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缘
(一)聪明师傅
组长把我领到师傅跟前,大厅里一片忙碌,分挞报纸时发出的声音似溪水流动一般“哗哗”地作响。大家在各自的工作台前忙着手中的工作,根本没人在意一个新人的到来。
北原师傅也只是略微地点了一下头,让我站在她的旁边,要我注意她在分挞报纸时的手势。
她说:报纸分挞讲究精气神合一,手势、指法和腕力的配合。分挞报纸前,首先要将报纸捋顺并注意正、副张和几挞几……她讲解的头头是道,我听得一头雾水。对于初进投递业的我来说,就像是在听一堂高深莫测的课抑或是读一本无字天书。
我在心里轻叹道:这丫头片子真够厉害,别看外表纤弱,这一记杀威棒使得无形却有味!
副支局长苏力不知何时走在我们身边跟师傅说:莫急,莫急,今天你的首要任务领他认认道。
出班了,跟在师傅身后。师傅说:投递员的每一天工作都是迎着第一缕阳光开始。
投递员的每一天工作都是迎着第一缕阳光开始吗?不见得,刚进邮政行业的那段时间我不是这样认为,鬼天气也跟我的心情一样,耷拉着半死不活的一张臭脸,太阳形迹可疑,在云层里时进时出。电驴子骑得越快,风越急,搜刮着路人每一寸可入侵的肌肤。看看身上的衣着,为了另一件新装穿梭在陌生的街头。
师傅北原领着我在投递任务的小区里穿梭,碰上出门锻炼身体的叔叔阿姨们甜甜地跟大家打着招呼,笑意在脸上。
我默不作声地跟在她的身后,左拐右绕像是进了迷宫,大脑一片浆糊。而她轻车熟路,似乎闭着眼睛也能穿越每条小巷,弄堂,跑动起来跟报春的燕子一般,翩翩起舞。
跟着师傅把早报投递任务完成,她叫我查看工作台上已排好序的一摞信件是否有漏戳,并递给我一张写有古怪数字的表格。刚开始看那些古怪的数字,眼前浮现出无数只小蝌蚪。冷静下来一想,结合工作台上信件的排序和刚才跟师傅在一起跑过的小巷,弄堂,我拍了拍脑袋。
北原师傅问:想起什么没有?
你刚才递给我的是路程表,准确的说是我们需要投递的门牌号。我答道。
还行,有些悟性你,孺子可教。师傅笑意盈盈:接下来的日子,你得把门牌号背熟,算是我给你的第一个任务。
除非你不喜欢你选择的职业,否则,当付出加倍努力。初入职场的人都好表现自己,我也同大家一个样,师傅交代的事情如同公主下达的懿旨,定当竭尽全力地体现。上班记,下班读,买来几副扑克牌,写上需要投递的门牌号,零乱,复合,如此重复着。
一个礼拜过去了,如此反反复复背读,默记门牌号,邮发代号。在她认可的情况下,这几天都是我在投递,北原师傅在旁边看着。说是看着,其实是在检验着这几天我跟在她身边的学习进度和投递的准确性。厚厚的报纸,薄薄的信件,滑溜的刊物如何能快速又精准地塞进只留一条缝隙的邮箱,投递的时候,在心里默诵着师傅传授给我捏报,递信,送刊物时的手势和指法。这些在旁人眼中看似很简单的动作,在我操作的时候,思绪跟手法的协调总是不一致,递信时报纸掉落在地,送报时忘记递信,显得笨手笨脚,洋相百出。
也许是我投递的速度入不了师傅的法眼,她要我把邮包放在她的车上,数次要求我从旁学着点,再学着点。
见她从邮包里抽取报纸,信件,刊物时有条不紊,忙而不乱。北原师傅说:邮件投递的关键在于分拣时排序,邮件分拣工序跟茶道相似,记得我刚进邮政系统的时候,跟你现在的状况差不多,心也浮气也燥,重要的是步骤,当你掌握了分拣时的步骤,你的心情马上就会平和下来,不再浮燥,专注于做好手中的工序,你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我们为什么要比你们提早半小时上班,六星邮政支局三十一条路段的信件过戳,报纸数量分班等各种工序需要我们完成,犹如于茶道的洗茶、洗杯、闻香、分杯等繁琐的程序看似在我们手中熟练而能轻松地完成,跟平时的锻炼分不开。品茶者品的是你的茶道,不一定会看你泡茶的过程,而你看重的是你泡茶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当你的茶道得到品茶人的肯定时,收获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
聊天的同时,师傅穿梭于各家各户,脚步轻灵,动作麻利,投递精准。
(二)笨徒弟
离开了师傅的视线,每天穿行在投递的路上。
每一次都在上下台阶和上下楼梯中,给人们捎去方便和舒适,每天都能独自完成的任务,那天出岔了。
邮包里装满了那天的早报,习惯性依照报卡上的线路依次投递着,那天阴差阳错,拴在报卡上端的线打结了而我浑然不知,继续盲目性投递着,当发现行走的路线和邮包里的早报数字不对时,我知道犯下了错。
从口袋里掏出电话给师傅发出一封求助的简信,久不见回复,回单位的路上心忐忑不安,寻思着呆会儿就等着看师傅恶人谷里晒脸色,包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大厅里的工作台前,大家伙儿各自忙着手中的活,师傅跟其他人一道在为各班分发报纸忙碌着,见我垂头丧气的样子,问了问犯错的原因后吩咐我继续专心做好我的本职,呆会儿她和我一道出班。
车水马龙的都市,拥挤的人群,轮胎与地面的摩擦,排气管的喘息,发动机的轰鸣,似一场不知停息暴风骤雨。正是这不知停息风雨声驱动生活的忙碌。
师傅和她的好姐妹莫愁一道为我做堵漏、补救措施去了。载着满满两邮包邮件,随后我也出发了。
沿途,看见好几家的邮箱上贴着便用邮笺写的留言,语言客气,语调诚恳。尊敬的客户:我是六星邮政支局的投递员,由于我同事的投递不慎,给您的精神生活带来了不必要的烦恼,还望多包涵。您家暂缺的报刊稍后奉上,敬请谅解!
