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和年 文/赵化鲁 祖父是一过完年就走的。今天正月初十,后面还有个十五元宵节,到了二十摊春卷。到那时,似乎年才真正过完。可十五年前的今天,祖父走了。没了祖父的新年,总觉得缺了许多。对我而言,正月初十就是年味的终结。
十五年前,我历经坎坷终于在小城落脚的时候,祖父的病也到了关口。家里的牛,没来由生病了,那头可爱的小牛犊也离奇地死了。姑母是祖父唯一的女儿,她念叨着兆头不好。吞咽困难,只好用小酒壶盛水,壶嘴对口。枕边有我和家人备好的烟卷,祖父不时抽上几口。用不多的力气撩起被子,祖父沉着脸,让我瞅他日趋瘦削的腿。我又有什么好办法呢,忙给他掩好被褥,把头悄然扭过。大年初一,祖父在里间叫喊,给我穿衣服,扶我起来啊。记忆中,那是祖父留给我最后的话语。外屋里,我和父亲相对无言。父亲噙着泪说,病成这了,咋能穿衣起来呢。离开家几天后,初十一大早,我在小城住处的窗外传来喊声,给我传话的人说,你爷病重了,家里让你赶紧回去。骑着摩托急急忙忙到家,母亲和姑母已经在打扫院落了。走近祖父,他已奄奄一息。约十时许,姑父把一棉条置于祖父鼻息处,棉条静止不动。祖父走了。父亲仰首,泪水恣肆。
我降生的时候,是在曾祖父故去的次年。女儿有幸,和祖父的生命有过短暂的交集。女儿呱呱坠地之际,祖父已经病入膏肓。襁褓中酣睡的女儿,枕下被塞了两张钱,那是祖父拄着拐杖从南院来北头探视孩子时留下的。等孩子满月时,祖父病得卧床不起。我抱着孩子到祖父床头,老人家看了眼孩子,便把头埋在枕头和被子间,不想抬起。是为孙子终于结婚有女而欣慰,还是为自己染上难缠的病而纠结?祖父病重期间经常无端落泪伤感,他对尘世对家人和亲友,不尽的眷恋,深深的牵系。正月二十,祖父入土。祖母做春卷是一把好手。这一年的春卷,家人是无暇顾及了。春卷卷春,未返青的麦田,却把祖父卷走了。在祖父被抬出院落的一刻,祖母放下多日的矜持,放声大哭,撕心裂肺的。
没了祖父,祖母就成了全家虔诚的守护。每到祖母生日,孩子们从远近赶来,一家老小簇拥着祖母,生日蛋糕上的蜡烛点燃,祖母的笑脸与蛋糕相映。到了过年,大家心照不宣,在祖父牌位前摆上供品,点香祭拜。端详没有祖父的全家福,怅然若失。十多年后,正月十八,祖母也去了。九旬高龄而终,和老伴团聚,祖母堪称喜丧。到了年节,祭拜祖先牌位,祖父祖母并坐着,祖父黑白照,面目和善;祖母彩照,笑得灿烂。那个世界的祖父祖母,看着一大家子团团圆圆,为年忙活,一定会很开心吧?
一大早,风雪中赶回相距十多里的故乡。飞雪不能阻止游子的回归,特别是这个值得铭记的日子。一地的白,是为祖父而肃穆吧?八天后,又逢祖母离去纪念日,二十的春卷,祖母做不了也吃不上了。可是祖母的手艺完完整整地传给了后人。今年的春卷,我在年前就吃到了。腊月里和父亲一起去为九十四岁的老姑奔丧,返程路过姑家。七十多的姑母,不一会儿就端出了香喷喷的春卷。蘸了醋入口,余味无穷。哦,没了祖父,也没了祖母,我以为年味难觅。不料,姑母的春卷让浓郁的年味完美回归。初十望十八,二十的春卷香味萦绕……
2014.2.9晨,豆木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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