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
一
曾经以为花儿都是香的,后来才知道香的才是花儿。
我用行楷写了这两句话放在桌上,觉得很有意思。估计秘书科和办公室的几个小姑娘很快就拿走收藏了。她们喜欢我的字,说很有启功风范。端详她们俊俏的脸不像是拍马屁,笑起来没一点献媚味道,我就信了。
邢睿柯身上有一种香。她在等我签文件的时候,我闻到了。这种香倒是以前从未闻过的,介于酒香和花香之间的那种味道。签文件时候,思维就那么一轮。等她出门时候,看她后像轮廓那么优雅。心里突然一动,就写了。
快下班时候,邢睿柯又来了,带着那种奇异的香味。
她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西装裙恰到好处露出大白腿却又遮掩了该遮掩那部分,半球状的尤物很优雅露出上半球。我想,莫非有一种香是体香?
邢睿柯递过来的邀请函,看了。
我说,中午是不能喝酒的,你比我清楚。
邢睿柯嫣然一笑说,就是个喝的过程,局座比我清楚。
我说,凌云农庄太张扬了。
邢睿柯说,小隐于谷,中隐于庄,大隐于市,咱们中庸吧。
我答应了,不为别的,只为那股从未闻过的香味儿。
二
凌云山庄是邢睿柯的表哥开的,饭菜一般,主要是幽静。
车程一个小时,几乎就要进山了,我有点后悔。
为了一个花香,我难道可以笨拙到不能把邢睿柯按倒在办公桌上?
其实我清楚邢睿柯还是为那片旧楼拆迁来的。我应当有这个意识,但实在没能抗拒那股花香,太令人兴奋了。邢睿柯在席间和我说悄悄话,那股香味更是浓郁,窜进我的鼻腔,窜进我的灵魂,于是我就醉了,介于花香和酒香那种醉。
后来我努力想回忆起那股花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花香是何时消失的。我甚至能想起我奔入山谷的冒昧脚法,却对山庄的夜晚没一点记忆,似乎有点朦胧了。我好像摸了那个半球,然后是全球。我恍然大悟手留余香的渊源竟然是这样的。我不记得是不是亲吻了那俩香逸迷人的全球,但隐约记得邢睿柯的手摸了我后脑。或许我的大嘴是被强行按在了全球上?不敢肯定。我突然记起了邢睿柯喊了我要我要。她要什么?要那片旧楼?或是别的?
后来我又想起了老婆。这个不修边幅的黄脸婆和当年那个笑靥迷人的校花竟然可以在时间隧道里一脉相传,茉莉香味不可遏止淡了散了消失了。曾经在某个大汗淋漓的夜晚说了某些话,老婆手扶我的命根说,张爱玲说海棠无香鲥鱼刺多,你说艳而无香肉鲜而多刺,这世界算不算公平。我说公平。老婆说青春陪伴了你,臃肿是不是就是噩梦了。我说,睡吧,你除了腰粗脸黄,真没啥毛病。老婆竟然无话了,可能睡着了。
我想这些,并没有走太远,只是在一间晚上老鼠吱吱叫的农舍里玩自己的悲愤。也不能说这地方全然无趣,黎明时分的一声鸡叫那么高亢,我甚至热泪盈眶,我甚至催促着憋了一夜的大泡热尿找地方抛洒出来。多么淳朴的乡音啊,还有那狗叫,此起彼伏的,太亲切了。
三
我不知道是怎样走进山谷的,或许是梦游?但我明白我是住在山庄的。离山谷近但不是山谷,这是为什么呢。
好像有月亮的牵引,有山路的召唤,有乡野的迷离,但我怎么可能脱离邢睿柯那么香腻的身体呢。我似乎是被她抱着的,而不是我压住她让她呻吟,这个习惯是不可能的。我从来是远庖厨远情色的,却被迷人的香蛊惑了。但我是如何进了山谷的,这成了我回城之后想不起来的一件事,总觉得这不科学,也没啥道理。因为迷香,却远离迷香,这不符合规矩啊。
我断定是梦游是因为我想起来扯蛋了。穿得太少,背心短裤的,倒是穿了鞋子,却是拖鞋。我越发觉得我梦游出走是符合逻辑的。上树摘野果子扯蛋了就是证据。
好像起初踩住原野上的土草,我是漫无目的的再走,器宇轩昂或畏畏缩缩的形象倒无所谓,关键是我一直在走。像一只雨淋鸡丧家犬跳河旱鸭子也无所谓了。后来逐渐清晰的记忆倒是东方的鱼肚白,蛰伏的野草或是发呆的庄稼遇上红日冉冉发出噼噼啪啪的得意声音,这让我大吃一惊,难道它们也可以睡眠?
