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父
翻过这一座山
就是父亲的墓地
我和父亲
只隔着一山春色
远远望去,父亲的坟墓
好像在四月的阳光下安睡
就像父亲最后一刻
那么安祥
去年彻底清除过的草木
现在又茂盛起来
像一年里疯长的思念
再次割掉那些丛生的杂草
留下几棵含苞欲放的杜鹃
像一颗颗带血的泪珠
挂满清明的脸
我带来了三牲,水果,米酒
准备了给父亲的零花钱
双腿跪在春天的忧伤里
我没有倾述,没有流泪
我只想看到父亲从熟睡中惊醒
像往日一样
很欣慰地接过我的钱
静静地吃菜
静静地喝酒
外甥点燃花炮
礼花和过节一样欢快
像不懂悲伤的顽童
燃起的纸钱点燃了墓前的杂草
熊熊大火火光冲天
好像被花炮唤醒的痛
在迅速蔓延
一场清明雨
骤然而至
像一群慌乱的消防队员
寻找曾祖母的墓
父亲在世的时候
每到清明,我都是跟着父亲
给列祖列宗上坟
父亲负责扫墓,祭祀
我只管跪拜
今年独自上祖坟山
怎么也没找到曾祖母的墓
整整一个小时
我在荆棘和杂草中找寻
好像在一群陌生人中
找寻一张不曾谋面的脸
最后,只得打电话向堂叔求助
在堂叔的指引下
我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找到了我的曾祖母
并且,意外地
在她的墓碑上
发现了我的名字
清明节快乐
像其它节日一样
我们送鲜花,水果
燃放烟花,鞭炮
我们和久别的人重逢
和亲人团聚
我们掏出心底的话
跟难以再见的人串门
杜鹃花点缀山崖
清明雨像音乐喷泉
我们用彩纸
将祖坟山装扮一新
鸟们唱起了春天的歌
风过处,青草像开场舞
整个山头
像一场节日party
清明节,这唯一
阴阳两界都承认的节日
我们忍住眼泪,不说悲伤
珍惜难得的相聚,互道珍重
活着的人,死去的人
我们依然相互说快乐
清明节快乐
清明节快乐
杜鹃花
祖坟山上
一簇簇杜鹃
含苞欲放
像强忍的泪珠
妻子采折了几朵
插进花瓶里
一夜之间
杜鹃花全开了
几天之后
盛开的杜鹃
开始凋谢,枯萎
像一晃而过的悲伤
在祖坟山
在祖坟山,总会遇到
一拨又一拨族人
我们相互递烟
寒喧,拉家常
也说起一些天下大事
我们像同船共渡的人
不说头顶上的天
不说脚下的水
我们只是碰巧坐在一条船上
一到岸边
就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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