一看,就知道是师傅的笔迹,读后心里充满了内疚和愧欠。心情杂陈五味时,师傅笑咪咪地出现在我眼前。带着疑惑我问道:莫愁师傅呢?
去报刊厅帮你买报刊去了。哥,你真有才。师傅笑道。
啥才呀我,蠢材!我在心里一声轻叹。
还愣着干嘛呢?走吧,我们继续投递。北原师傅不停地眨巴着她的左眼,右眼直视着我,让我进退不得,左右难为情。为我的过错,为我的反应迟钝?不得而知,心里憋足了一股子劲。
(三)走进社区
我替下了师傅的投递路段,每天独自骑着电驴子,载着邮件小心翼翼地穿过车流,穿行在人群中,小区里。以为有师傅们前面的铺垫,我的投递工作相对来说会比较轻松。
我想错了,跟吃苦耐劳无关,投递员的工作跟其他服务类的工种一样,在恶劣气候下出班已是习以为常。而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比天气还恶劣的那种不屑及蔑视。俗话说:冷饭噎人,冷语伤人。打算辞工的念头无数次闪过我的脑海,纠结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递上了我的辞工书。
副支局长苏力接受了我的辞呈,准许我一个月后离开邮政系统,同时他还给了我一条建议,完成投递任务后别急着回单位,在社区里多转转,多溜溜。
如果时间尚早,我也不想过早地回单位,交班后的无聊觉得是在浪费时间。苏老头的建议正合我的心意,要回单位,每次都走固定的路线,大概是思维模式吧,这次不想再走老路线,想着只要方向不错,不管从哪儿,总是可以回到单位的,于是由着自己的念头信马由缰一回,好在是投递员的身份没人会过问,包括保安。
拐过一道弯,偌大的一块空地上,成群的老人随着音乐的节奏舒展身姿,教练不时帮大家纠正动作。瞧他们练拳的那股认真劲儿,脑海中突然无厘头地冒出在网络上读到比喻太极拳的一句话,把一个大西瓜切成若干份,起手抬足之间仿佛在传递你的幸福,分享他的快乐。
往前几步,见一老人挥动手中自制毛笔,津津乐道在地上书写醒世警言,字里行间似乎透露出大家的手笔,从字迹上看蕴涵无穷的韵味,从结构、气势、布局上,均可称得上完美,流连而不忍离去。
到现在我想起来,都觉得当时很冒昧,很唐突。
我说:先生,我能跟您学书法吗?
你为什么要学书法?我看过你给用户的留言,你写的字很漂亮。先生说。
有些用户的签名很艺术,下笔似行云流水,凤舞龙蛇,有时候看他们的签名只能估计、揣摩、捉摸,这样会给进口台的输入工作带来很多麻烦,有时候甚至无法输入,跟您学好书法,我想把他们的签名读出并能规范地描一遍,这样子的话既可以方便进口台工作,也利于用户对信息的准确查询。我一股脑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呵呵,看不懂的才叫艺术,你们遇到了很多人遇到的同样的问题,正巧我手中有几本关于艺术签名的书,其实艺术签名万变不离其宗,只是笔划上有拖、拉的弧度变化,在转折点上把卧勾,横折勾进行了连贯性的处理……
听了先生讲解,我算是开了眼界,长了知识。捧着先生赠送的书本,我乐不自禁。
(四)投缘
我坐在六星西村的东走马塘,看河水缓缓流过,不远处的立交大桥在夕阳映衬下,显示出梦幻般的美丽,稳稳地托起南来北往的寻梦人。生活,仿若运算法则里的加号,加法的运算约等于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沾满微醺的醉,回望一眼走过的路才发觉,我上了苏老头的当,没事的时候要我多在小区转转、溜溜,这一转、一溜,转出了很多位赵钱孙李先生,溜出了几多周吴郑王太太。
我愿意上这样的当,多上几次又何妨。
苏老头说我是个反应比较迟钝而又很木讷的人,用心去跟用户沟通,不存在六星人、南亭人一说,除非你的心跟这世界隔着一堵墙。他说:诗情画意的六星,有机遇,有挑战,有城市的紧张,忙碌也有山村般的恬静,惬意。勾勒出来是幅美丽的油画。
我说:苏局,给你一支神来笔,画一幅江南画,如何?
苏老头说:可惜了,我不会画画,勾勒不出美好河山。
我说:瞧你说得头头是道,还以为你是美术界的行家内手呢。
苏老头把手高高扬起,作势要打人:小子,樵夫钟子期不会抚琴,也能听出琴师俞伯牙奏出的高山流水音。原因很简单,山水的灵性装在他心里,化作音符走进每一位热爱生活的人的血液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