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王幼君 于 2013-11-17 15:51 编辑
假传圣旨 河北/王幼君 我们村的学校坐落在村子的中心,面南背北,两排土坯人字屋脊的校舍;或者说前后院。 校长和老师们的办公室就在后院一排教室的中间,并且同处一室,狭窄之极,南北五步,东西三步;靠窗一张带仨抽屉的办公桌,上面摆满了作业本和戳着沾笔的红色墨水瓶,桌前一把木椅;北边一条土炕,炕上铺着一领苇席,苇席上摆着一套被褥,那是校长从家里带来的。 校长是三里外一个村庄的,名曰:王红喜,村里人唤其“望天猴”。虽然很是不敬,但也形象、相形。因其面与脖颈固定一个仰天常笑的姿势,猜其是自小发育畸形而至。 他很少回家,全身心扑都扑在教书育人上。土炕与办公桌之间是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白面玉米面和咸菜,案板和柴油炉,那是校长给自己预备的一日三餐的厨具和原材料。 学校从一年级到五年级,就一个王校长领导着本村张(眼镜儿老师)、李俩个老师,而且王校长兼多个年级的老师。 每天按部就班的上课下课,上学放学,都用吹哨子的方式传递给全校一百多学生,二百多只耳朵。那是一只不锈钢哨子,哨子鼻孔栓一条红尼龙绳,从一年级到五年级,在我眼里:尼龙绳和哨子总是牢牢的挂在王校长的脖子上,似乎与他的绰号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我打心里羡慕王校长,羡慕王校长脖子上挂着的哨子,心想:吹一吹,吹百吹该多过瘾啊。也不知这王校长从何处买来的?如此诱惑着我这个酷爱天下所有玩具的二年级小男生。况且权力之大,一呼百应之功效实实惹人眼红心羡。 无巧不成书,人有时候想什么就来什么。当这欲望愈来愈茁壮疯长的时候,阴历二月二十二“南宋庙”到了,还正好碰上了星期天放假。 我一大早起来就从书箱里翻出一次两次三次替妈妈打酱油醋剩下的一分二分五分的钢蹦,不用数我就知道整整两毛五。 “妈妈,我想去上庙”我兜里装着那些让我深爱的钢蹦,心里想着王校长脖颈上挂着的不锈钢哨子……“如果妈妈能在给一两毛钱,那就最好不过了。要知道那年月:醋,二分一斤;酱油,五分一斤。冰棍,一分或二分;牛奶冰棍,一根五分;什锦糖,一分一块…… 妈妈正蹲在灶堂前烧火,大铁锅里“咕嘟嘟”响地熬着溅开花的红薯粥。“你给妈妈扦些柴禾,我去给你拿”。妈妈爽快的答应了。 我高兴的接过妈妈给的两毛钱,一面答应着妈妈不让淘气的嘱咐,一面一蹦一跳的跑出家门,汇入了通往南宋庙的土路上的人流 …… 庙上寻它千百度,哨子就等我在戏台拐弯处。美中不足的是卖哨子的老头那儿没有王校长那样的不锈钢哨子,只有塑料的,不过放嘴里一吹,也震憾耳鼓耳膜。两毛五一个,成交,知足常乐。 我手里拿着,眼睛看着,心里想着,那叫九十九个高兴,九十九个美好,就差不锈钢和塑料之别,让我觉得有些逊色。 可当哨子在我嘴里吹响的一刹那间,这点小小的落差就风吹云散般的消失了。”一一,一二一……“我模仿着上体育课时校长吹出的节奏,迈着无比自豪的步子,穿梭在人山人海的庙会上,放佛我此时拥有了整个世界,我放佛觉得庙上的每一双眼睛都在注视我,哦,什么叫幸福,什么叫快乐,我觉得此时此刻我这就叫幸福,我这就叫快乐…… 上庙就是奔着买哨子来的,所以别的都显得轻如鸿毛。