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线 [复制链接]

管他

主楼

发表于 2010-1-15 14:0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管他于 2010-1-15 14:12 编辑

生死线

　　下午五点，61路车呼啸着将我带到了高架桥上面，我才发觉自己坐错车了。我刷卡，总是刷不对地方，司机很有耐心，他一次次的与我说，下点，下一点。车上面没有几个人，第一次刷卡的我还是现出来了窘迫的神色，哎，我怎么就总是沉不住气呢，坐车就上错了车，刷一次卡还要出洋相。深圳通出来都有两年多了，我才用起来，想一想，我还真够迟钝的。
　　或者，是因为我懒了吧，不愿意询问，又或者，是因为我不想花三十块钱买这一张成本几块钱的东东，也或者，我不确定我今天办了卡明天又是不是就不呆在深圳了。如果不是管家在上班的地方顺手帮我办了这个，可以肯定的说，我应该不会想着去办它。
　　本来两站的路程，我坐错了车，一站就又下去了，拐一个大弯之后，这就约等于和我没有上车之前一样的远了。那里还没有直达的公车呢，我有些心急。何莫修颤抖着双手捡起一粒粒救命的药丸，这是他巴结小日本翻译的成果，也是欧阳活命的根本，机场，劳工营，死亡，伤病，意志力，活下去。何莫修心底的狂喜压抑不住，我的高兴让我坐错了车次。在下午五点，我得做好我的生意。还有，我想在晚上继续看这部叫作［生死线］的电视，它演到３３集了，我才看到它。
　　八卦岭，我是熟悉的，我就是在这里有了两个孩子，它约等于我的第二故乡。街道，工人宿舍，餐馆，发廊灯，招牌，我脚步不停的穿梭，失望的感觉越来越重。我很焦急，两天的时间里面我要赶货出来，可是我竟然找不到一家符合要求的地儿，这就夜了。夜了，可以做许多事情，比如说和情人说话。唐昕对四道风说，我们私奔吧。唐昕对四道风说，你还有我呢。管家对我说，痛死我了。管家的脚上长了一个鸡眼。我说，你这个就是富贵病，做不得事情。上班一天十二个小时，一直站着，夜了，管家常常要我给她揉脚了就，我烦她，也心痛她。
夜了，我还在八卦岭穿行。管家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吃饭。她还要接着去上班，一直到晚上一点。我很焦急，可是夜了，夜了就表示今天过去了，想再多也没有用处了啊，我得回去，吃饭，睡觉，还有上网。我拿钥匙开门，管家在给孩子们掖着被角，都睡好了啊，不要动。这时候，停电了。
　　管家在穿鞋子，我说，今天老王又亏了，输了一两百。她一边带上门，一边说道，又输了啊？你们给我睡好一点。然后，楼梯间她的脚步声就咚咚咚的一路往下了，这个声音，有点像机场里面鬼子们的大头皮鞋踢出来的，霸道。老王说，好久没有看你了啊。小杨说，你天天窝在屋里面做什么哪。我说，你们自己带来的水果，自己洗了吃。老王一边拆开着扑克牌，一边打趣我，给你吃的啊，给你的伢儿吃的。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说，这个东西要得时间很紧啊。
　　我往桌子上面铺报纸，我说，发牌啊！抓紧时间。我对老王说，急不来的，我现在的网络有问题，收不到邮件。
　　夜了，我打电话给老王，你忘记拿辣椒酱过去了哦。老王很有些四道风的样子，他尾大不掉的，他说，还要个屁，下次要你老婆弄多一点，你现在抓紧搞你的事情。我还想打一个电话给小杨，算了，我吃饭。仔仔早从床上爬起来了，他在玩着蜡烛上面的火苗子，仔仔说，今天老师表扬我了。仔仔然后可怜巴巴的，爸爸，明天给我两百块钱交学费押金好不好？女儿也从被窝里面探了脑袋出来，她就盯住我的表情。这就突然来电了。生死线，兰晓龙，欧阳，四道风，何莫修，龙乌鸦，一并都跳了出来。劳工营，泥泞，鲜血，尸体，炸弹横飞，有几个人将自己埋进了泥土，夜了，他们似乎矫捷的跳跃着，逃跑，地雷，被鬼子倒拖在泥泞里面。
