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里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想写一个故事。
警察与小偷的故事。
那个女子柔美,娴静,娇俏,刚刚一米六的个儿,大大的眼睛,睫毛长长的,瞅着你的时候分外天真。
每个周一,她独自坐在524路公交小巴上面,临窗的位置,神色恬静的去医院,淡粉色的宽松孕妇裙摆上绣着一枝张牙舞爪的梅花,斜挎一个大大的军绿色布包。
他总是在公交车站和门诊大厅里看见她消瘦而又恬柔的身影,步伐不快不慢,一个人,很少微笑。
与许多众星捧月的孕妇不一样,从布包里掏出钱包来的时候,也是随意的一放,并不像别的孕妇那样,放到包的最底层,上面乱七八糟的压着一些纸巾,水杯,零嘴什么的。
到第三个星期的时候,他确定,她是最容易下手的对象,包的拉链向后,他只需要在她上车的时候,顺势一挤,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掏出钱包来。
他对自己的技术,很是自信。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看着她神色恬静的素颜,有一丝熟悉的感觉。有时候,他倚在电线杆边,手里点着一支五块钱的红双喜的时候,他想,或许,这就是红楼梦里的这个妹妹我见过吧。
直到那一天,他亲眼看见她的钱包里装着整整一摞的钞票,他目测了一下,大概齐有三四千的样子,那种钞票在门诊大厅里昙花一现的红,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亲切,他想想胃里翻腾着的泡面味道,终于决定,下手了。
他跟着她,从医院的门诊大厅,到妇产科,到超声波室,再到她神色自若的从医院大门走出来,慢慢的向524路公交小巴的站台走去。
524公交小巴来了,她不像别人一样,一拥而上,而是退后一步,然后跟在人群的后面,拉着车门,慢慢的上去,就在这时,他觉得时机成熟了,也两个箭步过去,站在她身后,手极速的把她的布包拉开一个口子,两个指头轻易的夹出了她的钱包,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扯了一下。
他有些异外的慌张,却也并不害怕。
他看见她低头,发现包开了,钱包不见了,然后一下子跳下车。有人的目光看向他,她径直的向他走了过来。
他嘴角浮着一个嬉笑,抽了一半的烟还叼在嘴里,漫不经心的斜依在站台上,他想看看,她能拿他怎么办?
她走过来,眉目没什么变化,只是很平静的说:把我的钱包还给我。
他张扬的大笑,身体一抖一抖的,全然不顾所有对视过来的目光,嘴里轻蔑的说:美女,你说什么?别乱诬陷好人。
她的手伸了过来,手指洁白青葱,指甲修剪圆润。他不怎么在意地说:美女,别拉拉扯扯的,小心伤着了你。。。。。。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那只白暂的手指上的力量,如此的大,他觉得就像小时候他调皮的时候,被老师握着,那种力量可以掌控,却并不疼痛。
他一下子发力,挣脱了向前冲去,险些把她刮倒。
街道两旁全是拥挤而陌生的人流,车子如常行走,他对这样漠视的神色早已习惯,只是不知为什么,心下还是有些恐慌,他发力向前奔去,在间隙的时候,回头,看见她就在他的身后,微微凸起的肚子,宽松的孕服裙飘摆,脚步如飞,一头短发甩动。
她并不喊叫,也没有人伸出援手,她只是紧紧的执着的咬着他。
他突然想起来了,为什么觉得她那么的熟悉。
他见过她,在他小的时候,而那时候的她,画着精致的妆容,眼线把本就大大的眼睛勾画的格外的漂亮,格外的天真。
他蜷缩在简易的门板上,手被反绑着,眼睁睁的看着门一下子被撞开,她跳了进来,穿着漂亮的背心和短裤,手上挂着钉钉当当的装鉓链子,忽闪着大眼睛笑咪咪的,室内的人都怔怔的看着她,半天没反应过来,她的身后涌进了一大群的特警,掏出枪,指着他旁边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
他看见她抬起修长而秀美的腿,脚上七寸的高跟直直的把就近的一个踢倒,然后顺势一滚,他落在了她的怀里,迅速的撤离了出去。
那个时候,他还没停止簌簌发抖,一直窝在她的怀里,直到他的父母过来。
他突然有些羞愧。
他在转角的时候,看见她好像弯下了腰,脸色苍白,没有了最初相见时那盈盈的讨好的笑容。
他滞了一下,就这一下,她冲了过来,一个漂亮的小擒拿手,把他摔倒在地,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从袋子里掏出她的钱包。
黑色的,狭长的男士钱包,他在她打开的瞬间,看见她抚摸着钱包里一张面目寻常的男子相片,神色寂然。
到这里,嘎然而止。
我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样去安排结尾。
他悔过了吗?而她,等回了他么?
