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顶着一个童花头,或者就是男孩子的那种发型。
直到谈恋爱时,在寒风中无耻的将手伸在他外衣的口袋里取暖。还娇笑着说,口袋为谁留?他拍拍我的头,眼里是我看得见的柔情,傻瓜,口袋为你留啊,什么时候肯为我留一头长发?
于是,就一寸一寸的留长了头发。直至腰际。他给我买五颜六色的别针和彩带。每早起床时,我精心的挑选着那些别针和彩带,镜子里的人笑颜如花。
呵呵,嫁给别人时,第一件事,就是剪了一头如丝的秀发,把那些别针和彩带放在一个盒子里。我的过去也随着这些东西躲进箱底。
十多年的时光,只是弹指一挥间。我的发型,要么还是童花头,要么还是男孩子似的短发。
身边的朋友,都把头发弄成波浪一样的形状,我觉得朋友的面容,平添了许多妩媚和生动。朋友说,人至中年,要选择一个适合自己的发型,你这个发型,就像勒羽西的童花头。我惊出一身汗,我总觉得羽西那么大的年纪顶着一个童花头是很不妥的。没想到今日自己竟成了不妥的人。
于是,又留起头发,不为任何人,只为有一个适合自己的发型。
终于,自己有了披肩的头发,一个敦厚的男子,把我的头发弄卷,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些卷了的头发奇怪的挂在我头上,反复不是从我头皮里长出来的,而是几千条酒红色的毛毛虫爬到我头上开会。
回家,我就成了地主,苦大仇深的贫下中农们开始批斗我,我父亲把他那个白色的头颅伸过来,你看看,我头发白了都没去染,你倒把好好的头发弄成红色。我一脸惭愧状。我母亲说你烫头发太难看了。我孩子也嘟着嘴说我太难看了。我三姨把我拉到理发店里,要我把头发拉直。
于是,我拉成了直发,摸一摸头发,没有一点弹性。拉头发的男孩是一个如花的少年,唇红齿白,两眼晶亮,十指修长。他说,姐,你的头发已经损伤了。要做护理才能恢复。于是,我花钱做护理,每周一次,少年的手指从我头皮掠过,用些药水揉在我头发上。我的头发,就像营养不良的庄稼,要吸收些化肥尿素才能保持健康。
突然间就怀念那些青春年华,用最劣质的洗发水,头发也丝一般的柔顺。
做了一段时间的护理,头发慢慢的柔顺起来,少年说,姐,上次你烫的那个发型不适合你,我给你做一个吧。我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他就说给我剃个光头,我也可能是信他的。
任他摆布,狮子头就这样隆重的推出场。这次,不用再回去做地主,我主动要求他把我头发拉直。他稚嫩的小脸铺上了惊惶的神色,姐,不能再拉了,再拉,你的头发就断了。我叹了一口冷气,别人烫了头发就成了美女。我烫头发就变成了狮子。
回家,不理会那些贫下中农的轮番轰炸,对他们说土不土啊,这叫潮流。只是半夜起来上卫生间开灯时,会被镜子里的那只狮子吓一大跳。等回过神来知道那只狮子是自己时,心还怦怦跳。
我的头发在我坚定不移的折腾下,义无反顾地变成了一堆枯草,男同志一点烟,我就如弹簧一样的跳起来,我怕一个火星,就将我的这堆枯草点燃。
做了一套又一套的护理,我的这堆枯草也慢慢的有了生命的气息,那个十指修长的少年,还是那样柔和的说,姐,我给你做个发型吧。
这次,我聋了,什么也没听见。
回家,突然想起那个盒子,翻箱倒柜的找,打开,那些别针已经生锈,彩带已经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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