　　小杨说，你怕个屁，就是打一些擦边球啊。我知道，他一个月最多赚了三万，我上次去他那里，还亲眼见证了他赚钱的过程——卖两个文件，八百块。小杨说，我要不是今年做这个，日子还要难过许多。我也不认为卖电话号码算多大的事情，可是我做不来，我远没有他们想像的那般活络。从我的同行，到开黑车，再到卖电话号码，我羡慕他的灵活，真的，他的孩子们是幸福的。
　　我开ＱＱ，我对人说，今天不能够和你一起写字了，你好好的。百度，阿里巴巴，激光雕刻，腐蚀，红木，电话号码，收藏夹。沙观止笨重的手枪，开花子弹，他说，我一定要杀了他。六品说，一个村子，二百多个人，全没了。我晕头转向，我朝佛山文艺还投了一篇稿子。夜里十二点，我在邮件里面说，我是一个新手。
　　其实，我都已经有两个孩子了。早晨，女儿摇醒了我，她只看着我，我盯了她一眼，她知道今天的学费押金是不用指望了，于是羞涩的一笑。楼梯间的脚步声咚咚咚，我冲着外面喊话，走路看车啊。两小孩子齐齐声的答应，好。
　　电话里，那边说，时间紧，赶货为主，你就尽量做到最好吧。这是一剂定心丸子，有了这样的话，我可以便宜行事。我对管家说，我和你换手机吧，我的打得没有电了。管家的手机里面存着这样的句子：今天仔仔生日，他说要吃蛋糕，可是我的口袋里面只有一块钱了，一块钱能够买什么呢？八卦岭，我说，钱不算什么，我只要求质量。我很大方的掏空了自己的钱包，我交定金。
　　还是在电话里面，我问，我上次进的帐到了没有啊？我说，我可能还要找你借钱呢，我要拿货。“拿货”这两个字被我说得很硬气。我行走在一幢公寓楼旁边，我缩在树林里面打电话，我借钱。公寓楼一共二十九层，那里的经理曾经对我说，买一间吧，反正你也不用给多少钱了，大家互相照顾生意。我呵呵声的笑，在心里面，我想，早知道买了这里的一间多好。
　　草地很舒服，太阳光很好，公寓楼很可爱，电话的铃声更加悦耳，因为那边又加单数了，之后，我的声音依然热情洋溢，我说，又加单了呢，我要多借一点，有吧？我是疑问的句式，却用着迫切的语气。喜悦，焦急，痛感，铅笔刀，何莫修击打着自己的脑袋，我下不了手！欧阳说，我不能够晕过去，我清醒着，才不会喊出来。六品说，你快点动手啊！鲜血，胸膛，脖子上面的青筋，低喊——开始了吧，我怎么感觉不到痛呢？何莫修带着的哭腔，断了，断了，这个就是削铅笔的小刀啊。何莫修说，我再来一次。子弹头，射出来一尺多高的血柱，按压，针，袜子上面折下来的线头，何莫修摇摆的双手，六品说，我又不是医生，你快点缝好它。
　　六品说，缝好啊，不能够让他开膛破肚的走。可是，一个人，怎能那么容易就死去了？洗澡房子里面，六品激动的说了，欧阳，他今天动了呢。欧阳需要活着，受刑，受折磨，表现得坚强，这是［生死线］的需要。又哪里能够饿死人的呢？——我在电话里面对妈妈说，我们总不会饿死的，我就是担心你们二老。我的妈妈说，过年的肉都买好了呢。妈妈说，你嫂子可能会回来过年。我说，哦，听说哥哥今年一年才三千块钱的收入。妈妈说，要是他不回来过年的话，你要去看一下他。于是我就表了态度，我会的，您放心，我们在外面都不会饿死。
　　我高兴，所以我打电话回家，小孩们明年读书的学费钱有了呢。我无法于二老面前尽孝，尽量照顾好两个小的也算是对二老的些少安慰了啊，反正我是这样理解的，我说，爸爸一定最想他的两个孙子了，他都这么大的年纪了哟。
　　我说，没问题，后天可以赶出来。这是那边又在加单了，那边今天还定不下来单子，并且还需要多加一些设计。放下电话，我有了哭笑不得的感觉，我总不可能为一个单子开三次口找别人借钱吧。我打开电脑，我的屏显是一大片的荷花湖，和摇摆的芦苇，它像极了我在家乡的日子，明亮，潮湿，清凉，热烈。两分钟之后，我的显示器坏掉了，黑屏，我用了它十年，它太老了。我蒙头睡觉。
