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那些像事故一样的故事（3）

闲散之人

                人生，那些像事故一样的故事（3）

       那日，我重走小巷，看着一巷的陌生，心底在叹息。

      我家曾经住过的日式小楼，早已经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更有现代感的小楼。建筑过于扎眼，显得与破败的小巷格格不入。我知道，其实小巷真的是进入了它生命的“倒计时”。也许用不了多久，这条深烙在我心中的小巷，就会没了影踪。

       所以，镜头留下的这些老旧的建筑，可能也就是若干年后我只能在照片里，延伸或者寻找的记忆了。

      我不知道这种回忆，算不算是对过去的一种抢救和挖掘，算不算得上是对历史的一种尊重。

      我是那么地痛心疾首的看着这座城市一条又一条街巷的消失，看着那些堪称城市历史的建筑在开发商们的利益履带下，支离破碎，灰飞烟灭。拆除的，毁灭的不仅仅是有特色建筑，还有与这座城有关的人文和历史，尽管它还是一座那么年轻的城市，依旧要遭受利益的践踏。

      人类要发疯，神都拦不住。

       从小巷的东面往西走，小巷的中部，有一个十字路口，在十字路口的东侧的建筑的一楼里，住着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据说是五十年代初就去世了，家里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家里的男主人公，多数时间是不出门的，因为有“痨病”，他看起来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子。

      我的两个哥哥与这户人家的两个儿子是同学，尤其是我大哥和这户人家的长子，一同参军，而且在一个部队，正因为这个原因，我们两家一直走的很近。

       母亲包了包子或者饺子，总是会装上一盘，吩咐我：“去给你于大爷送去。”

       我送饺子的时候，多数时候会看到这个我叫“大爷”的人，坐在木板炕的里面，脸色惨白，而且动辄就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几乎上不来气的感觉。一般来说，我是很怕的，基本就是放下东西就跑。

       去的次数多了，熟悉了，大爷会从偶尔塞给我一块糖或者别的什么。

       常听父母说这个大爷，母亲会一声叹息：“这人啊，不能有大寿命。”

      于大爷的两个大一点的儿子成家了，有一个搬走了，我再也没见到过，老大留在家中，可想而知，一家老少的吃喝都是大嫂张罗着。父母甚至是小巷里的人们都一致赞叹，这个媳妇撑起了这个家。

       文革开始后不久，大爷的三儿子，就响应号召去了昭乌达盟，和那个时代的热血青年们一样，抱着“改天换地”的情怀去的。

大爷的小儿子比我大三岁，是个不太省心的愣头青。经常做出一些鸡飞狗跳的事情，常常气的大爷坐在床上，身体发抖，指着小儿子怒骂。

      大爷的女儿比我大两岁，也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或许是因为有一个能打架的四哥做靠山，这丫头也经常把小巷里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修理的鼻青脸肿的。

       当然老爹的斥骂并不能改变什么，真正能管住这两个孩子的，是她们的大嫂。只要他们在外面惹了事，大嫂收拾他们是真不客气，拖把，扫把，一切都成为教训教育他们的最有利的工具。

      据说场景常常是这样，老爹气喘吁吁的坐在床上发号施令，大嫂抡起各种家伙照顾小叔子和小姑子，那场面绝对火爆热烈。而两个桀骜不驯的孩子，每次被大嫂教育的时候，都绝对服从，一声不吭。

      当然，还有的时候，大嫂会拽着他们，给被他们修理的人家道歉赔罪，而且当着人家的面，大嫂该耳光耳光，该飞起大脚踹屁股就踹，以至于人家都不好意思了，忙不迭的出手相拦：别别，知错就行。

       当然，据说大嫂领着小叔子小姑子回家，就会失声痛哭：咱妈走的早，你们能不能省点心，让咱爹多活几年。说的小叔子小姑子抱着嫂子哭着发誓：再不敢了。

      母亲偶尔会去看看大爷，每次回来都对大嫂赞不绝口，“老于家前世修行好啊，找了一个这么明事理，能干贤惠的媳妇。”

      口碑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老于家大嫂的为人，几乎成为小巷所有媳妇们的标杆。她把一家人收拾的利利索索的，日子也过的有条不紊。

      但是，这种平静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太久。

      一九六七年的一天，小巷里来了一辆吉普车，下来几个公安，把老于家的四儿子五花大绑的绑走了，理由是强奸犯。

      这个案子轰动一时，与我小学的老师有关。她在留守住校期间，遭遇了社会青年的性侵，而老于大爷家的四儿子，就是其中一个。

那个时代发生这样的事情，后果和影响力可想而知。

       但是，小半年之后，于家老四被放了出来，说是，他并没有参与性侵女教师，而是仅仅出现在了现场。据说于老四回来之后，被他大嫂抡着巴掌，连抽了数个嘴巴，他一声都没敢吭。

      一九六九年底，我们随父亲单位战备需要，迁入这座城市最北部的山区，临行前，母亲还拉着我去给于大爷告别，母亲拉着于大嫂的手：“这家幸亏有你啊。”

       这一走就是十年，十年之后，父亲单位回迁，家母不久就病故。

      而令人惊奇的是，于大爷活到了八十七岁的高龄，虽然还是那副病歪歪的样子，却能活如此的岁数，老邻居们都说，是他的大儿媳妇的功劳。

       他的闺女也经历了很多不省心的事情，一度被小巷的人们传为“马子”，而且还被劳教过，出来之后，也许人长大了，找了户人家嫁走了，据说生了一对双。

       于家老四出息了，成为一个集团总公司的一把手，也成家立业，搬离了小巷，只是时不时的回来看看他的老父亲还有大哥大嫂。

       于家的三儿子把家落在了昭乌达盟，在下乡的时候，他和当地的一个农民的闺女好上了，就在哪里娶妻生子，继续着人生故事。

      没有人说过于家老二的故事。

       于家大嫂2002年查出患上乳腺癌，在顽强与病魔抗争了三年之后，于2005年秋天走了，六十二岁。

       如今，曾经住着老于一家的老房子还在，青灰色的瓦片，小小的院落，略显破败。不知道现在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2014年5月29日星期四

大脸猫

小胡同，大世界
世事噪杂，人心不古
那个年代，很难用一个“理”字说清

菡萏

小巷故事多

阳光女人

酸甜苦辣咸，人生百态。{:soso_e160:}