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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换季时节,老婆开始忙着清洗、晾干和存放冬天的衣裳。
好家伙,区区四口之家,衣服却不少,衣柜里满满当当,床底下的藏物柜也不见空隙。
没统计过家里有多少套衣裳,平均到每个人,想来会超过两位数吧?
生活在当下这个衣食无忧的年代,无疑是幸福的。如果再与过去的时光一比较,幸福感就会成倍放大。
我还是个光屁股娃儿的时候,衣裳绝对是奢侈品。到了炎热的夏季,对小男孩来说,衣裳甚至显得多余,赤条条地跑来跑去,大人绝对不会说半个不字。
大概是五岁那年夏天,我一丝不挂地去上幼儿班,被那个叫李小英的女老师赶了回来。回家途中,我顺便到水田里玩了个痛快,结果变成一个泥猴,太阳再一晒,一件浑然天成的衣裳就诞生了。
那时,农村还没有买成衣来穿的消费习惯。一来街上卖成衣的摊点很少,二来实在是没钱可买,于是普遍使用布票或直接花钱扯布,再把裁缝请到家里量体裁衣,现裁现做。
套用现在的流行词,这应该叫私人订制吧?只是这私人订制有些寒酸,缝制出来的衣裳也谈不上什么款式风格,男人以灰黑色的中山装为主,女人则是不那么好看的花衣裳。
在我老家,做衣裳叫打衣裳,会打衣裳的裁缝绝对是当年最吃香的职业之一,活路轻巧、工钱不菲不说,还不用晒太阳淋大雨。
尤其快到过年那段时间,裁缝的生意非常火爆,一般都要预约,要排轮子,要给现钱,否则娃娃们过年就穿不上新衣裳。
过年每人一身新衣裳,是关系到一家人能否把年过好的大事,也关系到大人们的脸面,任何有儿有女的人家都会高度重视,决不允许出现半点纰漏。
当年,农村的经济来源非常有限,要么卖一些连糊口都不够的粮食,要么养一头猪卖掉,要么养几只鸡下蛋换钱。但无论如何,都要把过年的扯布钱和打衣裳的工钱积攒出来。
那时的布料种类不多,价钱便宜的更少,大多是廉价的咔叽布,偶尔买点的确凉或灯草绒,就算是意外惊喜了。
裁缝在家里忙碌的那几天,是孩子们最为高兴的日子。因为除了可以改善一下伙食,还可以全程目睹自己全年唯一一套新衣裳的诞生过程,那种期盼,那种兴奋,确实非常美妙。
裁缝把新衣裳打出来,孩子们只能试穿一下,之后被大人小心翼翼地存放起来,直到正月初一那天才能正正式式地穿在身上,美滋滋地去走人户。
过完年,大人会让孩子把新衣裳脱下来,洗干净后放好,等上学、出远门、走亲戚时再穿。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父母让裁缝给我打了一套灰蓝色的新衣裳,面料十分光滑,太阳一照还隐约发出亮光。我觉得很新奇,喜欢得不得了,将其视为自己最好的衣裳,至今还不时浮现在脑海。
对全年唯一的新衣裳,女孩们往往珍惜一些,一年下来,仍然七八成新,让男孩们很是眼热。
男孩们就没这么精细了,大多爱惜几天,新鲜劲一过,就不管不顾了,不出半年,往往就会开线裂缝。如此这般,新衣裳就变成了补巴衣裳。
新衣裳不常在,补巴衣裳却时时相伴。在我上小学时,班里七八十个同学,不穿补巴衣裳的孩子少之又少。
那些补巴衣裳,一般都是哥哥姐姐们留下来的。他们长了个头,过去的补巴衣裳穿不了,扔了又可惜,只能让弟弟妹妹们接着穿。
在那个年代,会补衣裳,会补巴,是女孩必须学会的基本功。相亲看人户时,准婆婆会拿来一个需要补的衣裳,还有针线、碎布等等,让准儿媳“帮忙补一下”。如果人相中了,准儿媳又能补出漂亮的补丁,这婚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在我老家,别人用过的东西叫坝脚货,穿哥哥姐姐穿过的衣裳,则叫捡坝脚货。直到高中毕业前,我一直捡我二哥的坝脚货,捡得心甘情愿,穿得心平气和。
记忆中,打上初中起,我才基本告别补巴衣裳,但捡二哥的坝脚货仍在继续。事实上,我一度迷上了二哥的坝脚货,特别是他开始外出打工以后的坝脚货。
因为我发现,二哥从外面带回来的衣裳比村里裁缝打的衣裳好看多了,无论颜色还是款式,都是一个天下一个地下,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更为重要的,是二哥留给我的坝脚货衣裳还有带拉链的,既美观又适用,再也不必为掉纽扣、找纽扣、订纽扣而发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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