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般若山人 于 2015-1-31 06:27 编辑
这是一篇必须认真对待的文字。不只因为一直心存感激,还因那份发自肺腑的敬重。
他叫李善和,是我的本家兄长,也是他们五兄妹中的大哥大。小时候,我叫他善和哥哥;长大了,我尊称其为“老大”。
善和哥哥的父亲,是我们赵家岩李家大院善字辈兄弟伙所称的“六叔”。而六叔与我父亲,则是真正的党兄堂弟。共有一个祖宗,流着相同的血脉,叫善和哥哥一声“老大”,实在是亲热而妥贴。
那就把现实中的称谓复制到文字中来吧。嗯,叫老大,就这么定了。
老大个头不高,体格也称不上健壮,脸红扑扑的,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很精神也很随和的样子。
想来是心态好的缘故,六十出头的老大一点也不显老,看起来比他同龄的兄弟年轻了许多。
在我看来,老大的好心态,源自他对文艺的喜爱。如果时光倒流三四十年,在我们那个偏僻贫瘠的小山村里,老大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艺青年。
我不知道老大对文艺的喜爱源自何时。是从小就有的天赋?还是上初中接受的熏陶?不曾问过,自然无从知晓。
在我越来越苍白的儿时记忆里,老大有两个爱好:一是看书,二是吹笛子。
看书倒没什么稀奇的,即便是在偏远的山村,喜欢看书的总是大有人在。稀奇的是老大不仅看书,还自掏腰包订书,并且订的是纯文学期刊——大名鼎鼎的《当代》杂志!
在温饱尚未解决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老大的这一举动,无疑有些不合常理,甚至有些疯狂!
我不清楚当年订阅一年的《当代》需要多少钱,我只记得上小学一年级,第一学期的学费是三块五。用老大的话讲:“当时我订这本杂志,等于多供一个娃儿读书。”也就是说,那时订一年的《当代》,需要七八块钱。
三十多年前,在偏远的农村,这已然是一笔不菲的开支了。
同为文学爱好者,我能想象和体会老大当年品读《当代》的惬意:劳作之余,茶余饭后,捧一本墨香四溢的文学杂志,在文字里感受与山村生活大不一样的世界。
老大的笛声,还有他的《当代》,无疑是那个年代寂寞乡村的一抹亮色。
现在看,老大这一惊世骇俗的举动,虽然当初招来了一些非议,但产生的正面影响和带来的巨大收获,却又是让人叹服和羡慕的。
直接受益的,自然是老大的两个儿子。
老大对文艺喜爱的背后,实质是对文化的重视。他订阅文学期刊,既是个人兴趣爱好,更是在努力营造一种爱读书、多读书的家庭氛围,在潜移默化中培养孩子的学习兴趣。
要知道,在那时,在农村,读书基本上是山村孩子跳出农门、吃上皇粮的唯一途径了。
从后来的效果看,老大订阅《当代》的举动,何止是一箭双雕?简直就是一劳永逸,甚至是一本万利了。
老大在教育孩子上的成功,在我老屋所在的赵家岩,在我们子弟村,甚至在邻近的几个村子,都算得上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
老大的长子,从小学习成绩优异,师范毕业后当了一段时间老师,后专攻法律,从一名普通律师做起,现已是重庆司法界小有名气的人物,在当领导,上过电视,绝对称得上是光宗耀祖。
老大的次子是我的小学同窗,学习成绩自不必说,师范毕业后进藏援教,现在已是一个学校的领导。
眼界决定边界,思路决定出路。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成长起来两个领导干部,不能不说老大眼光独到,不能不说老大教子有方。
其实,老大这个文艺青年,影响的不只是他的后人,还有我这个本家小兄弟。正是老大订阅了《当代》杂志,我才有机会涉猎课本之外的文字,开始对文学、对写作产生浓厚的兴趣,并受益至今。
第一次接触《当代》的时间,我已然记不清了;当年从《当代》看过那些文学作品,同样没了记忆。
只记得老大从未拒绝过我的借书请求,几乎是有求必应;只记得那些杂志比学校发的课本大了许多,也有趣了许多;只记得《当代》里有我不曾经历的生活,更有我打破脑壳也想不出来的奇妙故事;只记得这本杂志开启了我那愚钝的心智,萌生了将来也要发表文章、也要写书出书的人生理想。
2014年12月25日下午,在重庆万州国本客运站附近,当我见到暂居万州、赶来与我们一起坐车返回老家的老大,当我在回家途中聊起他当年订阅的《当代》杂志,当我说起这本文学杂志对我的巨大影响,老大开心地笑着,说这都是无心插柳,最终还得靠自己努力才行。
老大还夸了我两年前出的那本书,说真实感人,是本好书。我知道老大是在大鼓励我,是不想让我尴尬和难堪。我其实想对老大讲,我些愧对他的那些文学杂志,我至今还只是一个文学爱好者,离文学、离文学作品还很远很远。
老大显然不在意这些,他更在意的,应该是继续他的文艺爱好。可不是,这次他不过是回老家小住几日,还是随身携带了一只长笛。
我没问老大现在还订不订《当代》,在车上没问,当晚在我二姐家陪他喝酒时也没问。
其实不用多问,年过六十的老大,本身就是一个文艺青年,并且一个不老的文艺青年。
真想再听老大来一曲笛子独奏,再翻一翻他那些发黄的《当代》杂志。
天高云淡 2015年1月30日补记于沈水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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