显得精干，拄着一根拐杖，风雨无阻的出现在凉亭里。
　　那日，我收拾一下阳台上的花草，到了屋前，看到老者正在小区的甬道上漫步，打了一个照面，我自然要问候一下，老人的精神很矍铄，背很直。我问：“您老高寿？”
　　老人笑盈盈的让我猜，我说：“您没有八十吧？”
　　老人哈哈大笑：“我都九十三岁了。”
　　说实话，真的吓了我一跳，一个九十三岁的老人，身体如此硬朗，不高看都不行。
　　闲聊之中知道老人是一个离休的老军人，正师级的，老人的祖籍是江苏的，当年参军在四野，随着四野从北到南，从南到北，纵横全国半壁江山。
　　

二.
　　熟悉了之后，每次见到老人我都会问候一下，偶尔也坐在凉亭里和老人聊几句。
　　老人告诉我，他有六个子女，都在北方。老伴三年前病逝了，他现在和小儿子生活在一起。
　　他说他已经记不起老家江苏的样子了，因为从14岁出来，就是四八年的时候路过去了一次，再也没回去。老家也没有什么至亲的人了，父母双亡于抗日战争，父亲也是一个军人，是国军的，战死在淞沪会战战场上。
　　老人说这些的时候，那双阅了不知道多少风云往事的眼睛里，透着一种让你说不出的感觉。是伤感，或者是追忆，是痛楚，或者是惋惜。
　　老人是健谈的，而且思维很清晰，对国内外的形势十分了解。
　　他甚至和我谈起美国债务危机，政府关门，谈起两岸形势，谈起钓鱼岛。
　　对美国政府的关门和债务危机，老人觉得那是活该，我笑了。
　　说到两岸关系，老人问我注意到没有，有可能实现两岸高层互访。说实话，我真的很吃惊一个九十三岁高龄的老者，能如此关注这些事情。但是，老人随后的话让我吃惊不小。
　　“当初啊，就该谈谈，本来就是兄弟，真不该自相残杀啊。”显然这是老人心中一个很不情愿被触碰的话题，于是我小心翼翼的绕过。
　　说到钓鱼岛，老人则完全不一样，十分愤怒：
　　“小鬼子就该打，对他们就不用客气，对牲口讲道理有用吗？这要是我们四野老首长还在，早就揍小鬼子了。”
　　老人说的一脸认真，我不敢笑。
　　

三．
　　在我们家后院的花园里，也常年坐着一个老人，身体微胖，看样子不是很好。但是，这老爷子也是风雨无阻的每天都要出现在楼下，下雨了他就挪到凉亭里，如果凉亭挡不住雨，他就坐在大堂的门口的屋檐下，坐在那个小马扎子上。
　　和前院那个九十三岁高龄的老军人不同，这个老爷子寡言少语，十分沉默。和他打招呼，他最多回应你一声，不再言语。
　　我知道，这也是一个离休的老军人，听说是海军的一个大校，今年八十七岁。
　　院子里的老人有熟悉他的，告诉我，往后退几十年，这个老爷子不得了。一身笔挺的海军校官服，走路腰板挺直，目不斜视。
　　老爷子成天没有什么话，就那么定定的坐在小马凳子上，坐久了，或者坐累了，他会努力的站起来，拄着拐杖，绕着院子里的甬道走几圈，然后回来接着坐，就那么一言不发，就那么沉默寡言的坐着。
　　彷佛这世界的一切他都看不到，仿佛什么都与他无关。
　　但是，那一天，我看到了这个老爷子的一幕，让我震撼。
　　八一建军节前夕，不知道是不是老爷子原来部队的人来探望他，来了一群军人，老爷子就在院子里，所以这群军人也没有上楼，围着老爷子很亲切的交谈着。老爷子依旧话语不多，但是，脸上有着笑意。
　　他们在院子里逗留了十几分钟，其中年轻的军人帮助把给老爷子的慰问品送到了楼上。然后这群军人们要告辞了，他们齐刷刷的排成一列，给老人行了一个军礼。而老爷子也很正规的还了一个军礼，非常标准。
　　不知道这个老海军会有怎样的人生故事，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一直就是这样贵人语稀。写着就感叹，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一部大书，自己写就的，绝不雷同的书。或许能读懂这本书的只有它的原作者，别人永远不懂。
　　

四．
　　有一首歌里的这样两句歌词让我印象深深：
　　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
　　一辈子也不后悔……
　　院子里的两位老兵，一位九十有三，精神矍铄，思维清晰，十分善谈，另一位八十有七，沉默寡言，行动迟缓。
　　毫无疑问的是，他们肯定都是有故事的人。
　　一个四野的老兵，可以推算出他的戎马生涯会如何跌宕。但是，即使是和院子里差不多同龄上下的老人们坐在一起，他也很少说他当年的故事，我楼上的大叔告诉我，在这个老人心里有一个结，那就是对内战耿耿于怀，尽管那是历史的需要而不得已为之。
　　一个海军的大校，不知道老爷子在海军从事什么工作，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也算是把自己人生的全部都献给了这个国家海疆事业。
　　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戎马倥偬的事业，如今老去，所有的故事，往事，都伴着夕阳，成为他们永久的回忆了。
　　我这篇小文拖沓的写了三天，就在刚才，我外出扔垃圾的时候，后院的老人，又时钟一样，出现在刚刚下过小雨的院子里，依旧沉默着，一双眼睛里，你读不出有多少东西。楼上的大叔问他：“天不好，降温了，你出来干啥？”
　　他回应：“家里闷啊，出来透气。”
　　

五．
　　或许老爷子说的真没错，像他这这样一个海军老兵，呼吸的是大海的气息，感受的是日月的精华，如今老去，蜗居让他压抑和憋屈。
　　天凉了，凉尽了天荒地老了，人间的沧桑。
　　一切的过往都是记忆，但是，我相信对这样的老军人们而言，就算他们不说，他们生命里这些陪伴一生的“当兵的历史”，一定是无言的辉煌和记忆。
　　一个四野的老兵对内战表现出来的情感，以及对钓鱼岛的态度，让我凛然，让我肃然，他知道什么叫做民族大义，这或许才是一个老兵的襟怀，让我辈仰视叹服。
　　谁的生命都将老去，最终都将不在。
　　两个老兵，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人生的故事，但是，看得出他们对军旅生涯的那种情感。天地人生，活在人世间，无论你走了多长多远的路，终究是有一个归途。
　　如今他们算是安享晚年了，但是，我依然能从他们的眼睛里读出一种精神，一种当兵的人那种感觉。
　　可以说，他们的命运被战争改变，而国家的也是靠着他们这辈人血肉之躯打下来的。面对这样一个群体，你出了仰视没有别的什么？
　　不久前在网络上看过一组照片，是参加对越反击战的老兵们因为不满于待遇和安排，而群访的画面，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国家需要的时候，他们义无反顾，如今不需要了就可以漠视吗？
　　善待这些老兵吧，其实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脊梁和精气神。

　　 2013年10月14日星期一

春暖花开, 乒乓球, 活动室, 天气, 长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