这个时候,面对红日,我叉着腰巡视这山谷,果然是个好地方啊。
但我的肚子叫唤了,若是在城里大床上醒来,豆浆油条汉堡包是要嚼要胡噜的。这荒野,有没有一个油锅,给我一点果腹的欲望呢?
没有。
但幸亏有槐花,我吃过这个。办公室小丫头给我尝过槐花菜,口味清淡。闻见了一阵阵槐花香,我想,乖,我来吃你们了。白嫩之花在树上,很耀眼很馋人。蛋,就是在我饥饿难耐爬树时候被扯了。下来树,检查了蛋皮,红肿却没烂,忍住了没皱眉头。我吃了一大把生鲜槐花,却想人在有时候真的不如猴子。一想到猴子,我突然想吃杨梅桑葚草莓了,转眼看去,真的有。我既兴奋又担心,怕再次扯住蛋。
我终于吃到了杨梅桑葚草莓,还有一种酸酸的浆果……
四
我不知道别人的诗情画意在肚子饿时候会不会有诗词的盎然兴奋,反正我就像一只狼找寻兔子一样,不想和兔子讲温良谦恭让,直接吞了,血淋淋的也在所不惜了。就是一个字,吃,吃,吃,他妈的肚子太饿了。
我看见了炊烟,差点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手摸着脚心的水泡,然后摸摸红肿的蛋,然后在小溪边看看自己憔悴的脸,我想把自己的背心打一个结,随时加入丐帮。
迎接我的是一条小狗,它看了看我居然笑了。可能它没笑,但从中国画的大写意意境上想,它的确笑了。我其实很矛盾,这狗应该叫的,遇上陌生人不叫反笑,这不合规矩。农舍里的人在屋里不出来,这全怨小狗的笑。
一瘸一拐的走近农舍,农舍里出来的老汉大吃一惊,我这个形容很准确的。
老汉给了我一堆玉米饼子,金黄金黄的,我啃了,不顾一切地啃了。为什么就那么香呢,我也不知道。我吃过玉米窝头,蜂蜜炮制的,却出不出香味。这玉米饼子咋那么香呢。等我打了饱嗝,老婆子才端了一碗热的熟鸡蛋进门来,但我已经吃饱了。我想喝点茶,老汉说弄点水,老婆子出了门端来一碗凉水。我喝了,那么甘甜,比上好的金骏眉还要润喉。
老汉看了我的脚心说好办。
我犹豫着说不说蛋疼,但却说了小狗发笑这事。
老婆子笑了,说是哑巴狗,看见有人来比俺们还亲,这儿没啥人来。
哦,狗也寂寞,怪不得笑。
我说想睡一觉。
老汉说睡吧。
我就在老鼠吱吱叫的屋里睡了,居然睡着了。
曾经抱怨过有老鼠从被子上路过,老汉说那也是生灵,我就闭嘴了。
继续睡,继续吃,几天都忘了,老汉说咱有黄历,你只管睡。
五
我终于被发现了,是办公室小娇的男朋友来山谷摘槐花。一声惊叫,小娇抱住我就哭了,弄得她男朋友很难堪。
邢睿柯见了我说,局座,我以为独自你回家了,别怪我粗心大意。
我突然闻不到她身上那种迷香了,这是怎么了?
我说,局座已经是别人了,你别忘心里去,难免的。
其实我想问问她身上怎么不香了,但没敢问。只是她起身的时候,我看见了她裙子里穿了东西,任谁也猜不透那包裹的神秘是个什么形状,或许我知道,但忘了,想不起来了。
老婆打来电话,只是淡淡的说,你没死,我就不改嫁了,欢迎回家。
都这么怪,都这么有礼貌,都这么客气,这是怎么了。
秘书科小胡悄悄说,你失踪了,好多人都很惊慌,有人说你去美国避难了,有人说你被黑社会灭口了。很巧啊,你失踪这个月,省里来市里抓了一大群人,咱们局也进去好几个。你打算去哪儿,有好单位要带我去吧?
小胡说话时候俯着身子,半球是大半球,很白,似乎也很软。
我说我想歇了。
小胡很失望走了。
我整理自己办公桌上的的东西,没打算去见新局长,先准备明天去组织部正式汇报这个月的行踪。
一个条子映入眼帘,秘书科办公室这帮小妮居然没收藏我的启功体箴言。
我拿过来看了看,然后又读一遍,随手扔进纸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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