我看了会儿唱戏的,那大花脸大长胡大高个的老头正哇呀呀暴叫,正抽出宝剑要杀一个吓得体似筛糠的跪地求饶者…… 靠戏台一角,那些拉胡胡的那个胖叔叔摇头摆尾的疯狂劲真让我折服倾倒,我长大了也像他一样该多好,那一定是很过瘾的…… 晚上睡觉我都把它放在枕边,握在手里,生怕一觉醒来它会被坏人偷去;进入梦乡之前我都在设想明天我就要大显身手,试一试哨子的威力…… 次日,我怀着一颗跃跃欲试之心跑进学校,手捂着裤兜里的哨子,心想着天知地知我知,必须保密…… 上课的哨子吹响了,不是我吹的;下课的哨子吹响了,又是校长吹的。我这心里痒痒的,把手插进裤兜里想拿出来又不敢拿出来,仿佛一双双眼睛们都在监视我。“我必须寻找出手的机会”我下定决心,坚定不移的想。 第三节课的哨子被王校长吹响后,前后院的同学们都纷纷跑出教室,游戏、玩乐、打闹、追跑……;我却一边慢慢走出教室,一边寻思着如何打响这头一炮…… “嘟噜噜……嘟噜噜……”哨子在差不多五分钟之后又一次被吹响了,同学们都令下如山倒的停止活动,鱼贯似的跑进教室。 “哈哈,这宝贝真灵”我看了看从嘴里拿出的塑料哨子,飞也似地跑进前排教室,也就是前院。 这是上午第四节数学课,眼镜儿张老师拿着课本和备课本,乌云压境般急匆匆的进来,因为我发现他的脸色有些大不同往常,本来就一贯严肃的脸上写满怒气,再配上他那套半新不旧的中山装。 “ 起立”随着班长一声叫喊,我很是忐忑难安。 “坐下”眼镜老师出乎人意料的没点头回礼,而是干喊了一声。只见他一边把右手拿着的课本放在摆有粉笔和板擦的讲桌上,一边用左手扶了扶金边眼镜。 “是谁越袍代俎,假传圣旨,替王校长吹哨子来着?”他像站在巍峨高山上俯瞰大地般投来了问话。教室里一片骚动:同学们都你望我,我望你,大眼瞪小眼。 “是谁,是谁,站起来,请站起来”眼镜儿老师声音犹如雷鸣般震响在高山般的讲台上,震响在教室里,刺进我的耳朵里。 我身不由主的站起来,聚光灯一样的我“唰”地成了众目睽睽的焦点。 “大丈夫敢作敢当,绝不让大家受连累”,我心里重复着这个从“袁阔成、刘兰芳评书里”学来的英雄好汉们行走江湖仗义感人的念头。“好你个王幼君,竟做出这等事,亏你想得出?”眼睛老师气急败坏的抓起课桌上的板擦狠狠的在桌上一拍。这举动令我立马想起古戏里县官大老爷一拍惊堂木的架势来…… “交出来,把哨子交出来”眼镜老师扶了扶金边眼镜,眼里似乎冒着火。 我慢腾腾地离开座位,极不情愿的把手伸进裤兜儿,无奈的掏出号令三君儿郎的哨子,翘着脚将爱不释手的哨子放到讲桌上,低头垂首,再不敢看那金边眼镜和那冒火的眼睛。 “啪啪”两声,那曾号令三军二郎的哨子被那抓起落下的板擦击碎了,我想救出哨子、重新与它相聚的梦想也彻底破灭了。 放学的哨子吹响了,同学们都纷纷背着书包回家去了。我却毫无疑问的被眼镜老师带到了校长办公室,我的心里开始害怕,此时我真的十分万分想念爸爸妈妈,我像进入牢笼的小兔子,乖乖的听凭处置。 王校长正弯腰在案板上切着白嫩的豆腐和白净的大葱,冒着蓝火苗的柴油炉上,热气腾腾的锅里正熬着小米粥,一屉金黄的玉米面窝窝头还冒着袅袅的热气和扑鼻的香味。 见我跟着眼镜老师进来,并没有朝我吹胡子瞪眼,那仰天常笑的面与脖颈,那尼龙绳和拴着的不锈钢哨子赫然于我的面前。他一边将切好的豆腐和大白葱放进印白花的瓷盘子里,一面拿竹筷拌着食盐和香油…… “ 今天我请客”王校长指指脸盆儿。 “我……”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哼”眼镜老师有扶了扶金丝眼镜,回家吃饭去了。 “ 愣着干什么?”王校长又往盆里倒了一瓢水…… 下午,第一回吹响哨子之后,全体师生在办公室门前集合开全校大会。 会上王校长出人意料的宣布:自今日起,学校每天的早操和一周一次的长跑训练由二年级的王幼君同学吹哨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