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
还有几个小时,我将跑到终点
跑完环行道上的又一个圆
跑完一棵树新的年轮
我更象一个精明的生意人
称量一年的得与失
还好,我收支平衡,不赔不赚
让我耿耿于怀的是
那个河北汉子与湖南瓜农
一个无钱延医,自断其股
一个脑袋被秤砣轻轻敲碎
一样的失血,血流满地
一样的变轻,轻如鴻毛
我不知道,死了的
在地下是否会继续种瓜
我也不知道,活着的
在人间还能走多远
《帮父亲搓澡》
你说你是一条鱼干
躺在沙难
我弯腰捡起你,想放在背上
你的身体上有沙砾纷纷
夜里我梦見一个潮头拍过来
一下子不見了你
你留给我一片海
一个秘境
《那把悬在生命里的刀》
怀抱前世之仇的人
抓一把词语,用酒淬火,幻想谋逆
刀背上的九环,重叠上历史的杯沿
万里江山一桌菜,醉了英雄人物
故纸堆下,醒着的目光是痛苦的
他们看见三千岁的玉猪龙
环抱着易碎的周期率
善饮者在酒中听铁,听涛声呜咽
一轮明月落入杯中,压低了船头
目光如刃,叩舷独啸
今夕何夕?抽刀断水
《且》
从甲骨文到金文
且,就是那个样子,伟硕,勃起
这让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
母系氏族视大且为神器
很难相信胯下阳物如蚕甬者
手持骨枪可以刺杀一头野牛
还是四目的昌颉看的清楚
他造字,祖者,从示从且
后世祠堂内的木祖
实为先人之且
由此,大的我想到我们的国耻日
那是一段多么疲软的日子
小的我想起隔壁阿二
他家小子哭着回家
说是在学校被同学揍了
他狠狠地骂了一句
“你个孬种,为啥不还手!”
《卖痴呆》
那个骑单车的少年,一脸委屈,无以辩诬
躺在路边的老妇人渡过了昏厥的河流
把他从施以援手的此岸拉到了肇事者的彼岸
道路上的车辆移动如甲虫,灵巧躲过尘世的绊索
吴中风俗:家生蠢儿,痴呆可在庙门前叫卖
“卖痴!卖痴!谁来买?”
没有售出痴呆的孩子
两侧肋骨如庙宇的椽子,心如神灵端坐,洁净如胎
《半生如雪》
说半生如雪的人,心怀温暖
冬天的风吹了二十年
吹白了他的鬓角,没有吹灭梅花
这人世间最美的灯盏
照亮了他命运里的黑暗
暗香落地,落在影子的怀里
他微笑着对这尘世告白
“我知道,我拥有这温柔的冷艳。”
他的话让我想起那个冬天
雪地上的邻家女孩也像一株瘦梅
多年以后我对她说了一句话,让她流泪
”半生如雪,你是梅开!“
《两只鹤》
——给二弟
你婷婷的样子
让我不止一次想到鹤
想到我们相遇于华亭
想到你命运里的霜天之舞
想到别后的鹤唳,是压向你羽翼的西风
想到这些,我总想飞
离开我居住的叫做延陵的小城
去看望你海上的沙洲
他们说,所有的念想必源于体内的存在
此刻路灯的光穿透我的身体
漏出一个影子;漏出你
《瓜洲渡》
苍茫。让人想到天下之水
本一处之水
如果是一个人,如果正逢秋天
如果是离开而不是归来
扬州就在身后,你必有牵挂
江心洲上的万竿芦荻必会白头
你必会在瞬间老去
问君能有几多愁?
上玄月锋利如刀
它斩不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