我想起前段时间看到的一个微电影,叫奶奶的日记。
讲的是一个年迈的母亲,在儿子突然车祸离开的时候,学习电脑,一字一字的把儿子的遗稿打印出来,校稿出书。
那无疑是一个温暖的电影,结局也很温暖,长大的孙女从国外飞了回来,与年迈的奶奶相拥而泣。
可我始终有一个感觉,这样的温暖,不符合常情。常情是,我们的温暖都被压抑在自身里,任其波涛汹涌,却绝不外露。
这是一场面目寂然的行走,因大家彼此漠然,而更加的真实。
我想最后写到,她失去了爱人,相继失去了爱人期盼已久的孩子,她的爱情,在职业和本能里,一点一点的褪却了颜色,她只能是那个临门一脚后冲进现场,用柔弱天真气质争取时间的技能过硬的特殊的特警,而他,在年少时虽然曾享受过正义的能量被营救出来的富家子,却依然逃不脱家庭,情感,和叛逆带来的毁灭,他内心的温暖,一直是缩在她怀里的簌簌发抖,他向那温暖扑去,那怕如飞蛾一般。
可最后,我什么也没有写。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我失眠的癔想之中,其中曲折过程,无奈结局,都在与温暖发生的对抗之中一一消失殆尽。
清晨带着谭晨去医院,因一本她执意要带着的书,我们彼此聊天。
我说:那有去看病还带着书的,别人会笑话你的,这不书呆子么?
她把书抱在怀里,跺脚撒娇:就不就不,我就要带着,等下坐着的时候就可以看了。我喜欢看十万个为什么。
无奈,我只好把书给她带着。
聊来聊去,聊到若是她把书看完,应该怎么处理。
我说:可以捐给没有书看的小朋友。
她很惊奇。
我就给她讲,这世界上还有小朋友,没有书看,没有肉吃,没有玩具玩,一边提升我在她身上的付出。我说:你看,谁都像你一样的,想看电影就看电影,想去游乐场就去游乐场,想要什么书就给你买什么书。
她对着我望了半天,问我:为什么她们没有书看,没有肉吃,没有玩具玩呢?
我说:因为她们那里很穷,书啊,玩具啊,肉啊,对于她们来说就是奢侈品。
她十分不解:什么叫奢侈品?
我说:奢侈品就是没有必用性,但是你又拥有了的,就叫奢侈品。
她想了半天,说:等我把书看完了,没有意思了,就把书给那些小朋友送去。
我说:不行。你要送给她们她们需要的东西,而不是你不喜欢的东西。你可以废物利用,但是不能居高临下施舍。施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不尊重。
她似懂非懂的点头,然后总结的说:行,那到时候我去看看她们,再带一个回来。
啊。我傻眼了。赶紧说:不能带一个回来。
为什么?
因为她们也有爸爸妈妈,你带走了她们的爸爸妈妈想她们了怎么办?
那。。。她歪着头想了一下:我把她们的爸爸妈妈都带回来呗,不就好了?
我笑了,这傻妞。我只好对她讲:那里就是她们的故乡,每个人都不想离开自己的故乡,那怕故乡很穷,没有吃的穿的,她们也要待在自己的故乡,慢慢的改变。等她们长大了,学了本领,就把自己的故乡,变得和我们这里一样一样的好了。
这个理由,她总算是接受了。一会儿,她又问我:妈妈,那里最穷?
这个问题可真问住我了。我只好说:嗯,非洲的小朋友最穷,那里有的小朋友没有吃的,没有穿的,都会被活活的饿死。
我给她讲非洲那里的大象,狮子,讲在肯亚生活的白芮儿和她的夜航西飞的故事,讲法国小朋友Tippi跟着父母在非洲生活的故事,讲我看到过的关于非洲的电影。
讲着讲着,她突然对我说:妈妈,这个电影我看过,不是一个小朋友掉到车厢的水池里了,是两个小朋友,他们的爸爸一直跟在车后面追啊追啊,后来,他们爬出来了,跟着太阳走回家去了。
啊,我惊奇,我都不太记得情节了,她怎么记着了?
她十分得意:妈妈,我们一起在干妈妈家看的,你怎么忘记了?看看,自己天天说自己老,这下真老了吧,都变成笨蛋了。
我傻笑着。
多么简单的道理啊。
在这一瞬间,我决定,不再纠结那个半夜失眠而发起的故事情节之中了,不再纠结在温暖与忧伤绝望的交迭之中了,我喜欢半夜的时候,朋友未眠发来的微信:姿势不对,起来重睡。
而我,在正午的时候,得意洋洋的发一个:起床尿尿,以防晒被。
|
-
1
查看全部评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