　　傍晚的时分，楼梯的踏步热闹了起来，管家，仔仔，女儿，他们都回来了。管家拿针挑自己的鸡眼，仔仔看得兴致勃勃，女儿凑到我身边，说，爸爸，我帮你炒菜。女儿说，今天老师们都说喜欢我呢，语文老师，数学老师。我说，我们明天交学费押金。女儿欢喜得跳了起来，仔仔也在厅里面蹦跳，管家很不耐烦了，她批评孩子们，等下看你们碰到了我。嘿，碰一下有那么要紧么？她又不是高昕，随便一颗炸弹就碰死她了，我们管家可是很坚强的一个人。
　　管家说，我们虽然穷了点，一家人也过得很快活的。红袖杂谈那里，高鼻子说，我生意亏了，和老婆的感情却越来越好了。这丫一天比一天蹦跳得欢实，我认可他现在的快乐是真实的，他并没有吹牛皮，可是我又想提着他的耳朵对他说，贫贱夫妻的快乐，是因为必须要抱紧了取暖才行，这，是以牺牲了许多生活之中的其它快乐作为代价的，忽略掉它所附带的痛感，其实并不太好。何莫修在唐昕的坟前，他句句泪下，他向着四道风说话，我爱了她八年，她却是爱着你的，如果可以让我在心爱人面前理直气壮的流泪，我情愿现在就死去。
　　多么美好的生活啊，我也是不能够理直气壮的爱着它。家乡，老人，孩子，兄弟，朋友，我的世界似乎很满，我的内心却知道，我在世界之外。
　　晚上十点，在网吧上班的小舅子回来了，他打电话，他帮我在网吧里面买了一台显示器，一百块钱。我们经过管家上班的地方，我拥抱她，我说，冷吧。小舅子一脸喜气的抱着显示器过来，他说，你来抱吧。好，我来抱。这是一个生活中的细节，它表示我的小舅子不再认为我是一个老板了，这并没有什么。我和管家有时候会这样说话，我说，我们虽然今年穷了，不过弟弟懂事了啊，他晓得了生活的难处，花钱不再大手大脚了，也懂得爱惜两个外甥了，还有就是，他有时候会帮着我做饭了呢。我说，这个也算是苦日子的一个好处了啊。
　　是的，再怎么样的日子总要过下去，坚持一下就好了。你看，我白天没有显示器，晚上就有了，生活真奇妙呢，我明天上午的设计又可以不用发愁了嘛。憋住一口气，满身伤痕的欧阳匍匐前进，他对埋进泥地里面只露出来一个脑袋的的六品说：活下去啊！又如何呢，旁边是有鬼子站着，身子是被泥巴埋着了，人还是得有活下去的欲／望。人，不能够失去了希望，六品等到了何莫修，我等到了管家夜里一点钟带回来的钱。我借钱，她也借钱，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到底是把日子过下去了。
　　我打电话给哥，问，在做什么啊？没做什么。我说哦，我就挂了电话。妈妈说了的，我的哥在向我的姐借钱呢，说是准备写春联卖了，又没有本钱，我不知道他拿到了钱没有。我很想他，很想很想，是那种让我会偶尔颤抖的想着。一个电视剧，被我看得七零八落，我说的很多都与它并不搭界，可是我喜欢它，生死线，活下去，尸体，鲜血，鬼子，战争。龙乌鸦的失望真真切切，华盛顿吴的友情那么慷慨而又吝啬，四道风迎着炮火将一只炸翻上岸了的王八放生，何莫修不愿意拿枪的手却一次就杀了最多的人，欧阳活了下来，他的老婆和女儿死了，六品背着何妈妈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因为活着，因为要活下去，每个人都那么努力，［生死线］的片头，就让一只手开出来了花朵。
　　剧终，一长溜的演员名单，制片，灯光，配音，场景，发行，好多的人哟，我好象突然才发现似的，一部电视剧就可以让许多人活得更好嘛。
　　过些天，我应该去看我的哥了。

高架桥, 生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