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大脸猫 于 2014-4-27 08:55 编辑
人生,那些像事故一样的故事(2)
小巷到底有多长,这是一个几乎困惑了我半生的问题。当然,所以困惑,并非较真。
我内心深处经常出现的这个疑问,更多是这条烙入我生命深处的小巷,注定要成为一个让我一生都挥之不去的情结。
窄窄的小巷,并不悠长,但是它承载的故事,却无限度的一次次在我脑海里蔓延开去。不夸张的说,我熟悉这条小巷几乎每一寸土地,熟悉它恒久的风景,熟悉它所有的气息。
沿着小巷,我自东向西一路走过。
这世界注定要变异,否则就不是世界。
早已物是人非,只剩下残存的记忆,努力的去契合着,印证着,然后叹息着,感伤着。大约在六七年前,我曾经也走过这条小巷,那时候,在这里偶尔还会看到一两个老邻居熟悉的面孔,和他们交谈还有一种莫名的亲切。
然而,今天在这里我已经感受不到这一切了。
残破,陈旧,格格不入。
这是今天小巷给我的第一印象。就像这个系列的第一篇贴出的那张图,很多朋友在看了文和图后,一声不可思议的叹息:这就是那座小楼。
让我来继续图解着这个故事吧。
这张照片是从小巷的东端拍摄的,算不上小巷的全景,照片的右手边的这栋白色的建筑,据说是建于九十年代末期,显然它不能算是我记忆里小巷的一部分。但是,就在这个位置上,曾经是一个封闭占地的部队家属大院,儿时我们俗称为“军官大院”,这里住的十几户人家,基本都是地方卫戍区的军队家眷。
现在看来,院子真不算大,但是在儿时的目光里不算小。院子的大门口,有一个卫兵室,无论酷暑严冬,总是会有年轻的军人站岗。
我不知道这座大院里那些威仪军人们的故事,但是,我知道他们后代的故事。因为这座大院里的孩子,和我们一样都是孩子,和我们在一所学校,和我们一样成长。那是一个你看不出什么贵族的时代,也没有择校一说。
在这座大院里,我写过几个孩子的故事。
他们大概都算是将门之后,然而人生的结局让人唏嘘不已。
仗义,大嗓门,却孔武鲁莽的付军,最后倒在了灯红酒绿的人生路上,伴着他的是疯狂和毒品。
“那小子如果不是一个混蛋,就一定是个人才”。这句话来自于大院里的一位老军人的评价,可惜的是付军选择了前者。
生在那样一个疯狂的时代,身边没有父母的管束,性格本来就不羁的付军,做出了他人生无法回头的选择,就此,一个年轻的生命在罪恶之路上,一去不回头,直至生命终结。我曾经很多次梦里有过童年记忆的场景,在熟悉的小学操场上,付军响亮的喊着体委的口号,在熟悉的街巷里,付军轮着一根木棒,疯狂的追打对手。
血色和斥骂,粗暴和惊惧,他打躺下别人,也经常被别人修理的遍体鳞伤,头被一次次的打破,他也一次次的把别人打的血流满面。那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啊,如此暴力,如此疯狂。
补充一个我后来听说过的付军的故事吧。那是一九七一年的一个冬日,小巷不远处的公园里的那座人工湖早已经冰封,每当这个日子里,人们就在这片冰面上滑冰嬉闹。付军滑冰滑的很好,所以在这个日子里,他会经常的拎着一双冰鞋,到这里滑一阵子。
那时候,这座城市依旧充斥着疯狂,尤其是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们。他们迷恋军人的物品,外衣外裤,鞋子,最感兴趣的还是黄色的军帽。付军当然不缺这些东西,而且他的军帽从来都是最有型最惹眼的。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也最容易被人盯上。
那天,他来到湖面滑冰,人坐在湖边的坡面上,忙活着换冰鞋,一只脚刚刚换好了一只冰鞋,就感觉到自己头上一凉,赶忙下意识的用手去捂,帽子早已经被抢走。一只脚是冰鞋,一只脚是走路的鞋子,想撵对手是不可能了。
抢他军帽的人,显然也就是利用这个时间段,付军扭头看着那三个抢了他军帽洋洋得意,并没有要走远的家伙,他记住了这几张脸。
从那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付军都不再滑冰,而是身背着一个黄色的军挎包,脖子上耷拉着一双冰鞋,绕着冰湖周边貌似不经意的走着,其实他是在找抢他军帽的那几个家伙。果然是功夫不负苦心人,他终于“邂逅”了这三个家伙。
那场打斗的过程是如何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他抡着锋利的冰鞋冰刀,豁了两个家伙的脸,在三个对手的哀嚎声中,他打开挎包,掏出了三顶军帽,扔在他们面前,扬长而去,而再后来,这三个家伙,成为他团伙里的死忠和铁杆。
还是在这座大院里,那个文革最疯狂期间,朝着戴着高帽和木牌被批斗的老校长的屁股上踹了狠狠一脚,把他踹倒抢在地面,脸上都磕的血迹斑斑的林丽,我讲过她的故事,讲过文革后期,同学们对她的冷落,也讲过与她邂逅听过她的忏悔和自责,还讲过她年轻的生命是如何因为一场意外的车祸而永远定格于三十五岁的故事。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不管你认不认可,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来者,亲历者。这世界你喜欢也好,厌倦也罢,它都有一段伴着我们生命的过程。我们成长的过程中,有多少风雨不知道,但是,知道的是,风雨之后未必都是彩虹,噩梦醒来也未必是早晨。
所谓“青春无悔”,更多时候就像一个伪命题,你悔如何?不悔又如何?无非是一种自我的安慰而已。
多少时候,我们像一条条在岁月斗狗场上斗败的狗,只能躲在一个没有觊觎和凶狠目光的一隅,舔着伤痕,痛定思痛,然后继续上路?!
现如今,那座军官大院早已不见了踪影,那些大院里的孩子也各奔了人生的西东,唯一还在的是小巷东端,大院门口的那几棵老树,依旧从容着它们叶黄叶落的故事,一道道年轮超绕着无言的记忆。
往事随风烟雨中,一条小巷,是我绕不过去的人生节点,从东端日出的迷茫,到夕阳西下的苍黄,谁言岁月无声?
七八年前的小巷之行与今日的小巷之行,绝对不是我重温脚步的叠加。而是带着我对过往的敬畏和追忆,让今日的这份步履更加滞重,也更加沉稳。小巷里的黑漆漆的木线杆也找不到了踪影,取代它们的是水泥的线柱,熬不过岁月,终究要倒下,万物皆如此。
我站在小巷的东端,莫名的突然就有了一种对这条小巷的纵深感,瞬间觉得它深邃而悠长。身边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拎着一个便携式小音箱,居然那么入景应情的飘出这样的歌,是刘欢的那首《重头再来》。
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 勤勤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入风雨 我不能随波浮沉,为了我致爱的亲人 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那些期待眼神 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 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 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我悄然的笑了,估计有点苦:这世界,不是歌曲。 2014年4月27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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